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守约
“请a11006号客户到一号窗口办理投胎业务。”
“请a11008号客户到三号窗口办理投胎业务。”
“诶，小姑娘，请问投胎登记在哪儿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啊！”
“诶诶诶，先生，你别乱走啊，那儿不是投胎通道，那就是口废弃的枯井！”
某日，投胎办事处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常。
池鱼与故渊用过晚餐后闲来无事，便来投胎办事处溜达一圈，顺便消消食。
员工们见冥王冥后来了，纷纷放下手头工作，与二人打起招呼：“冥王好，冥后好。”
如此客套的问候，一看就是刚来冥府工作没多久的新员工。
老员工们见状，都是带有几分调侃的问池鱼：“老板老板娘，什么风儿把您俩吹来了啊？”
“还能什么风，来视察工作的风呗。”池鱼笑语盈盈，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新员工霎时间放松下来。
几十年的相处了，那些老员工早就已经摸透了池鱼与故渊的性格。
这冥王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只要你哄得冥后开心，任何不触碰到原则与地点的问题，冥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池鱼一边和员工们打招呼一边往前走，走到院子里时，她倏尔看到树下坐着一位年长却丝毫不显老气的女士。
女士头发梳得很整齐，身上穿着干净素雅的旗袍。
她坐在那，神情专注，眼眸微阖，似是在思索什么。
池鱼见状，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那位老者。
“在看什么？”故渊见池鱼看得出神，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坐在树下的那位女士，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池鱼歪了下头，在脑海中仔细搜索起与这位女士有关的信息。
片刻后，她双眸微瞠，讶异的说道：“我的天，老板，你还记不记得几十年前咱们参加过京城一位权贵的孙女的婚礼，在婚礼上咱们还替人家占卜了却心愿来着！”
故渊凤眸微眯，虽云淡风轻，却毫不敷衍的答道：“不记得了。”
故事太过久远，故渊不记得了也不奇怪。
其实若不是那场婚礼太过盛大，以及当时与池鱼二人同坐一桌的宾客都长的太过惹眼，池鱼也未必会记得几十年前的事儿。
可若不记得就算了，既然记得，池鱼没理由不去打声招呼，更何况，这人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有什么心愿未了的样子。
池鱼踱步上前，待走到老者面前后，轻声道：“您好，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老者闻言，缓缓抬眸。
在池鱼凝视她时，她同样在凝视池鱼。
少顷，老者眼神一亮，惊喜的说道：“是你啊，你是当年参加过顾知南与唐禺婚礼的那个大师对不对？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保养的可真……好啊！”
池鱼听得出来，这人真正想说的其实是真牛，可大概因为她是晚辈，所以她将那个牛字收了回去。
“是我是我，不过我倒算不上是什么大师，充其量就是个打工的罢了。”池鱼说着，又问老者：“我刚才看您一直在这儿坐着发呆，您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您有什么心愿未了，投不了胎？”
老者挑眉，不答反问：“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池鱼点了点头：“特别明显！”
老者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池鱼坐下，轻声道：“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愿，我就是在等一个人罢了，那个人脾气不太好，这辈子都没和我分开过，我怕他来了这个地方不习惯，再和那群小孩吵起来，索性就坐在这等等他。”
“那个人是您的……”池鱼说着，坐到了老者身旁。
“是我先生。”老者笑弯了眼，在说先生二字时，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
她说着，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说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唐千落，千度回首，落花有情。”
“我叫池鱼，池鱼思故渊的池鱼，这位是我的先生，也是这儿的管理者，叫故渊。”
“池鱼思故渊。”唐千落低声重复了一遍，顿时笑得更加欢喜：“不得了不得了，还是情侣名呢，等到了下辈子，我也得和我先生起情侣名。”
池鱼听罢，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你怎么知道你下辈子一定还会和你先生在一起？”
唐千落下巴微扬，自信的答道：“我就是知道。”
那个守了她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无论几生几世，都一定会找到她和她再在一起，这是他答应过她的，他从不食言。
池鱼见唐千落如此笃定，只觉得这位老者生前一定是被浓重的爱意紧紧包裹着的，否则，她不会如此坚定的相信一个人，信到有足以抵抗未知的勇气。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倏尔传来一阵低沉稳重却又略显颤抖的男嗓：“落落。”
唐千落猛然抬头，还未看清那人身影时，眼睛便已经先红了。
“宁殆。”唐千落起身，在宁殆向他走来时，同样阔步走向宁殆。
“落落。”宁殆低唤，伸手，一把将唐千落拥入怀中。
时光荏苒，当初那对相互拯救、互为依靠的恋人，如今也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苍老夫妇。
可纵然如此，他们彼此间的牵挂和思念却丝毫没有减少。
唐千落紧紧搂住宁殆的腰身，泫然欲泣，嗓音紧绷艰涩的说道：“好久不见啊，宁先生，看，我没有食言。”
我说过我不会去投胎，我说过我会一直一直的等你，那些我在临走前允诺你的，我通通都办到了。
“嗯，你没有食言。”宁殆喉结上下滚动，紧紧地将唐千落搂在怀里，满是褶皱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离开前唐千落已经和宁殆说了太多太多的话了，她那时不知道人真的还有来世，所以已经将所有她想嘱咐宁殆的话都嘱咐完了。
如今突然重逢，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唐千落除了紧紧地抱着宁殆，旁的什么都不想做。
而宁殆同样也只想抱着唐千落，就这么一直一直的抱着，抱到他与唐千落不得不分开的那一秒。
这个她抱了一辈子的女人啊，直到现在，他仍觉得怎么抱也抱不够。
两人静静的相拥，任由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千落突然想起了宁朝与宁暮。
那对儿可怜的小孩，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恐怕会失落难过许久吧。
唐千落稍稍抬头，看着宁殆问道：“宁先生，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替我好好的看一眼朝朝和暮暮？你有没有交代他们一定要好好的过日子？哦对了，还有千瑜，他年轻时受了伤，你有没有告诉他以后工作时要有度，不要透支自己的身体？其实一一那个孩子我也放心不下，虽然有朝朝疼她爱她，可她感情是在是太过细腻，我说走就走，恐怕对她打击不小吧。”
唐千落一个一个的数着，从儿子辈数到了孙子辈，丝毫没注意到宁殆越来越黑的脸色。
宁殆起初还在隐忍，可过了会儿，见唐千落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俯身，直接吻住了唐千落的红唇，“说完了？”
宁殆这一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唐千落吓了一跳，把还没说完的那些话全都忘了，只想着灯宁殆一眼，小声问他：“这儿这么多人呢，都老夫老妻了，不害臊啊？”
老夫老妻？这么多人？
宁殆眸光一沉，低声说道：“落落，你嫌我老了？”
唐千落瞠目结舌，忙不迭说道：“什么？你瞎说！我才没有！”
说完，她摸了摸宁殆的脸，笑道：“哎呀，我这不是怕我们宁先生被人围观亲热害羞嘛，再说了，我都九十岁啦，也不是小年轻了，怎么可能嫌你老呢？”
宁殆闻言，眼中的阴沉骤然散去，他嘴角微微扬起，摸了摸池鱼的脸颊，轻声道：“就算一百岁了，也永远都是我的小朋友。”
唐千落眸光微闪，那些已经消失的眼泪，这一刻又蓦地涌入眼眶。
她重新将头埋入宁殆的怀中，哽咽的问他：“宁先生，我们这次分别后，是不是就要好久才能再见了？”
“不会太久，我答应你。”宁殆扣住唐千落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发际。
“嗯，我信你。”
唐千落说罢，又用力的抱了宁殆一下，“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登记投胎吧，这辈子的故事我们就留给这辈子，等到了下辈子，你可不要再让我等你那么久了。”
那不曾拥有宁殆的二十几年，唐千落想都不愿意想起。
宁殆勾唇，低头吻了吻唐千落的唇瓣，轻声道：“好。”
说罢，两人牵手向投胎登记出走去。
走了没两步，唐千落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首，对着不远处的池鱼说道：“再见了小姑娘，我已经等到我要等的人了，我要和他一起去投胎啦。”
池鱼冲唐千落摆摆手，眉开眼笑的说：“下辈子见！”
唐千落忍俊不禁，“下辈子见。”
说罢，她与宁殆相视一笑，漫步走向长廊的尽头。
池鱼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扭头问故渊：“老板，你说，他们这辈子真的还会再见吗？”
故渊牵起池鱼的手，轻声道：“会。”
“真的？”池鱼眼眸倏尔一亮，瞬间做出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故渊浅笑，抬手捏了捏池鱼的鼻尖，说：“天机不可泄露。”
池鱼撇撇嘴，难掩失落的说道：“好吧。”
故渊见状，没急着做声，直至两人走出了投胎办事处，他见池鱼情绪仍旧不高，才不温不火的说道：“他们不仅不再见，他们还会存在于彼此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
共同长大，一起变老。
从青涩年华到耄耋之龄，这是他们下辈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