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季暴雨,接连下了近十日,不知冲溃了哪处河堤,引得河流改道。
冲山越岭,在连绵山脉之中横穿,泥石流之后是大洪水,数不清的尸体随着洪水顺流而下。
在山谷中见到群狼食尸的场面之后,李凌薇就知道,这样残酷的画面只是开端。
走出山谷后,她看到的世界,定比山谷更残酷百倍。
为此,她开始跟洛白学射箭,每天拉弓两百次,哪怕累的手肘抬不起来,也要咬牙坚持。
虽然暴雨和洪水让山石松动,时常有落石滚下,但是这洪水也给群山冲出一条路来。
李凌薇和洛白与两匹马,沿着河边狭小的石头路,又走了两天两夜,终于走出了这个布满死尸的山谷。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山谷中见到过野狼啃噬人尸,这一出谷又见到一群百姓,在打捞死尸。
男女老少都有,衣衫褴褛,面黄饥瘦,或是用小船,或是在岸边拿钩子捞,将从河谷中冲出来的死尸捞到岸上。
两岸已经摆满了尸体,暴雨之后的骄阳,将地面晒的跟蒸汽一样,热浪一股股地往上涌。
水中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那些尸体上的苍蝇嗡嗡飞的,跟黑云一样。
李凌薇早在出谷之前就蒙上了脸,两匹马瘦的跟驴子似的,饶是如此,从山谷中出来还是让这些百姓看愣了一下。
很快李凌薇就知晓他们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马,有马,可以换粮,可以杀了吃肉。
不过在看到洛白的剑时,大家又收回了贪婪的目光,接着捞尸。
李凌薇以为他们是官府组织的,怕死尸污染水源。
结果和洛白停驻看了一会,却见他们只是把尸体打捞上岸,扒下衣裳和随身物品。
若是找到银子之类的贵重物品则喜形于色,未找到值钱东西,衣裳也会扒个精光。
然后将已经半腐烂的尸体堆成一堆,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尸山,沿河两岸排布着。
在那尸山中,不论是贵族,还是奴隶,是鞑子还是汉人,全都堆在一起。
成了腐烂发臭的尸骨,在山谷中喂养野狼野狗,在这里喂苍蝇臭虫……
洛白上前打听情况:“公……凌儿,他们是附近县城的百姓,洪水淹了三县。
官府不闻不问,百姓流离失所。青黄不接之际,他们食不果腹,便在此捞尸寻宝。”
李凌薇单薄的背瞬间僵直,一种罪恶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国破、家亡、生灵涂炭……
一个老者上前询问:“外乡人,你们打哪来啊?咱们大夏的皇帝真的没了吗?
鞑子大军真入关了?救灾粮官府会发吗?”
李凌薇嘴唇轻动,看着老人佝偻的身体,苍老的面容,眼神绝望中透着期待,她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小女孩上前拉着老人的袖子:“爷爷,囡囡饿。”
老人忙安抚:“爷爷这就去捞尸,捞到宝贝就给囡囡换米糕吃。”
老人等不到回答,颤颤巍巍地拿着竹竿去捞尸,小女孩尽全力帮忙,给尸体脱衣裳,翻口袋……
李凌薇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的一幕,只觉一股锥心之痛,由心口传遍全身。
就在这时,五个粗壮大汉提着长刀和鞭子过来,叫道:
“要换粮食的过来,晚了就没了。”
一群百姓呼啦啦地跑过去,拿着从尸体身上搜到的东西,举着叫道:
“官爷,我这有银子。”
“我这有刀。”
“我这有盔甲。”
……
五个大汉收下东西,跟给野狗喂食一样抛下几块糕:“吃去吧!”
数百名百姓急抢着那些米糕,年迈幼小者被踩死,抢到者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不管那手是不是还残留尸血……
更让李凌薇震惊的是,那些才死的人,竟被其他百姓抢着拉进树林子,在她面前生生上演一场:
息犹存,而肌肉尽矣!
民皆饥饿,饿殍甚众,饥人相食!
洛白上前捂她的眼睛:“别看!”
李凌薇推掉,她要看,看的多才能记得深,才能更加痛彻心扉,才能激起她的斗志。
这是她父皇爱护的子民啊!这是和她流着同样血脉的炎黄子孙啊!
那个老者没抢到米糕还被踩死,小女孩趴在爷爷身上哭求众人别拉走爷爷。
她被一青年粗鲁地提起扔进死尸堆上,将那老人拖走。
五个大汉像看戏一样,笑看这一幕,留下一句:
“接着捞,找到宝贝,明天还能换米糕!”
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女子上前抱住其中一人的脚:“求求官爷,给口糕吧!
孩子快饿死了!”
她身边跪着一对摇摇欲坠的兄妹,声音跟猫一样喊着:“娘。”
其中一人上前抬起女人的下巴,看她还算白净的脖子,嘿嘿笑道:
“要不要换肉吃啊?大爷我带你们进城,你要舍得,换的肉够你儿女吃到救济粮下来。”
大点的男孩立即爬过去抱住母亲的腿,哭求道:
“别去娘!别去红肉铺子,奶奶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那母亲看着两个孩子,眼神中闪着坚毅和慈爱:
“真的能撑到朝廷发救济粮?”
“当然能啊!咱们皇帝没了,还有太子爷啊,太子爷一登基,赈灾粮就来喽。”
女人搂过孩子,坚决地说:“我跟你去!我心甘情愿去红肉铺子!”
这时又有几个妇人带着孩子跪过来:
“官爷,小妇人也愿意去红肉铺子,求您给孩子一条活路。”
那几人看着这些皮相粗黑的妇人,摆摆手道:
“滚滚滚,你们这糙肉,爷可吃不下!”
李凌薇虽然才亲眼见过‘人相食’的画面,可这亲耳听到,竟然有把人当菜肉一样卖的铺子,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有人,坏到这个地步!
“洛白,他们真是官府的人吗?”
“凌儿想知道,抓来问问就是。”洛白早就看不下去,这几个把百姓当狗戏耍的大汉。
几步上前,飞起一脚将正嚣张骂人的大汉给踹倒在地。
另外四个一看,大怒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来我们龙游县撒野?
哥几个,这小子够白净啊。直接砍了拉回红肉铺子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