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昭在武城市下车后,火车再走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柔远。这是个小站,停车时间短,大家赶紧收拾行李下车。
刚出站,个头高的郑超英眼尖,远远的看到有一片人像是在等人,或蹲或站在地上、马车上伸着脖子往火车站这边张望。
五人一起走过去,打算就算不是来接他们,也好问个路。
刚走过去,一个黑红脸庞的汉子就高声问,“是插队来的同志吗?”
“是是是!”
“是去张北公社梁家村大队的!”
董爱革和郑超英同时应声。
黑红脸的汉子就冲着一个蹲在马车上的中年壮汉喊:“梁平!你们大队的!”
安安几人望去,就看到这个中等个头身材敦实的汉子跳下马车,笑呵呵的走过来。
“我是梁家村生产大队队长,梁平。备战备荒为人民!欢迎各位同志来农村学农!”梁平热情洋溢的说。
“各位同志要不要先吃点儿饭再回去?这时候回去正好赶上村里吃晚饭,知青点和老乡家里不确定你们啥时候到,也没做你们的饭。”
五人一商量,带的干粮还够凑合一顿,所以纷纷表示,直接回村就好。
安安问,“梁大队长您吃了吗?我这里有麻花,您要不一起吃点?”梁平闻言笑的更开,这女娃娃还挺懂事,“我带了干粮,你们吃,你们吃!”
安安坚持给了梁大队长一根麻花,其他几个也有样学样,纷纷把吃的分给梁大队长。
不过郑超英看起来不大情愿的样子,撇了安安一眼。
安安不介意。
大队长的大腿一定要抱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人家手下的手下干活,混个眼缘很有必要。
不过,就这么点小事,能看出来郑超英要么小家子气,要么就是介意安安抢了他风头。不论哪一种,安安都打算对他敬而远之。
梁家村今天就是他们五个人,大家把行李放在马车上,人也上车,坐在车两边的板上。
梁大队长一甩马鞭,马就的大的大向前走起来。
因为梁大队长表现出来的和善,一路上除了刘芳,其他几个都不停的在问梁大队长各种问题。
梁大队长耐心又健谈,对大家的问题都一一回复。
“再有一个月就秋收了,你们赶上秋收,年底工分还能多点儿。”
“做农活不难,只要不怕吃苦就行。”
“咱们生产大队有一百多户人家,八百多人,分了四个生产队。”
“新来的同志一般不会分在一个队里,要找人带你们的。”
“牛不多,但是咱们这边盛产骡、马、驴,用这些牲口犁地的也不少。”
“大队里除了耕地的高脚牲口,猪有十几头,还养了二三十只羊。”
“自家不能养猪养羊,可以养个鸡养个兔,不多就行。”
“打猎?就你们这些娃娃还是不要去了,咱们邻村獐子沟那边山上野物多,但是狼也不少,没几十口子汉子后生一起去,那就是去送菜。还有,野狐岭那边有军事基地,千万不要偷偷过去,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故意损坏农具当然要赔偿,用坏了不算,会有人修的。”
“咱们村子这么多人,不能有啥事都去找您吧?”安安问道。
“那是!”梁大队长笑道,“有问题先找生产队队长,副队长,妇女副队长,会计兼管计工分,保管员管农具啥的。有问题他们解决不了的话,生产大队的管理委员会除了我以外,还有副大队长,民兵队长,治保主任和妇代会主任。等明天带你们认认人,平时有事找对应的人,实在解决不了来找我。”
“那这次辛苦梁大队长亲自来接我们,其他人都不替您来吗?”郑超英笑着说。
梁大队长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为人民服务!”
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安安心里暗暗好笑。
这个时候插队下乡是光荣任务,能接收知青的都是入得了上级眼的地方,大队长如果安排其他人来,不但有可能会被说是不关心重要工作,而且会被人说高高在上不贴近人民群众。所以这肯定得大队长亲自来啊~!
回答完郑超英的问题,梁大队长看刘芳一直不说话,就问刘芳,“刘同志没有想问的?”
刘芳肉眼可见的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我想问问……那个,如果你都解决不了问题,还能去找谁?”
安安一捂脸,姐姐您还不如不说话啊喂~这么直接!
梁大队长看起来对此不以为意,“张北生产大队上面还有柔远公社,我解决不了的肯定找公社啊。公社还解决不了,这不是上面还有武城市嘛!”
梁大队长回答完刘芳的问题,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刘芳也感到了自己貌似问的不大妥当,局促的来回看着大家。
正好此时远远的看到一片村子,何丽芬一指,“那是梁家村吗?”
“对,马上到了,坐好,咱们跑两步!”梁大队长一甩马鞭,马跑了起来。
到了大队办公室,门口站着几个人,看着马车回来了,都围了上来。
“欢迎各位插队的同志!大队长辛苦了!”一个嗓门音量跟身材看起来不符的精瘦中年人,笑得一脸褶子迎上来牵住马辔头。后面跟着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一个中年妇女。
“为人民服务!”梁大队长笑眯眯的跳下了车。
安安几人也陆续下了车,把自己行李拿下来,站在一起。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副大队长梁顺福,兼任政治宣传委员。”梁平指着大嗓门的中年人道,又指着其他几人逐一介绍,“这位是治保主任宋长志,当兵退伍回来的;这位是妇代会主任田巧;岁数最小的是民兵队长徐平生。”
安安五人与各位报了自己的姓名年龄,算是先认了脸。
安安特别关注了一下治保主任宋长志。
安安关注宋长志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这个年代的治保主任的权力很大。
大队长和副大队长主要管生产和政策上传下达,像刚才大队长介绍的梁顺意还担任政宣委员,他手下还会有宣传员,专门负责向下宣传最新指示,新闻等等。
治保主任一方面负责维持所在大队各种秩序,比如打架闹事,偷盗私通,破坏生产,邻里纠纷等等,并负责主持各种群众大会;一方面保卫公共安全,比如民兵审讯作奸犯科的人以后,治保主任做出处理意见,队里无权处理的,由治保主任上报。协助上级单位抓捕大队地界内的罪犯逃犯等等,并对于一些够不着判刑的事有处罚权。
因为治保主任的工作涉及大队队员的方方面面,又很直接的跟利益挂钩,所以有些大队,治保主任的权势比其他职位的人大的多,威望甚至在大队长之上。
关注治保主任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私人原因了。
据何勇告知,这个宋长志是何丽芬堂姑家的亲戚。
只要亲戚关系不是太拉跨,宋长志不会点太背被人拉下马,安安和何丽芬在梁家村的保障更稳当。
安安关注打量大队干部的同时,梁大队长还在继续说,“四个生产队的人今天没来,等明天下午分了队,再给大家介绍。”
“知青点目前住不下你们五个。今晚早点休息,明早上工前,治保主任先带你们去看看,知青点住不下的同志,会安排到社员家,今天晚上辛苦大家,在大队办公室打个地铺。明天上午把住处安排好以后,中午到大队办公室来,副大队长带生产队队长过来给你们分队。下午休息规整半天,后天开始上工。”
梁大队长边说边带着大家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有两个房间,里间是秘书和会计出纳的办公处,小一点,外间堂屋是办公和干部开会的地方,很大。
“女同志住里面,男同志睡外面堂屋,今天晚上平生在这里跟你们一起,有什么需要都问他。”
被点名的民兵队长徐平生一脸正气,认真的说:“各位同志放心休息,后天开始努力为大队做贡献!”
说是打地铺,大队还是准备了晒干的麦秸秆编的草席子,大队各位干部和安安等人一起动手,先把草席子铺在地上,再打开自己的被褥铺好。
跟三个女生在一起搭手的是妇代会主任田巧,其他人避嫌都在堂屋。
田巧手上一边麻利的帮忙一边热情的说:“这屋门可以从里面锁上,你们晚上睡觉把门锁好,有平生在你们放心睡。茅房在屋子后面。宋同志工作的时候严肃,不爱说笑但人不坏,不用怕。有什么不方便跟他们沟通,可以来找我。”
安安几人点头称是。
整理好,梁大队长收好几人交过来的介绍信等文件,告知安安他们会转交给办事的人帮他们办好,就跟各位干部回去了。
离开前宋长志跟他们五人约好明天6点半过来找他们,一起去看住处。
安安几个把自己带的吃的拼在一起,加上大队长给留了几个菜焙子,六个人在堂屋说说笑笑就着开水吃了来插队的第一顿饭。
今天跟别人睡在一起,安安不打算进行日常的修炼。
晚上大家都睡下以后,安安用神识看了看石碑处,放的玉器玉石不见了,但是小世界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又把小世界成熟的粮食,蔬果,作物等等都收了,又取了种子种下去之后,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六个人吃了点东西带好行李一出来,就看到宋长志已经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蹲着等他们了。徐平生过去跟宋长志打了个招呼,先去上工了。
宋长志带着五人先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是连在一起的四间土坯房,房顶是用房梁,木板,麦秸秆泥封起来的。
一间住了五个女同志,土炕已经没有多的位置了,显而易见住不进人。两间是男同志的住所,一间四个人,一间两个人,还能住两三个人进去。还有一间是厨房,洗漱的地方和放材草煤泥煤球的地方。
安安几人在宋长志的介绍下,与这十一位知青简单认识了一下,这些人就匆匆忙忙做饭,准备吃了去上工。
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黑红的男同志叫苗永庆的,被宋长志喊过来,介绍具体情况。
宋长志说了句,现在住的位置好像男同志房间有空,你们看着商量。然后给何丽芬、左安安使了个眼色,就站的远远的去抽烟了。
两人秒懂,这是不让两人住这里。
苗永庆是目前知青点的负责人,来了三年了。
据苗永庆介绍,大队里插队的不止他们,但是有些已经娶了社员或者嫁了人的,好些个已经落户在梁家村,结婚的时候都搬出去住了。
现在住在知青点的都是还没成家的。其中一个女同志来的时间最久,将满四年。来的时间最短的也快一年了。
平时大家一起轮流做饭,一起种了块菜地。
因为村里分的煤或者煤泥煤球什么的不多,不忙的时候去打打柴,最多房顶、院墙坏了修一修,其他也没什么事情。
粮食不够吃的话,可以申请跟大队定量买一些,或者赊一点工分换粮食,禁止与社员直接买卖。
听完苗永庆介绍,郑超英想了一下,马上扭头对刘芳,安安,丽芬三人说:“你们看,现在住的地方刚好住下两个男同志,如果你们三个要住也不是不行,就是大家要一起换房间,我想你们也不想麻烦大家,要不就你们三个住村民家吧?”
住知青点免费,人多还能混水摸鱼,郑超英不想跟社员住在一起,所以厚着脸皮先发制人。
董爱革闻言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略有点尴尬的低下了头。
这话说的茶味十足,惹得安安和丽芬斜了郑超英一眼,刘芳难得的与她俩保持了一致,只是慢了一拍。
董爱革没说话安安是可以理解的。
郑超英不要脸抢了先,董爱革现在说什么也是得罪人,同意得罪安安他们,不同意得罪郑超英。
三个女生相互看了看,安安开了口,“苗同志,我们三个女同志很愿意跟大家住一起!而且去村民家住不一定方便,离你们大家也远。不利于发展大家的革命友谊!但是我们也不愿意辛苦大家折腾了,那我们就吃点亏,出去住吧!”
茶艺谁不会,平时也就是不想泡茶而已。况且住处另有安排,安安就顺水推舟了。
何丽芬和应声附和安安的话,刘芳点点头。
苗永庆歉意的笑着,“那太感谢三位的奉献了!搬个家,哪怕是换房间也是麻烦的,还不说大家同意不同意。等你们都安顿好了,来知青点坐坐!”
事已至此,五个人就分开行动了。
郑超英和董爱革去打扫住处,安安他们和苗永庆他们告别,去找宋长志。
宋长志一看三人走过来,明显是没住下,没说话但是眼里带了满意的神色。虽说拿人好处照顾人应该的,但是能照顾个机灵的,总比照顾个蠢货或者愣头青强不是?
宋长志跟三人聊着天,先把刘芳送去一家人口简单的人家,家里没有老人,主家是梁大江和他媳妇,两个女儿两个儿子。
这家是刚分家新起的房子,条件还可以。有三间可以住人,两个女儿跟刘芳年纪差不多,两个儿子小几岁。
刘芳跟对方两个女儿住一个大房间。大房间炕大,三个姑娘各睡各的绰绰有余。
何丽芬让刘芳先休息,等她俩中午来找她一起去大队办公室,两人就跟着宋长志继续走。
宋长志带着两人路上也没说话,走了十几分钟,走到一个三合院门前喊着,“桂花嫂子,吃了没?!”就带着何丽芬和左安安进了院子。
院子一边的土坯加石头搭起的院墙拆了,不知道是要加盖房间还是重修围墙。
各个房间呼啦啦出来男男女女七八个人,一瞬间声音此起彼伏。
“宋主任来了,进来坐。”“长志兄弟带人来了?快进来。”
“长志叔你们坐,我们先去上工。”……
安安和丽芬两个人插不上话,赶紧靠边站,给要出去上工的人让路。路过她们的人都和善的点点头,出门了。
没两分钟的功夫,就剩下宋长志喊的桂花嫂子,宋长志,何丽芬和左安安四个大人,五六个两岁到四岁的娃娃了。
何桂花先笑着把宋长志三人引到堂屋坐下,倒了三碗水,在堂屋门口冲着院里的娃娃喊了声不要出院子,也坐下来。
桂花嫂子先问过宋长志吃了饭没,得到肯定答复后,挨着何丽芬还没坐下,就把何丽芬的手抓在了手里,“闺女,我是你堂姑,还从来没见过呢,看你就知道你是何勇家的,眉眼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何丽芬笑嘻嘻,“堂姑,见过我的都这么说。”
何桂花笑得直拍何丽芬的手。
然后扭头看着安安,“这是安安吧?你要是不见外,就跟丽芬一起喊我堂姑吧!哎呦你说人家这是咋长的,怎么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人家就这么好看呢?”后面句话是冲着宋长志说的。
宋长志哈哈一笑,“一样米养百样人。嫂子,我等下先去上工,我先交代两句就走。”说罢看着面前两个姑娘,“咱们梁家村生产队大部分人还是挺厚道的,但是手指头还有个长短呢,何况咱们大队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肚子里冒坏水的。等下让你桂花嫂子跟你们说下,有几家人注意点儿。平时上工不说做标兵吧,至少不要落后于人。有什么事先跟你们桂花嫂子说,直接管你们的是生产队长,总是越过他们来找我,影响不好。”
宋长志看两人脸上一脸认同并无不满,心里暗暗点头。
“嫂子,您今天费心,好好安顿一下她俩,我还有点事儿,先走。”
“行,知道你忙,快去吧!”桂花嫂子边说,边起身送人。
待三人返回屋子坐定,桂花嫂子先跟何丽芬聊了聊家长里短,就把宋长志交代的,事无巨细的给说了一遍。
期间安安还不着痕迹的引导着桂花嫂子,说了不少家长里短的往事,一场宾主尽欢的八卦谈话下来,获得好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