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气定神闲的徒弟相比，天眇子端坐在蒲团上，半拉着眼皮，两道斧眉攒着些愁怨。
像是有谁欠了他什么。
也不叫墨无鸣坐，只晾着人站跟前。
天井投下的光束里，尘埃漂浮，起起落落后，最终又落入暗处成了一抹灰。
天眇子的愁绪为哪般？
无人可知，也无人想知，只如那一抹灰一般。
让人厌嫌。
寂静中，墨无鸣又想起捧碗吃鱼肉的蛤蟆草，要是换了她恐怕早已寻了位置坐，哪受得住这种软刀子。
然后背地里将眼皮一翻，露出谁都别想糟践她的骄傲样。
想到她恨人翻眼皮的模样，墨无鸣紧抿的嘴角不禁又勾起。
就这般等了两盏茶时间...
天眇子暗中算计的事才有些章法，他轻咳一声，等墨无鸣主动上前斟茶，然后才摆足款道：“无鸣，最近可遇到剑法或者经脉不通的问题？”
“回师父，并无遇着什么问题。”墨无鸣搁下茶壶，又后退三步。
“那可有心结，或者执念？”
“也无。”
天眇子被噎，端茶抿了口才道：“如此...便好。”
“再过两日，你就要出发去极北之渊，你为人机敏聪颖，为师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只记住一点，且焦且躁，徐徐图之。”
“你那婢女如何打算？”
显而易见的轻贱口气，让墨无鸣心头不喜，他面冷无温道：“扇儿就留在江浮峰。”
“不可，你得将她带上。”
墨无鸣有些怪异地看着天眇子，又听他讲起缘由，“她体内有封印的净祟玉莲台，跟着她方能助你寻到两样宝物。
否则极北之渊横跨万万里，你上那寻去？”
“……”
墨无鸣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天眇子极力让他带上蛤蟆草，就算他不带，他也能像先前一样给他送来。
于是只能应下，“徒儿遵命。”
“她体内有净祟玉莲台的事，不可对外泄露，否则必招灾祸。”
因将事情安排好，天眇子便展了眉，笑道：“还是同上次一般，你先跟小队出发，我随后将她送来，免得让宗门其他修士瞧见引人非议。”
这厢将事情安排好，那头洗完碗筷，翻出大头针缝包袱皮的林亦扇还浑然不知。
心里还合计着等墨无鸣走了，她就寻白耗子再学两个法术，然后便离了沧澜宗。
夜里。
林亦扇问墨无鸣要起自己的东西。
“你要出远门了，衣裳、晶石还有锅碗都取出来给我吧，这样我平时也有得用。”
墨无鸣深看她两眼，没说要带她一道走，但还是照做。
等将东西全放在玉石床上，又瞧她捧着张笑脸，态度比以往多了些讨好。
“公子出去历练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什么法宝宝物之类的都不重要，命要紧。”
想着即将要分别，他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不说是亲人，林亦扇反正是拿他当朋友处的。
不过墨无鸣肯定是拿她当婢女丫鬟。
算了，要分开了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世俗名头。
墨无鸣知她是个软骨头，故作凛声道：“大事当前，遇事则逃皆是鼠辈作为，以后且勿再说这类弃逃之言。”
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认是他教的。
“……”
林亦扇自认的金玉良言成了狗屁，得嘞，他爱咋咋吧。
她背过身去，将玉石床上的物件一一归拢，又数了数八块晶石，确定没少就脱了鞋袜上床睡觉。
也不管床沿边上坐着的墨无鸣。
只将床幔拉在他后背，故意把他隔在外头。
“公子，我睡了。”
明显有些气闷的腔调，让墨无鸣觉得好笑，扭头看向蒙住脑袋的被窝团儿，又神色温和道：“也不怕闷着闭气。”
他没同她计较，自行撩开床幔往里坐了些。
两腿一盘，便开始掐诀运气修炼。
*
这一打坐就是两日。
到了出发当天，林亦扇只在洞外目送墨无鸣，分别在即，又朝夕相处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剩几个字，“无鸣，保重。”
墨无鸣笑着“嗯”了一声。
过两日再见，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走了。”
说罢就御剑去了苍梧峰。
到达议事殿，又听宗主元守承说起注意事项和寻回宝物的奖励，然后就由大师姐元若澜带着墨无鸣、北羽几人径直飞往西海。
沿途要经过浮玉峰和江浮峰。
而在石头山下找贝壳的林亦扇刚好被灵剑上的男人瞧个正着。
六道彩色剑光从头上掠过。
林亦扇也只望了望又继续低头找贝壳。
得吃七八颗才能找白耗子呢。
等她生火烤熟贝壳，吃完就坐在固定位置上，没一会儿，熟悉的晕乎感就来了。
眼皮一沉。
再一睁眼，她就到了水底。
见到她，幽吟便语带调侃道：“你可来得够勤啊，说了一个月，你是一天都不差就寻来了。”
林亦扇回一莞尔，为自己正名，“我这人比较守信，对了，你上次教我的窃阳术再教我两遍吧。”
“……”她这什么记性？
幽吟从未见过她这么笨的人，这脑子还修炼什么啊？
拢共就三个法术，教了大半天，她还只记着俩。
“有时候不一定非要修炼，你去当个快活凡人不也挺好的嘛。”
林亦扇受够了低人一等的感觉，语气有些愤愤不平，“我从下界装锯嘴葫芦般地跑到修真界，可不是为了当个凡人。”
她反问摇尾巴的白耗子：“我就不信你初学法术的时候就能一日千里，过耳不忘。”
“妖不用背，我们都是血脉传承。”
“……”又是个开外挂的。
幽吟的话让林亦扇更加气闷，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那你教我的都是你祖先辈的法术？”
“自然。”
幽吟灵活地跳到她手臂上，同她平视着说话，“每种妖的术法都不同，但只要能学会一种，再学别的妖法就很容易。”
“我再给你重复两遍，记不住我也不教了。”
林亦扇生怕她不教了，立刻聚精会神的学起来，牢牢记下窃阳术，又同她闲聊起妖界的事。
幽吟也只同她说些趣事，引得她无限向往。
“你有机会去了妖界，就知道那边有多好玩。”
她这种修为低的貌美女子，去了也是当泄火工具。
林亦扇像听趣事一般，也不拘她说些什么，从来到这个世界起，能同她说话的人就寥寥无几。
嫌她是奴婢的人占多数，除了偶尔同墨无鸣说几句话，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江浮峰望天望海过一整天。
她朝她轻轻一笑，半真半假道：“幽吟，你再多教我几个法术吧，这样就算你让我去后山救你也能多些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