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周旋(1 / 1)

就在容翦刚抬脚,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奴才参见皇上,陈大人在御书房外有急事求见。”

容翦看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一眼,再朝长信宫看去时,那抹青色的身影已经由宫人扶着回了寝宫。

耳边蓦然响起之前她那句‘腰好酸,腿也好疼’。

小小蛮夷之地,想来也没那么大胆子。

没再朝长信宫看一眼,他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陈典这个时候求见,难道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这厢里,温窈压根就没看到宫道尽头有个人,被秋文和竹星以外头风大,进殿内歇着为由,搀扶着回去后,她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了。

直到太医来请了脉,说是疲累所致,开几副滋补的药好生休养便无碍后,温窈才终于静下心,思考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本书之所以分类为宫斗文,确实是以后宫众人争斗为主,也确确实实是名副其实的宫斗文,但这个‘宫斗文’的宫,并不是容翦的后宫。

因为容翦也是个炮灰。

本书的男主,是齐王容励,他是先皇第六子,也就是容翦同父异母的弟弟。

弘成帝容翦登基后,暴虐成性,实暴.政,伤天和,上不敬祖宗法度,下苛待朝臣百姓,更是对一手把他抚养大的太后不孝,在他登基八年第八年,被齐王容励举兵推翻了暴.政,顺万民之意,成为大梁新帝。

男主容励登基后,以仁孝治国,轻徭役免赋税,休养生息,除了大赦天下,还特下恩典,允许容翦后宫众妃嫔归家。

不说大梁,就是历朝历代都没哪个君主能做到这个份上,此举更是引得万民称颂。

温窈当时看书的时候,也由衷的觉得容励这一做法很赞,到底是男主,三观还是很正的。

封建礼教的女人本就很悲剧,进了宫的女人尤甚,碰上容翦这么个不进后宫还喜怒不定的皇帝,宫里的这些妃嫔更是惨。

虽然归家后,也不会更不可能再嫁,但到底得了自由,比老死在宫中好多了。

现在是弘成五年。

也就是说,还有三年,男主容励就会推翻暴君登基,她只要在这三年小心谨慎苟条小命,就可以在三年后,离开这个看似尊贵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这么一想,温窈只觉得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骨头都不酸了,更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现在十六岁,三年后也才十九岁,正是大好的年华,进宫的时候沙利王给她带了不少金银首饰,除去三年内可能的开支,多少能剩下些,出宫后置些田地,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可以过得自由自在。

只是,她该怎么苟过这三年呢?

思及此,温窈眉心缓缓皱了起来。

容翦她肯定是要远离的,毕竟他那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她可无法保证回回都能像今天这样侥幸过关,还是离他远着些最保险。

尤其是他后宫明显都不是善茬的美人们,今天在畅春园再明显不过,她想低调混日子,那些女人恐怕都不会允许,非要把她拉进后宫争斗的旋涡里。

所以,那些个美人,她也要离得远远的。

最好能让她们都忘了有她这个人。

所谓争斗,无外乎利益相关。

今儿是第一次见,她们这般亟不可待打压她,不过是怕她跟她们争宠,她现在又代表了两国之交,身份到底特殊些,她们防着她,也是人之常情,别说是她们,若自己和她们对调身份,估计也会和她们一样,在她还没有大威胁的时候就把所有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尤其那么多双眼睛,她能防一个两个,还能防满后宫的人吗?

得让她们打消对她的顾虑,让她们认为她没有威胁……这是最难的。

远离暴君容易,毕竟容翦本就不怎么进后宫,只要她不往前凑,平日里尽可能在寝宫不出去,遇到容翦的概率就非常小。

可让一群心思百转,美貌智慧心计都在线的女人齐齐认为她不中用,不值得费心思对付,难度却相当大。

尤其原身还长了这样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

光凭这一张脸,她们就得对她多警惕三分。

因为容翦也是个炮灰,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男主推翻上位,然后大放他的六宫,显示男主的仁善,简言之,容翦还有她们,都是工具人,所以原书里几乎没有怎么描写容翦的后宫,是以温窈对这些美人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她们都有什么手段,会怎么对付她。

想着刚刚在湖心亭时的机锋,温窈眉心不自觉越拧越紧。

该怎么办呢?

“主子,慧妃娘娘身边的兰兮姑姑来看您了。”

思路被打断,温窈看着来回话的秋文:“慧妃娘娘身边的兰兮?”

秋文:“是的主子,兰兮姑姑是慧妃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

言外之意,要好好招待,不能怠慢。

温窈心下了然,伸手让竹星扶她起来:“扶我出去。”

秋文也忙过来帮着一起扶着她出来。

绕过七折屏风,兰兮正在殿内站着,虽是个宫女,却气度不俗,当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见她出来,兰兮冲她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温才人。”

“兰兮姑娘不用多礼,”温窈示意秋文:“劳烦姑娘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快上茶。”

兰兮颔首笑得含蓄,却不失身份:“温才人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奉了我家娘娘的命,来探望温才人的,才人身体不适,当好生休养,这两支雪参是给才人补身子的,才人若吃完了,遣个奴才去回了娘娘,奴婢再亲给才人送来,我家娘娘说了,才人莫要想家,只管安心养身子就是。”

这番话,听得温窈眼角直抽——不过到底她还是忍住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更加坚定了要快点想出法子的决心,这群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她面上带着感激和不安,冲兰兮道:“劳累慧妃娘娘如此挂心,嫔妾心里实在有愧,还望兰兮姑娘替我谢过慧妃娘娘。”

说完,她冲竹星使了个眼色。

竹星愣了一下。

温窈:“……”

她心头一梗,假装撩袖口摸了摸腕子上的玉镯,竹星这才反应过来,忙取了个荷包,笑着塞进兰兮手里:“有劳兰兮姑姑亲自过来一套,我家主子请你喝茶。”

兰兮垂眼笑笑,道了声谢,把荷包收了。

秋文正好端了茶水进来,兰兮忙道:“奴婢还要紧着回去听娘娘差遣,今儿各宫主子都在畅春园,诸多事要忙,奴婢多谢才人体恤。”

温窈自然知道她定然不会留下喝茶,让秋文上茶不过是面子工程,她起身道:“那就不耽搁兰兮姑娘了,秋文你去送送兰兮姑娘。”

秋文马上应了一声。

兰兮冲温窈行了个简礼就退出去了。

兰兮一走,温窈脸上的假笑也淡了几分。

竹星捧着兰兮刚刚送来的两支雪参给温窈瞧:“主子,这两支雪参看着成色很好,慧妃娘娘还是关心主子的。”

温窈看了眼傻白甜竹星一眼,有些糟心。

瞅瞅慧妃身边的兰兮,再瞅瞅竹星,简直没法比。

见温窈不说话,竹星一脸不解:“主子?是、是不舒服吗?那还是快些回去躺着,太医说了,要好生休息,不可再劳累……”

说着,她忙放下雪参过来扶温窈回屋躺着。

看着竹星满是担心的小脸,心道,傻白甜就傻白甜罢,至少待她是真心的,总比通身的心眼让她睡不安生要强百倍。

温窈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别愁眉苦脸的啦。”

竹星怔了下,眼睛不自觉就红了,小小声道:“姑娘受苦了。”

这话让温窈心头一动,还不等她抓到那丝一闪而过的疑惑,秋文送了兰兮回来了。

“主子,奴婢已经送兰兮姑娘回去了。”

温窈嗯了一声。

秋文看了眼桌上的雪参,问温窈怎么处置。

温窈吩咐道:“先入库罢。”

秋文应了一声,就去拿那两支雪参登记入库……

“等等,”温窈转过身,想了下,又停下来,喊住秋文:“一支入库,一支拿去厨房,慧妃娘娘体恤,我也得快点好起来才是。”

说着,她满脸感激地笑了笑。

秋文不疑有他,也笑着应了句:“主子既是贵人,自然是有福的,再以参汤养着,想必不日就能痊愈了,奴婢这就去给主子煮参汤。”

温窈笑笑:“嗯,去罢。”

这边刚躺下,秋文便又匆匆来回话,说是锦嫔身边的采玉来了。

温窈:“……”

她真的好累,骨头是真的疼,尤其是小腿,走路都跟针扎一样。

但这会儿也只能强撑着起来。

采玉和兰兮一样,也是来送补品,顺便替她家娘娘看望她,不同的是采玉长得比较讨喜,说话也好听。

行了礼,说明了来意,见温窈脸色不好,还告罪一声,说是打扰了她休养。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了,不管什么目的,人家带着补品亲自走一趟来探病,温窈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采玉姑娘可别这么说,”温窈冲她虚弱一笑:“锦嫔娘娘记挂,我很是感激,还劳烦姑娘同锦嫔娘娘转达谢意。”

“才人这么说就生疏了,”采玉笑出两个酒窝,很是熟稔道:“我家娘娘还说等才人身子好了,请才人去喝茶,才人可宽心养身子才是。”

温窈笑道:“自当铭记娘娘美意。”

这次竹星没有再愣神,被温窈一看,马上就捧着荷包过去塞给采玉。

采玉笑呵呵收下,看温窈精神确实不好,主动提出告辞,不打扰她休息。

她这种进退有度的姿态,温窈也没有失了分寸,和送兰兮一样,让秋文亲自送她出去。

锦嫔送的也有一支山参,还有燕窝阿胶等补品。

礼倒是厚。

刚刚已经吩咐秋文取了一支慧妃送来的雪参,她便让人把这支山参收了起来,只留了燕窝阿胶配着吃。

慧妃锦嫔都特意遣了宫里最得脸的大宫女来看望,其他宫的妃嫔自然也陆陆续续遣了人来。

低调归低调,温窈也没有把姿态放得太低。

世人惯会捧高踩低,她得拿捏好分寸,既给众人留下她怯懦无害的一面,也要保全自己的脸面,免得传出什么话来,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见完了最后一波人,温窈总算可以安生躺着了。

她刚吃了药,药劲上来,脑子便有些昏沉,原本这些日子就累,昨儿也没睡好,醒来后又是穿越又是赏春宴又是见圣驾,神经紧绷了大半天,这会儿早累得不行了。

她冲竹星摆了摆手:“我睡会儿。”

竹星给她盖上毯子,正要往外走,温窈突然想起件事来:“刚刚,同苏贵人宫里人一起走的,是孟昭仪宫里的人罢?”

竹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仔细回想了下,点头:“是。”

“孟昭仪……”温窈想了想,根本没这个人的印象:“刚是不是没出现在赏春宴上?”

竹星一想,是啊!

“奴婢去喊秋文。”

说完,她就匆匆出去找人了。

秋文过来的路上已经听竹星说了,进来就直接道:“孟昭仪身子不好,一直深居漪澜殿静养,平日里各宫主子有个什么事,也都顾着孟昭仪的身子,不去扰她清净。”

听到这话,温窈心里有些激动,但面上依然分毫不显,只点了点头道:“我说怎么今日赏春宴只有九人。”

秋文笑着道:“奴婢一时没注意,忘了同主子说了。”

温窈也笑了:“这怎么能怪你,我初进宫,很多事都不知道……孟昭仪的漪澜在哪个方位,离长信宫远吗?她在静养中,还要劳烦她遣人来看我,实在心中过意不去,等身子好了,我得亲自去谢她。”

秋文心里有点奇怪,慧妃和锦嫔可是最早遣人来的,也没听主子说要亲自上门去谢,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赏春宴独独少了孟昭仪一个,主子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到底孟昭仪自个身子骨都不大好呢,还惦记主子,确实有心了。

她压下那点奇怪,一脸平静道:“因太医说了孟昭仪要静养,皇上便特许孟昭仪独居漪澜殿,漪澜殿稍偏远些,但胜在幽静,还有一片竹林,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离咱们长信宫有些距离,等主子身子好了,奴婢陪主子过去。”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孟昭仪是礼部孟尚书长女,文才绝佳,虽然身子不大好,皇上也很是看中孟昭仪。”

言外之意,虽然病弱,但有个好父亲,好出身,所以在宫里也是有地位脸面的。

温窈心底刚升起的想通过装病,搬去偏远宫殿的想法,便被秋文这一番话给打碎了。

性命面前,地位脸面,她都不在乎,只要能活着,左不过就是夹着尾巴苟三年。

可……

装病不是小事。

她初来乍到,又是个番邦献进宫的,要人脉没人脉,要钱财没钱财,不说旁的,单就买通太医帮她遮掩对此刻的她来说就难于登天。

一个不慎就是欺君的大罪,容翦又是个喜怒不定的暴君,知道她装病糊弄他,当场斩了她都有可能。

风险太大。

温窈眉头又拧了起来。

心思一乱,温窈就觉得脑袋昏沉的厉害,左右这会儿子也想不出个妥帖的法子来,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再慢慢筹谋就是。

这样想着,她脑袋便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华阳宫。

兰兮从长信宫回去后,把长信宫的情况,尤其是温窈的反应,同慧妃转述了一遍。

慧妃躺在贵妃椅上,半阖着眼,一个宫女正跪在一旁用一个小玉锤给她锤腿。

午后的风慵懒惬意,吹落院子里的白玉兰,吹动花厅的珠帘,发出轻轻浅浅的珠玉碰撞声,甚是悦耳动听。

“嗯,”半晌,慧妃嘴角轻牵,随意道:“还算本分乖觉。”

兰兮想了想道:“奴婢瞧着,皇上也没有多看重那温才人,她直视龙颜时,皇上还那般生气,娘娘何苦还要对她那么好,那雪参可是卫老夫人寻来给您补身子的……”

慧妃睁开眼,美眸瞧向兰兮,原本闲适的表情,此时更多了几分明艳:“怎么说,今儿也在畅春园压了锦嫔那贱婢一头,她在京城无亲无故,又是个可怜见的,我执掌六宫,赏她两支雪参补身子,也是应当。”

兰兮看自家主子心情不错,想到今儿在畅春园,皇上虽没太多表示,但到底给主子撑了面子,还借着温才人,压了锦嫔一头,她可是听说,从畅春园回清和宫,一路锦嫔都沉着个脸。

雪参虽然珍贵,但也不是多难得的,赏两支过去,既体现了主子的仁善,又可以向六宫表明主子的地位,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能落个大度贤淑的名儿,日积月累,后位,不就是她家娘娘的了?

慧妃心情好得很,她半歪着身子,捋了下被风吹到眼前的紫金流苏,又道:“再者,温才人是沙利王献进宫的,不管怎样,都代表了两国之交,她的身份一早就定了日后的路,本宫也用不着对她多严厉。”

兰兮本就是个聪慧的,马上就明白过来:“娘娘说得是,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温才人能不能得宠,谁也说不准,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她作为外族女子,就算真得了盛宠,也就是宠妃,永远坐不上皇后的位,再加上她又是个没根基的,根本不足为惧。今儿瞧皇上态度,虽然多看了两眼,但对她也没多特殊,最后还拂袖而去,想来也没什么得宠的可能了。

既如此,倒不如多亲厚些,还能落个贤惠的美名,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倒不如多亲厚些,还能落个贤惠的美名,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慧妃能看得透的,其他妃嫔自然也懂,所以才会一个个的往长信宫送补品。

容翦不进后宫,又性情不定,宫的众位妃嫔主意虽然不敢打到他身上,可女人间的争斗却不会因此消减半分。

没人愿屈居人后,送出去的礼自然也不会差,这就便宜了只想安安生生苟过这三年的温窈。

后宫众人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容翦。

安顺给他汇报各宫都给温窈送了什么时,他正盯着陈典呈上的密报一页页翻看。

看到某一处,他眸色顿了顿,不过面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问了句:“都送了?”

安顺低着头:“是,连孟昭仪都让宫人给温才人送了些燕窝。”

容翦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深居静养,消息倒是灵通。”

这话安顺不敢接,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太医院怎么说?”短暂的死寂后,容翦又淡淡问道。

“杨太医正在殿外候着,”安顺道:“皇上可要宣杨太医回话?”

合上密报,容翦抬头,没甚表情道:“让他进来罢。”

安顺应了一声,转身去请杨太医。

他一走,御书房就只剩容翦一个人。

因为他能听到别人心里所想,平日里,除了安顺,他不让旁的人近身伺候,免得吵得他不得安生。

空荡荡的御书房,容翦面无表情片刻,突然把手中密报重重丢到御案上。

啪的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会儿御书房安静得很,尤显得这声音带着几分雷霆之势。

他扯了下嘴角,眼底染着点点寒光。

沙利王竟送了个汉人女子给他。

还是不安分!

就在他要喊人时,眼前突然浮现那张白净无尘的脸,那怯生生的眼神,他眉心微动。

视线再次落到那份密报上,他嘴角的弧度缓缓,缓缓,变了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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