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1 / 1)

“总算回来了,本小姐破天荒为了公事熬夜,肤色都暗沉了!”万千蝶回到清平司开始嚷嚷,一番折腾下来,人已经困得不行,沾上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

众人疲惫不堪,就在准备好好睡一觉时,秦大人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大家,明日要随使者去一趟瓦剌。”

此言一出,众人睡意全无,纷纷叫苦,万千蝶第一个不满:“瓦剌使者是中了蛊虫死的,我们再怎么查,也抓不住养蛊人。”

马修睁着迷糊的眼,反抗道:“再说了,清平司不务正事,集体旷工,刘瑾那边怎么解释?”

阿德倒是情绪起伏不大,沉声问:“我们以什么名义离京?通关文书、身份凭证你如何解决?还有,你开出的条件呢?”

秦安神色如常,耐心解释:“我们乔装打扮成商队出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刘瑾那边朝中有人会替我们兜着,现下大伙儿忙着救火,事后修缮是工部的事,暂时轮不到清平司出面。此去瓦剌,未必是只查蛊虫,也可以掌握多方线索。条件是瓦剌暂且不会出兵骚扰边境百姓。”

经过秦安一阵祖传忽悠技巧,众人唉声叹气答应营业。

秦安满意了,温声安抚下属:“赶紧休息罢,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明日申时出发。”

“咚——咚——咚——”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是百官上朝的钟声。而疲惫的清平司众人枕着钟声睡去。秦安悄声出门,决定靠在门口廊柱上,将就着睡。他实在忍受不了说梦话、打呼噜、边翻身边放屁。

翌日清晨,秦安从半梦半醒间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先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里安慰自己不至于受凉感冒。

他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应当下朝了。于是准备起身去找李东阳,他走没两步便感觉脑袋眩晕,踉跄几步靠在廊柱上,等一阵天旋地转后,秦安披上大氅出了门。

李东阳前脚刚到家,秦安后脚便来了。他手里捧着李东阳泡的热茶,暖意从掌心流向四肢百骸,微冷的身躯在此时仿佛活了过来。

“恰好城外有一家人是走商队,这段时间要去藩国做贸易,你们便顶替他们,稍作易容,无什大碍,文书已经写好,马车也已备好,朝中之事,我会尽可能帮你们处理,无需担心。”李东阳把一个信封放在案上,望着秦安疲倦的神色,心下慨叹,“若是朝中上下都如你这般,何至如此?”

秦安苦笑,默默地饮一口茶。

“今日未曾看见马永成。”李东阳端起茶盏,轻轻拨着上面的茶沫,神色淡淡。

“嗯。”对于这位老师,秦安是又敬又畏,他永远也猜不透李东阳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李东阳想做什么。作为内阁首辅,李东阳无疑是一名优秀的棋手,刘瑾当权,朝廷官员大换血,他依旧屹立不倒。城府之深,秦安望尘莫及。故而,许多事情他都有意对李东阳隐瞒,不愿全盘托出。

和煦的晨阳洒进屋内,两人的谈话也在茶快饮尽时接近尾声。秦安拿起桌上信封,起身道别,方才一盏热茶让他好受不少,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打包三份馄饨面,回到清平司正好赶上众人起床,一见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大伙儿顿时乐开花,感动的热泪盈眶。

“最近大家辛苦,瓦剌回来后,就去好好放松罢,地点任你们选。”秦安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弟们,不禁叹息。

感动归感动,远门跑腿还是要去的。秦安看着整装待发的三人,思索良久,经过反复斟酌,对万千蝶道:“你留在清平司,每日写信告诉我朝廷情况,有突发事件立即通知我。”

虽说李东阳答应帮他接应,但秦安对这个老谋深算的老师,很难不自己留一手。

走之前秦安问万千蝶:“你会易容之术么?”

对于清平司内众人的神通,秦安抱有极大信心。果不其然,万千蝶谦虚道:“略懂一二。”

李东阳找到的那户人家姓李,父亲准备带着两个儿子做丝绸茶叶贸易。万千蝶把秦安的肤色涂黄一些,照着李父亲的模样易容,由于骨相差别大,秦安又不肯戴人皮面具,无论怎么弄都只能六七分相似。阿德在众人的坚持下,把刘海剪短,长发用一个头巾裹起,办成汉人模样。

秦安发现,阿德的肤色不似瓦剌人那饱经沧桑、风吹日晒的深色,五官虽然立体,眉骨突出,眼廓深邃,但带着中原人的俊秀。

似是察觉到秦安的目光,阿德淡淡地解释:“我母亲是汉人。”

秦安微微挑眉,对此不发一言。

“走罢。”该有的都有了,万千蝶打道回府,其余人乔装打扮后出了城门,往大同进发。

越靠近边塞,天气越阴沉,竟又下起了细雪,马道上薄雪堆积,车队行走缓慢,路途遥远,周围白茫茫的,除了雪堆就是枯树,实在无聊。

车上三人寂静无声,秦安低头专注擦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刀,马修没了万千蝶唠嗑,整个人焉儿吧唧的,靠着枕头脑袋昏昏沉沉,阿德百无聊赖一会儿掀开帘子吹吹冷风,一会儿看秦安擦刀。

“这把刀,是你的佩刀?”秦安手里的刀显然是一把古刀,,刀身雪亮,如秋水般流畅,出鞘时,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带着血液的腥味。刀上的血迹虽能洗去,但上面的腥味是去不了的。

秦安淡淡“嗯”了一声,低头看着那把刀,思绪飘向远方,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秦家世代为将,这把刀斩杀过无数敌寇,杀伐之气太重,非常人不可驾驭,历代先祖把刀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后来秦家被抄,它竟然还在。”

“此刀何铭?”

“丹心。”

秦家昔年战功赫赫,作为秦家的传家宝刀,“丹心”便是世代将领的信条。

不论生死,甘洒丹心。

秦安还是小儿的时候,父亲在他面前放了一把剑,一把刀,问他想学哪种兵器,秦安当时哪里懂这些,他只是感觉刀上戾气太重,那把铁剑看着比较舒坦,当他走向铁剑时,又倏地感觉这把铁剑如此平平无奇,如一潭死水般。相反,一旁的“丹心”刀虽然凶,冥冥之中却有种东西牵引着秦安,拿上这把刀的那一刻起,神情变得肃穆,眼神变得犀利,杀气毕露,文弱书生有了封狼居胥的气场和豪情。多年之后,秦安才知道那种东西叫“信念”。

秦家落败,“丹心”不知所踪,几经辗转,终于又回到秦安手中,也许是天注定。

“按照惯例,我们今晚要在三山庭落脚。”秦安收刀入鞘,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头顶浓云盘旋,估计又要下雪。

三山庭地处瓦剌、大明、蒙古三国交界处,常常作为商队过路的歇脚地,商贩众多,此地鱼龙混杂,几大家族几乎垄断三山庭内的酒家、客栈,当起了土皇帝,不仅向商客收取高额费用,还有许多社会不稳定因素四处游荡,想找一间正常客栈是难上加难,良民来到此处,极大可能会被忽悠着走。周围尽是群山荒野,除了住在三山庭,别无他法,周围还有野狼虎视眈眈。

“什么时候到啊。”马修被车颠的都要吐了,忍不住嘀咕,两腿一伸摊在一边。

好在马车不算狭窄,三人各自占一小块地方,互不干扰。

“到了。”秦安看着前方的城墙随着马车的接近逐渐浮现,瓦剌的车队在入城前停下,一个仆从传话叮嘱,秦安他们是以商队的名义出使,没法跟瓦剌使者住一起,只能在城里另寻他处,三大势力盘踞于此,哪些地方是正常的,瓦剌使者也不知道,毕竟人家不用担心这些。

秦安道谢,眼看着就要进城,把两位小弟拉起,千叮咛万叮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特别是阿德,不可与人有冲突。

守城的士兵把车队拦下,秦安努力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把文书和身份证明递出去:“军爷,我们是去瓦剌做贸易,我是李八,车里两位是我儿,李鸭毛和李鹅毛。”

士兵拿着文书,警惕地瞅着三人,与手里的身份证明细细比对,随即盯着阿德,问:“你叫什么?”

秦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若是身份暴露,不仅耽误行程,要跟传说中的土皇帝们对峙,说不准会传到真皇帝那儿,清平司全体完蛋,搞不好李东阳涉险包庇也要跟着下水。清平司如今尽量避免徒生事端,千万不可出风头。

阿德嘴角微微抽搐,竭力摆出友好眼神:“……李鹅毛。”

“一家子取的什么名儿。”士兵小声嘀咕,绕到马车后粗略检查货物,随即把文书还给秦安,大手一挥:“走吧。”

秦安点头致谢,把文书收好,正想回到车里,士兵突然大叫一声:“慢着!”

三人吓得冷汗直冒,秦安无奈转身,苦笑道:“军爷,还有什么事?”

士兵往车里瞧,伸手指着“丹心”,不怀好意道:“你那把刀不错,拿来看看。”

“军爷,这把刀是受人之托,带到瓦剌。”秦安心里顿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少废话!拿过来看看!”士兵见秦安不肯交,瞪眼怒喝。

秦安无奈,为了不惹出大乱子,只得把刀拿给士兵。

士兵接过刀,愣是没料到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要沉,差点没拿稳,抽刀出鞘,震慑之余不禁连声赞叹:“啧啧,这刀真不错。”他顺其自然地把刀收起,挥手示意放行。

秦安默默记下士兵的模样,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杀气。

【作者题外话】:三山庭里有一个小故事,咱们不急着去瓦剌哈!

秦大人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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