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微笑,不论何时,何种境遇,不管是强盗把刀子架在脖子上, 还是贵人们蛮不讲道理将吾等拒之门外,都要保持微笑。”
这是粟特人懂事起就接受的教育。 婆陀不敢再言,低头认错后,在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他的脸上虽然笑着,但嘴里却在低声祈祷,手里紧紧攥着了一个木雕,那是粟特人信仰的最高神阿胡拉马兹达。 粟特人的故乡叫索格底亚那,也被称作河中之地。也就是后世的乌兹别克斯坦。 妫水和药杀水这两条河流滋养了这片土地,让河谷地带变得肥沃,此地盛产葡萄,青金石和玛瑙。 粟特人在这里建造了五座城市城市。 勤勉精明的粟特人把自己的家乡建设成了最富饶美丽之地。 但他们只是松散的小城邦,周围全是强大的游牧战士。 越是富饶美丽,越是恶狼们眼中的肥肉。 而来自远方的帝国,也一次次对这片土地发动战争。 都想要征服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 最早是强大的波斯帝国,粟特人松散的小城邦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的波斯人,只能选择臣服。 再后来,强大的波斯帝国衰弱了,更野蛮的希腊人,高举长矛,又来到了这里。 这一次粟特人不愿意再做奴隶,他们想要争取自由。 他们在索格底亚那与野蛮的希腊人展开了大战,但最终还是被希腊人征服。 不过希腊人很快又被从东方逃难而来的月氏人给击败了。 历史不断重演,条支(塞琉古)、大夏(巴克特里亚),然后是游牧的塞人和大月氏。 在月氏人向更温暖的南方迁移后,来自药杀水以北的康居乘虚而入,占据了索格底亚那,将粟特城邦纳为属国。 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每一次战争都有杀戮,但每一次争夺也都有幸存者。 粟特人在经历了无数的强权之后,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生存之道,那就是服从强权,向强大者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他们从不参与其他邦族对外来者的抗争,只积极为每一批新来的统治者献上来自远方的丝绸宝物。 并以此证明若给予粟特人稍微宽松的自治权,粟特人就会回馈给强者更多的财富。 这是弱小的粟特人的生存之道,也是婆陀从小接受的教导。 在粟特人看来,只要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们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光明到来前的黑暗。 “服从最强者,才能让弱小的粟特人在群狼环视中活下来,直到光明来到的那一天。”
…… 粟特人的商队被巡逻的汉军监视着,带到了轮台要塞外。 对于第一支抵达轮台的商队,张越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时代商队就是各国最见多识广之辈。 消息最灵通的是他们,最了解各国地理环境的也是他们。 如果能让这些商人为汉军所有,对汉军在西域的行动将有巨大的帮助。 …… 张越在仔细了解了粟特人的信仰和习惯之后,召见了商队的首领摩尼。 “摩萨宝,我听说粟特人信胡天神,崇拜圣火,相信光明必将战胜黑暗?”
其实张越对粟特人商队头领的称呼是错误的,实际上他的姓是摩尼,不过两人都不太在意。 面对张越的问题,摩尼感觉非常诧异。 因为很少有人会问粟特人的宗教问题,而粟特人也极少提及自己的宗教。 和身毒北部,那些热衷于给大夏、月氏王公们传播教义的佛教沙弥们相反,火袄教的信徒对传教毫无兴趣。 他们的教派对入教者要求极其严苛,必须父母都是信徒,才能被接纳,外人哪怕终生信奉,也不会被接纳,这也是粟特人搞近亲结婚的原因之一。 但既然张越好奇之下问到了,摩尼也只好讲了讲自己知道的事。 服从于强权已经刻进了粟特人的灵魂,而作为轮台汉军的统帅,张越自然也是摩尼眼中的强者。 一名合格的粟特人绝不会轻易的拒绝一名强者。 更何况在摩尼看来张越还是一名能为他带来利益的强者,这样的强者更是无法让他拒绝。 好在作为萨宝,摩尼不仅是商队领袖,本身也要通晓些许教义。 平日里他也要带着商队成员祷告净身,而当商队里有人死去,还要为其主持在外人看来极其可怖的火袄教葬礼。 火袄教的教义核心,简单来说便是二元对立。 很多人错误地把火袄教与摩尼教混为一谈,实际这二者同源但教义不同甚至略有冲突。就如同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关系。 “阿胡拉玛兹达是光明的化身,安格拉曼纽是黑暗的化身。 前者创造了一切善,六大善神,宇宙,世界和生灵,而后者创造了一切恶和对立。”
“恶神不断侵袭世间,败坏道德,与善神作对,双方在人间大战。”
“而在善恶最终决战时,世间每个邦国都要加入进去,帮助前者终将战胜后者,迎来永久的光明!”
张越听完摩尼的讲解之后后却忽然道:“尔等的教义,正于吾大汉与匈奴之战吻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