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里,容瑾靠着床头,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户。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笃笃”的敲击声,可比白天突兀多了。他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知道容琳是个急脾气,生怕他慢一会儿就把全家给敲醒了,连拖鞋也没穿,拉开窗户:“怎么大半夜地又来翻窗了?”
一个人从窗口利落地滑了进来,容瑾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教训的话都堵回嘴里了。
半响,容瑾才掩下眸中的惊诧,轻声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等到年末考核完才回来吗?”
顾钰垂着头,没吭声。
容瑾看清了他脸上的淤青,哑然半响:“你这是又跟人打架,连夜回来搬救兵?”
其实话问到一半,容瑾想到顾钰翻窗进来的,已经猜到了大概,无奈扶额:“容琳昨天下午才到家,今天一早就回学校了?我只叫她跟你说声一切都好,不答应就算了,为什么还找你麻烦。”
顾钰为容琳说话:“少爷托小姐捎给我的话,小姐跟我说了。”
容瑾关上窗户,瞪了顾钰一眼:“哦,还顺便打了你一顿。”
顾钰低头注意到容瑾没穿鞋,走过去直接把容瑾抱了起来。容瑾刚开始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没挣扎,任由顾钰把他小心翼翼地抱到了床上:“夜里冷,光脚不好。”
其实屋子里很暖和,只是顾钰的一片好意,容瑾自然不会拒绝。
容瑾看着顾钰脸上的伤,有点心疼,没好气:“光脚不好,挨打就行。她打你,你不知道闪?”
顾钰以前也在家和容琳较量过,虽然各有胜负,不敢说一定能赢,但至少闪躲是没问题的。如果不是故意让着,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脸上都有好几处伤。
顾钰不自在地侧了侧脸,把受伤比较轻的那边脸对着容瑾:“怕闪了,小姐更生气。再说,我让着小姐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顾钰有些磕巴:“本也是,也是我妹妹。让着也是应该的。”
容瑾往后一靠,挑挑眉戏谑地看着顾钰:“小琳足足比你大四岁,怎么成了你妹妹了?小心让小琳听见,以为你占她便宜,又找你麻烦。”
顾钰知道容瑾想听什么,他把额头抵在容瑾额上:“但是我男朋友比她年纪大。我沾我男朋友的光。”
容瑾失笑。
两人刚确定恋爱关系,就分开,足有一月多未见,此刻在安静的房间里单独相处,四目相对,不知不觉就亲在了一起。
顾钰的吻不似刚开始那次急切,很温柔,不带什么**的意味,像是在亲什么小动物或者幼崽似得,或者是守财奴一下下亲吻自己所收藏珍爱的宝物。之前那次疾风骤雨,容瑾最后除了有些气喘,倒不觉得多不好意思,他喜欢顾钰,顾钰也喜欢他,天经地义的事。可这次明明平静又温柔,容瑾却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容瑾和顾钰分开,他立刻找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关禁闭了?小琳告诉你的?”
顾钰肯定知道容瑾被关禁闭这件事,要不然为什么会违背了之前的约定,提前回来,还选择了翻窗户。
顾钰眼神温柔中带着笑:“小姐没告诉我,我猜到的,追问小姐。小姐才勉强说的。”
容瑾眼睫微垂:“她怎么说的?”
顾钰简单重复了一遍容琳的话。容瑾安静地听着。
容琳只告诉了顾钰他被关禁闭这件事。也对,如果顾钰知道了他想切掉腺体,反应只怕就不会是这样了。容瑾瞧了眼那接连做了两次通道的窗户,道:“你跟她不学点好,翻窗户倒是学得挺快。”
“嗯,对不起。”
听到顾钰从善如流的道歉,容瑾一时噎住。他看着顾钰,半响,无奈笑道:“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不生我的气,我就该高兴了。”
“为什么我会生你气?”
容瑾低声道:“因为我明明跟你说好,等你回来跟妈妈说我们的事,但是却骗了你,自作主张。”
容瑾知道,自作主张其实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许多矛盾和误会都因此而起。但是道理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听过很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这句话了。如果你身在其中,很多时候你明知道这么做不太对,可能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可还是忍不住。
就像他明知道,比起欺骗容母,让他受委屈和误解,顾钰肯定更乐意告诉容母真相,自己来承担,但是他还是骗了顾钰,半点也没犹豫。
顾钰轻声道:“我不生气。我不会生少爷的气。”
容瑾怔住了,他回抱住顾钰的腰,把头搁在他肩上,心里软成一片。其实在他们相伴着长大的年岁里,意见相左的事情并不稀少,容瑾本身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又以监护人自觉。他不是头一次自作主张,顾钰却总是顺着他。每当他以为会碰触到顾钰的底线,他就会发现,顾钰待他可能根本没有底线可言。
那,那顾钰以后知道他要切除腺体这件事,大概也不会太生气?
以前自觉是家长,好像自作主张,独断专行也不怎么心虚,如今变成恋人,容瑾再这么干,竟觉得有些忐忑。他赶紧把刚刚的想法给抛在脑后,瘫在顾钰身上,喃喃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劝我告诉妈妈真相,然后自己去跟妈妈负荆请罪。”
顾钰很尊重容母,为了自己的私情欺骗她,而且是让她伤心难过的欺骗,顾钰心里一定不太好受。
“不会的。”顾钰的话说的有些艰难,但还是坚持道,“我明白,这是少爷对我的心意,我不会这么不知好歹的。”
顾钰没怪他,容瑾却知道他心中肯定内疚,解释道:“如果我告诉母亲真相,母亲直接要求我们分开,我们不肯,和母亲硬碰硬,她会更加伤心的。”
也许,到时候就连发情期都得靠边站了,容瑾会直接面对“你今天就得说明白,到底选你老娘我,还是选他这个小狐狸精”这种送命题。容瑾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到时候肯定不会跟顾钰分手的。毕竟亲妈永远是亲妈,老婆要是丢了可就真没了。只要他足够坚决,足够不要脸,时间久了,父母就会接受他的选择。但是这种选择和过程,无疑会对家庭关系造成更大的破坏,留下永远的心结。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但是自己的儿子对别人绝情,终归是要比自己的儿子为了别人和自己决裂,心理上要好接受地多。”
顾钰知道容瑾是安慰他,拍拍容瑾的背:“我明白的。我明白少爷的意思。”
“我不会破坏少爷的计划。”顾钰抱紧了容瑾,“让夫人伤心,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弥补,加倍对夫人好,对容家好。”
容瑾笑起来:“那你可千万记住了。这媳妇贤惠,没白娶。”
顾钰没笑,问道:“少爷和夫人僵持多久了?”
“一个多月。刚回来那天告诉妈妈的。”
顾钰心疼容瑾关的这一个月禁闭,也觉得再拖下去不太好:“那少爷打算怎么收场?还要等多久?”
容瑾含糊道:“还没想好,走着看吧。”
其实这件事容瑾的大致打算是,僵持下去,先让容母接受了他切除腺体的事实,在这个前提下,容母自然会觉得容瑾明明切了腺体,没了任何阻碍,竟然还是打算不负责任,这种行为非常无耻并且过分。到时候容母很可能会提出他应该承担起自己曾经的承诺和责任,那他和顾钰在一起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苦恼之处在于,这个过程会非常长久,因为容母不可能轻易接受他切除腺体这件事。他既然没告诉顾钰他想切腺体,这些打算也就不太方便跟顾钰讲。
顾钰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我来解决吧。我去跟夫人说。少爷放心,我不会把之前的事说漏嘴的。”
……
第二天,容母睡意惺忪地走着,打算穿过屋子,去花园里散步醒神。结果走到一半,她余光瞟到客厅的一角,直挺挺地站了一个人。她原本以为是吴伯,结果定神一看,是个年轻俊朗的青年。
她打了一半的哈欠彻底被憋在了嘴里,半响才道:“阿,阿钰吗?”
容母并不喜欢刁难人,事实上她大部分时候都温柔和善。本来因为之前冷酷地打断了顾钰对容瑾的念想,见到顾钰就先不自觉气短三分,如今更是见顾钰如同见债主。毕竟她儿子做了那样禽兽般的事,她虽然罚了容瑾禁闭,但一没打断容瑾的腿,二没逼迫容瑾给顾钰一个交代,说到底,还是偏袒了自家儿子。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阿钰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休息,站在这儿?”
顾钰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只是平静地跟容母打招呼:“夫人早上好。”
其实顾钰并没有特意装可怜,只是他昨天连夜赶回来,衣服自然皱巴巴的,再加上昨夜想事没睡,眼中红血丝遍布。看在容母眼里,就是活脱脱的,被负心汉抛弃后悲痛欲绝的模样。
容母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安,声音比平常对容瑾还温柔八度:“阿钰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不用的。”顾钰面对容母,突然直挺挺跪了下来,“我等在这里,是为了给夫人赔罪。”
容母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顾钰跪在地上,坚持不肯起,容母也扶不起来。
“对不起,”顾钰低着头,不敢看容母。他是真的觉得愧疚万分,紧闭着眼睛,“我曾经答应过夫人,会和少爷保持距离。”
便是没有容瑾,容母也曾经给过他许多关爱和照顾,在他心里,他有悄悄把容母当做半个母亲来尊敬和爱戴。但是现在他食言了,他没能做到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答应了和容瑾在一起。而且,容瑾还为了自己,说谎骗了她。
容母侧过脸:“这事不能怪你,我再怎么糊涂,也知道这是容瑾的错。是容瑾对不起你。”
“没有。”顾钰摇头,握紧了拳,“能伴少爷左右,是我最大的心愿。如今如愿以偿,谈何对不起呢?”
容母愣住了,半响,她的声音颤抖:“阿瑾他,他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是。”顾钰沉声道,“我昨夜厚颜纠缠,少爷迫不得已,才松口答应了我。”
容母听到这个消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理智上,她知道,从道德上看,容瑾是应该对顾钰负责的;但是她也不得不想,如果容瑾和顾钰在一起,难道真的要容瑾去做那个手术吗?
顾钰接着道:“少爷和我约好,我们在一起一段时间,等到少爷成年,就分开。我本来承诺夫人,会远离少爷。只是贪念作祟,欲壑难填,我食言了。对不起。”
在顾钰看来,这句话并不是谎话。这本就是他和容瑾的约定。他见识过容瑾假发情阶段的模样,他不舍得,也不认为容瑾真的能撑过那么多年的发情期。他们分道扬镳,是早就注定的事情。
容母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之后渐渐变得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不求长久,只要朝夕?”
顾钰听出容母并未生气,他微笑起来:“本来连须臾都不该有的事,少爷肯许我朝夕,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容母的嘴角抽搐:“容瑾他,他这么跟你说的?他跟你说他有发情期,所以只能和你在一起一段时间?”
容母看着兀自跪在她面前,眼睫低垂,显然心满意足的顾钰。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不知道是骂容瑾坏还是骂顾钰傻,最后她选择了最近的那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顾钰的脑袋:“你是个傻子吗?!他在糊弄你!”
他不是坚持要切掉腺体吗?!他考虑个鬼的发情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