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意外之喜(1 / 1)

第二天一早,安安是被米粥的香气唤醒的。

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梁旭昭走过来,把她用被子裹着抱坐起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安安从迷瞪中清醒过来,“其他人呢?”

梁旭昭看着安安睡得红扑扑的脸,迷糊的样子有点可爱,忍不住亲了亲,“爷爷吃过饭去买年货,几个厨师回家了。其他人说出去逛逛商场,回云天前买点东西。现在家里就咱们两个。”梁旭昭心里明白,大家这是在给他和安安腾出独处的空间,所以才端着早饭来寻安安。

安安借着梁旭昭亲她,挨着梁旭昭的脸蹭了蹭,“本来不饿,闻到香味饿了。但是被窝很舒服。”冬天暖烘烘的被窝太让人眷恋了,又被簇新的八斤棉花被包裹着,安安在美食和被窝之间纠结。

梁旭昭抱着被子不撒手,任由安安像小猫一样靠在怀里蹭,“不想下来?那你披上衣服,我喂你吃。”

两人亲亲密密一个上午无人打扰,到中午时候大家才陆续回来。

没几天就要过1979年的春节了,安安本来是想留家人过完年再回云天的,但是左天成说,因为安安结婚,家里还有好友同事这些人要年前宴请,得赶紧回去办,放到年后隔得太久了,不好。

这是爸妈的人情往来,安安知道这些免不了,就在结婚第三天简单的弄了个回门的仪式,一起过了小年(北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这天),腊月二十四一早,依依不舍的把人送上了回家的列车。

何丽芬、董爱革、袁成兵两口子也跟左天成他们一起回家,路上一起又安全又热闹。

除了安安给大家准备的东西,梁家耕提前安顿厨子,给回家的一群人准备了各式饭菜干粮,装了两大网兜,硬塞给了他们。

腊月二十五,安安一早起来,正在跟梁旭昭兴高采烈的数红包,拆大家送的结婚礼物看,谢晋元突然带着客人登门拜访。

安安有点好奇,按说刚参加完婚礼,又是腊月这个时候,大家是不会登门的,谢晋元这是有什么大事,非要这个时候来?

更意外的是,安安以为谢晋元是来找梁旭昭的,结果,却是来找她的。

安安一头雾水坐在谢晋元对面,眼角瞟了一眼谢晋元旁边,戴着帽子口罩没摘下来的中年男人,“谢部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谢晋元罕见的亲切中带了点郑重,“左安安同志,我来是想问一些您父亲家里的情况,本来前几日趁你父亲在的时候问更好,但是当时我这位朋友还没到,所以就等到现在了。”

安安这才正眼看过去,“这位是?”

“先不急问他是谁,上次我去云天参加你定亲礼,听你父亲说起,小时候跟弟弟妹妹失散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听爸爸讲过好多次。”安安忍不住又看向那个陌生男人。

“左同志,你爸爸的弟弟妹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左天和,左天姝。”

谢晋元带来的男人,这时出声问道,“小左同志,你父亲叫左天成?你父亲左小腿上,是不是有块青黑色的胎记?”

安安听着这个男人刻意压抑的激动的声音,心里有了揣测,“我爸爸是叫左天成,左小腿后面,有一块鹌鹑蛋大小,不规则的青黑色胎记,我爸爸说他从小就有。”

来人霍然站起,身形都有些颤抖,“是哥哥!是他!小左……你叫安安是吗?我是你亲叔叔,左天和!”一边说着,颤抖着手一边毫无章法的把帽子和口罩都扯了下来。

来人的脸露出来的那一刻,安安觉得,这个男人八成不会是认错,就是她亲叔叔。

因为这人跟左天成长得十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同,比左天成瘦一些,多了副眼镜。

安安的心咚咚跳起来,也站了起来,“您除了叫左天和,还有其他什么证据吗?”早些年左天成一直抱着找寻弟弟妹妹的心思,跟安安和安宁说过不少叔叔和姑姑的事情,安安想确保万无一失。

左天和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闻言边伸手指从眼镜边上抹泪边说,“我哥哥1933年农历六月初一生的,大我四岁,我跟他同一天农历生日。我小时候淘气,有次爬树摔下来我哥垫着我,折了的树枝把我哥手心扎穿了,后来留了疤,他右手两面都有伤口,手背一边伤口小,手心一边大。”

安安基本上没什么疑问了,这些事儿左天成也说过,一模一样。安安眼眶也红了,“叔叔,真的是您!你来的不巧,爸妈他们刚回云天几天。早点就碰上了!他们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左天和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抱着安安失声痛哭,安安也跟着哭成一团。

梁旭昭和谢晋元好不容易把两人劝住,让两人喝了点水下去,左天和才镇定下来,讲起了他失散后的经历。

左天和跟妹妹左天姝,与家人失散那年已经分别有十岁和八岁了,事情都已经能记得很清楚。

当时一家人随着大批流民避开正在开战的地方,前往据说已经停战的地方,结果途中后面的人骚乱起来,说是有散兵在后面杀人夺财,导致大家都一窝蜂的往前跑起来。

混乱中,左天和的父母背着行李,扶着发烧无力的左天成在前,左天和跟妹妹分别背着小包袱牵手跟在后面跑,跑着跑着被后面赶上来的人流冲散了,左天和牵着妹妹边找家人边往前赶路,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家人。

彼时左天和跟小妹累的话都说不出了,两人只好跟着流民,在一处小树林里过夜。

一开始两人都害怕的没敢睡觉,但是年纪太小,实在扛不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左天和被小妹的声音惊醒,看到有两个人已经把小妹装进袋子就要扛走,呼喊之下无人上前管闲事,左天和只能跟着两人追上去。

追到半路,两人看左天和跟得紧,停下来扔下绑起来的袋子,返身把左天和暴打一顿,推下路旁边斜坡,扬长而去。

左天和被推下斜坡后,止不住身形一直滚到坡底,所幸虽然有不少刮擦伤,但是没有重伤,但是等他千辛万苦从坡底上来,哪里还有妹妹的影子?又气又急又饿,左天和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等再次醒过来,左天和已经在一处露营地了。

周围都是当兵的,左天和一度紧张的以为自己被抓了当兵,后来给他上药的小护士给他解释,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红色部队路过时发现,给救了。

后来几经辗转,左天和跟着部队到了大后方,因为上过学,被送去部队办的学校上学,闲暇就在部队工厂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成了一个部队小“后勤人员”。

后来学校教员发现,左天和聪慧过人,成绩优异,就上报给了上级,对左天和悉心培养。

左天和二十岁入党后,跟一批成绩优异的年轻人,一同送去了大毛那边留学,进入动力学院学习机械专业,后又改为核动力专业。

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国后,国家安排左天和在研究所工作,虽不是绝密,但也是需要保密的,他又对自己的工作十分喜爱,所以他绝大部分时间在研究所,很少出现在外。

多年前谢晋元保护他和同事转运,就是换研究所去工作。

这次是得到谢晋元提供的,可能找到了家人消息,他经过层层审批,才出现在安安面前。

安安注意到左天和对于具体研究什么,研究地点,单位这些信息有意模糊,意识到自己叔叔,从事的可能是国家重大项目的研究工作,所以也不追问这些,就是问了问左天和家庭情况和身体情况。

左天和的爱人李明明是左天和的同学,两人目前都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独生子左安平比安安大一岁,高中毕业后因为父母的关系,在研究所后勤部门工作,77年高考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准备,78年没有考上心仪的学校,打算再考一年。

安安笑了,“叔叔,您和爸爸可真是心有灵犀,我和哥哥都有个安字,安平哥哥也是。”

左天和感慨,“谁说不是呢,还真是巧!”

安安详细的跟左天和讲了家人的情况,左天和得知安安正在读大学,学的是发动机方面的专业,不由的开心笑起来,“我儿子对动力和机械专业都没兴趣,没想到,我侄女居然跟我志同道合,好!真的很好!”

安安询问了左天和接下来的行程,得知左天和还有明天一天时间,后天就需要返程了。

去云天是赶不及了,想到结婚时候照的相片,安安就扭头跟梁旭昭和谢晋元说了自己的想法,“旭昭,你去催催看,看能不能加急洗出来,我想给叔看看家里人,还能带回去几张照片给婶婶和堂哥看看。我先带叔叔去邮局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去照几张相再回饭馆,得辛苦爷爷去饭馆准备下,一起吃顿饭。谢部长一定要赏光,今天这事儿,可得好好谢谢您!”

谢晋元本来想回家的,可是安安和左天和坚持请他吃饭,梁旭昭也跟着劝,盛情难却就答应了,这会儿先让梁旭昭送到饭馆那边旧家去了。

梁旭昭带着谢晋元到了旧家,拜托爷爷照应他,简单说了下安安认亲和一起吃中饭的事情,就赶去照相馆,催照片冲洗。

安安带着左天和到了邮局,拨通了爸爸单位电话。

左天成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喊了放寒假的安宁过来说话,两人还当是安安想家了,没想到,安安一句话让左天成愣在当场,“爸爸,我让天和叔叔跟你说话。”

左天和和左天成拿着电话,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左天和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哥!我是天和啊!”

左天成在电话那边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哭的不能自已,把旁边的左安宁吓坏了,接过电话跟对方说了几句,也被震撼的又惊又喜,跟左天成一起哭了起来,父子两个举着话筒,都在冲着话筒说话,“天和,天和,你什么时候能到云天来?妹妹呢?这么多年,你们都在哪里啊?爸妈和我当年找了很多地方没找到你们啊!”“叔叔,你在京城吗?几个人?我这就买车票接您回来过年!我姑姑跟您一起吗?”

左天和双手用力的握着话筒泣不成声,这么多年魂牵梦绕,真到了这一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安安看样子,只好接过电话,先跟爸爸和哥哥解释了一下叔叔的情况,“叔叔有任务在身,在京城再留一天就回去了,我就是看来不及,所以通个电话。我回头跟叔叔拍几张照片寄回去,你们别着急啊!”

左天成急得跺脚,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听安安的,在京城过年!可又无可奈何,“让你叔叔留好联系地址,回头我给他寄东西,去看他!还有,你姑姑呢?怎么不说说你姑姑?”

安安沉默了片刻,把姑姑的事情如实说了。瞒是瞒不住的,她还是早点说吧,免得爸爸期望太高,到时候更受不了。

另外,叔叔应该不能说地址电话,不过在邮局有外人,也不方便说这个,回头给家里写信或者发电报解释一下。

安安说罢,看左天和平静了一些,就让左天和跟左天成讲了一会儿电话后,先带着叔叔去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一起回了饭馆。

梁旭昭已经在跟爷爷烧菜了,看到安安和她叔叔进来,就先把两人带到谢晋元在的包间,先说了照片的事情,“照相馆师傅回去几个,缺人手。我给他多加了点钱,让他加快一点,对方说明天下午尽量赶出来。我明天中饭以后,再去看看。”

左天和点头感激,“谢谢!谢谢!”

梁家耕这时从外面端着一个菜进来,招呼大家吃饭,“都到了,菜也都好了,那就吃饭吧!”

又对着左天和笑道,“这是安安叔叔?你跟安安她爹真是,一看就是一家人,真像!”

左天和已经平静了不少,闻言也笑了,“老人家好,我和我哥从小就像,见过我俩一起的人,都这么说。”

安安挨着左天和坐下,“叔叔喜欢吃什么?多吃点,爷爷他们烧的很好吃的!”

左天和一脸宠爱看着安安,“叔叔都爱吃,听你的,多吃点!”

左天和是真的开心,这顿饭吃的比平时多了些,也喝了不少酒,醉意朦胧间,流着泪感谢谢晋元,感谢父母在天保佑,责备自己没护住妹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安安看在眼里,又感慨又心酸,想起爸爸以前也是,说起来就自责当时生病连累了弟弟妹妹,还有被掳走的姑姑可能凶多吉少,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左天和好不容易被谢晋元和梁家耕一起劝住,不再哭了,这一天折腾的困乏也上来了,被梁旭昭扶着带去有床的房间躺会儿,缓缓去。

梁旭昭安顿好左天和,谢晋元也要告辞回去了,安安千恩万谢的送走了谢晋元。

关上门,梁旭昭看安安哭的眼睛鼻子红红的,心里也不好受,“外面冷,快进去吧,我给你拿毛巾擦擦脸。”

安安小小的打着哭嗝,“嗯~我先~嗝~进去。”

进了屋子,梁家耕看安安哭成这样,也心疼的泛出了泪花,“安安不哭了啊~找到你叔叔是好事~!”

安安边忍着泪,边说,“我是想我姑姑生死不知,心里有点难受。”

梁家耕上过战场,经历过混乱的时代,掳人买卖、草菅人命、易子而食都也见过。同样觉得,在当时那种情况,一个只有八岁的女娃娃被掳走,活下来希望渺茫的他,很难说出吉人自有天相的话来自欺欺人,终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安安的头,“至少你叔叔平安无事!”

梁旭昭此时端了半盆温水进来,把泡着的毛巾拧出来给安安擦脸,爷孙两个一起哄了好一会儿,安安才平静下来。

安安想起叔叔的特殊情况,就趁叔叔这会儿躺着也不急着回家,叫上梁旭昭去了邮局,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隐晦的说了叔叔的特殊情况,让家人注意保密。

左天成也哭的一塌糊涂。

左安宁看他爸这样也上不成班了,年底厂里也没什么事情,就给爸爸请了假,骑车带着左天成往家里去,左天成坐在后座上,趴在左安宁背上一路默默流着泪回去的。

一回家左天成就抱着安宁大哭,一路上忍着的情绪爆发了出来,边哭边左右开弓扇自己,责怪自己当年没用,妹妹被自己害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母因为丢了弟弟妹妹郁郁寡欢,早早的去了。

左天成这么多年一直心存侥幸,安慰自己弟弟妹妹没有消息可能反而是好消息,没想到弟弟是安然无恙,妹妹却很可能凶多吉少,这让他心里痛苦和内疚无法言表。

左天成这样,把放寒假在家带儿子的丁瑞吓坏了,连两个吓的哭着抱她腿的儿子都顾不上,赶紧上去拉公公的手臂,免得他打伤自己。

左安宁哪里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父亲这样,也边哭边跟丁瑞一起拦着左天成不让他打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不迭连声的喊爸,好半天,左天成才慢慢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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