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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1 / 1)

其实盛业琛一直都没有睡着,从知道陆则灵怀孕,他心里就一团乱麻。

陆则灵上床后就一直缩在床角落,这几年一直是如此,紧紧的贴着床沿,仿佛他动厉害一点就会把她震下去,他常常怀疑她是不是小龙女,可以在一根绳子上睡觉还不掉下去。

以前看电视剧,小龙女说这样睡觉才能让她一直保持警觉。

那陆则灵呢?她要警觉什么?他吗?

陆则灵呼吸的声音很小,有时候他要竖起了耳朵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她安静的像一抹幽魂。这几年她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存在在他身边,连梦话都很克制,几乎从来不会吵到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她。不论是作为什么身份,她都做的太优秀了,优秀到连他都快要不忍心再这么讨厌她了。

如果不是她曾给他带来那么多难堪而痛苦的过去,他想,她该是值得被人善待的女孩,只是,那个人并不该是他啊!

感觉到她的呼吸均匀了,他悄悄的朝她的方向移了移,仿佛有一道魔咒在他耳边响起,他突然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肚子。

她还不显怀,什么都摸不出,软软的,和以前完全没什么不同。她那样瘦,手臂肩胛都是嶙峋的骨骼,好像连灵魂的重量都撑不起,难以想象,她居然支撑着一个小生命。

这感觉真神奇,好像冥冥中有一条血脉,透过她的身体,触碰到了他灵魂的最深处,像突然被煮沸的水烫到了,他痉挛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心跳失控一般如雷鼓噪,他赶紧翻了个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几分期待,期待这个孩子,他的孩子。他甚至荒谬的想,也许这个孩子会是个女孩,像她一样漂亮。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他不知道的是,她那张□□一般的脸在他脑海里竟然是那样清晰,甚至超过了叶清。

太疯狂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定是因为太恨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清晰的记得她的样子?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他侧着身子,背对着她,可是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还要清晰。

他自己也不记得是那一天开始,她突然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一边厌恶着,却还是离不开他,她太像素素了,爱钢琴,安静却很执拗。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贪玩出去,素素不会遇到意外。他出门的时候素素曾拉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说:“哥哥你今天别处去玩了,和我一块去游泳吧!”

这么多年他总是做梦,梦见素素最后那个期待的眼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黑很多,白眼仁很少,盛满了天真。他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出去玩,而等他回家的时候,看见的是素素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

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他拥有的唯一的亲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他实在没办法释怀。

直到他遇到了陆则灵,她像素素一样,总是用期待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渴望,于是着了魔一样接近她,想要弥补过往的错误和遗憾。

得知叶清要去美国的时候,他感到震惊而绝望,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会为他驻足,连拯救了他的爱情也离他而去。

他害怕分离,害怕距离,可他又没办法阻止自我的叶清。

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期那个叛逆的盛业琛,难受的时候总是放纵自己,甚至曾经触碰□□来麻痹他心中那些如猛兽般吞噬他的孤独和恐惧。

他形单影只的来去,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只有陆则灵固执的跟着他,那样执拗,真像素素啊。

他难受的时候,曾在学校的小湖边静坐,而陆则灵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更靠近水面,依靠着一块石头。

他手边有烟,背着风点燃了烟,烟草的气息通过鼻腔一点一点吸入肺部,一直空置着的前胸终于被填充完满,不再那么疼了。

校园里稀稀疏疏的路灯灯光很微弱,和新栽的梧桐一起倒影在湖面上,风一阵阵的,水面波光粼粼,好像什么都破碎了,可是没一会儿却又还原了。

夜里的风还是凉的,吹得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盛业琛这才注意到她穿着裙子,白色的。她很爱白色的裙子,过膝的长度,像九十年代的淑女,梳着马尾,清心寡淡的垂在背后。

她的外貌是不容置疑的美的,光是学生会里追过她的男生就多不胜数了,可她就是对谁都淡淡的,唯独对他,执着的有点偏激。

盛业琛有些出神的看着她,她等在那里,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盯着湖面的波光,过了一会,他看见她走近了那水面,修长纤细的手伸进了湖面。

她一捧一捧的掬起湖里的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盛业琛看不明白她的行为,往前倾了倾身子,才发现她是在水里捞东西,她捞的,是天上星星的倒影。

真傻啊,那星星是假的啊,她却仿佛真的触碰到了似的,笑得那么开心。

现在想来,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这样越挫越勇的在他身边吧?

他是在庆幸吗?庆幸她像个疯子一样爱着他,爱着这个连他都嫌弃的自己。

像两只绝望的刺猬,他拼命的逃开,而她却傻乎乎的扒光了自己的刺,鲜血淋漓的向他靠近,像在对他说: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拥抱你,我不会让你疼。

像有魔力一般,他自私的汲取着她给他的那些温暖,即便知道她也在疼着,却固执的不为所动。他太害怕了,陆则灵的爱太纯粹太赤/裸了,他要不起,也不敢要。叶清已经让他够难受了,亲自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三次。他不能爱,更不能爱这个比他还要偏执的女孩,甚至,她曾那样伤害过他。

他静静的躺着,那样安静,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上触碰过她的肌肤又开始熨热了起来,那温度,烧的他心里好难受。

陆则灵不知道盛业琛在想什么,她没有睡着,也不敢睡,她听到盛业琛的叹息声,方才盛业琛过来触碰她的肚子,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以为这个小生命可以像温暖她一样,至少稍微撼动他一丝,可惜,他还没挨一会儿就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弹开。

想必他心里也很挣扎吧,他最恶心的人,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很膈应也很难过。

她知道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没办法,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人生最后的希望了,哪怕是盛业琛也不能扼杀她。

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保全这个孩子,妊娠期越长,她越没办法保持自己的安全,越没办法招架盛业琛的怒气和不知何时会发作的狂躁。

也许,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吧?

离开的念头从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她脑子里发酵,一天比一天强烈,一天比一天清晰。

她也没有准备什么,只想先离开这个城市,去周边的地方待产。盛业琛一直希望她离开,想必也不会去找她,所以她应该可以安静的离开。

这么一想,突然有了一点心酸。四年了,不仅没能感动他,反而让他日渐厌恶,期盼她离开成了他活着最大的动力。

不爱就是不爱,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有些守候注定是没有用的。

她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吧?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早上起床,盛业琛已经走了。陆则灵不想做早饭,随便扒拉了一件衣服就出门了。

一个人坐车去了奶奶居住的老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想说,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该去和那个慈祥的、真正疼着她的老人说声再见。

虽然她知道奶奶的老年痴呆症会一天一天加重,总有一天会记不得她,可她还是还是想去告别一下。

站在老宅墙外,陆则灵安静的盯着那些带着自然纹理的墙砖,灰灰的颜色,连红色都变得暗淡,看不出原先的样子,扑面而来的是厚重的历史感,让她有点窒息的感觉。

院墙外的石板缝里冒出了几株翠绿的青草,陆则灵好奇的蹲下身子,观察着那几株杂草。

真顽强啊,明明天气还这样冷,它却还是展示出了顽强的春意。她原本伸手想要拔掉,最终却停住了手。

这就是希望啊,像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老天赐予的希望,是美好的,震撼的,也致命的。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只听到奶奶家做事的阿姨喊了一声:“陆小姐?”

陆则灵抬起头,仰视的时候阿姨原本就圆润的脸庞显得更加富态了,陆则灵不禁笑了笑。

撑着膝盖努力想要站起来,麻痹感从脚尖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她骨髓里噬咬,让她提不起劲,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跟着阿姨一起进了屋子。

奶奶在书房里,她又在看着家里的旧相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在看的,是爷爷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有些真的效果很差,跟历史书上曝光又曝光的照片一样,只有简单的轮廓,其余什么都看不清。可是盛家爷爷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还是发散着慑人的光芒。

听到响动,奶奶缓缓的抬起头,慈爱的笑了笑:“则灵,你来了?”

“嗯。”陆则灵乖巧的点了点头:“您又在看照片啦?”

“是啊,我总怕我会忘光了。”

陆则灵有点恍惚的看着奶奶,心想,忘光了真是一种幸福啊。

“则灵,你帮奶奶个忙好吗?”

“嗯。”

“你去柜子里,把最里面的紫色锦盒拿出来,好吗?”

陆则灵点点头,按照奶奶说的,去柜子里拿出了紫色的锦盒。

明明是很久的东西却一点灰尘都没有,那盒子的边角都有些磨损,想必是开关过很多次了。

奶奶珍惜的拿着那个锦盒,抱在怀里摸索了一遍又一遍,那样珍惜的姿态让陆则灵有些动容。

过了许久,她才把锦盒打开,锦盒里装着一只血色的翡翠镯子。不是那种通透的成色,颜色也不是很均匀,只是年代久了,那红色都沉淀了下去,呈现一种安定祥和的状态。

“则灵你过来。”奶奶对她招了招手。陆则灵走了过去。奶奶握着她细瘦的手臂,将那只手镯套在了陆则灵的手腕上。

陆则灵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去取,却被奶奶拦住了:“别取,送给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我不能要。”我都要离开了,我怎么配?

奶奶摇了摇头:“这镯子是业琛他爷爷来求亲的时候带来的聘礼之一,当年家里出事,能卖的都卖了,只有这个,他说什么都肯卖,就留到了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意义比较特别。也许是越老越糊涂了吧,总觉得你和业琛怕是走不到最后了,怕以后没机会了。”

陆则灵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老人家的直觉是那样准确,眼泪一瞬间便盈满了眼眶,明明是骗着奶奶,却仿佛自己都骗了:“不会的,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奶奶笑了笑,拍了拍陆则灵的手背:“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为业琛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

陆则灵不敢动,那镯子太重了,压迫着她的手臂,也压迫着她的灵魂。她只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崩溃。一种噬心的委屈像要把她吞灭了,她不期待谁能看到她为了这段无望的感情付出的一切,可是真有人看到了,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了,就像想哭的人越安慰哭得越离开一样,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理由而已。

原来是有人能看得见的,只是这个人不是盛业琛而已。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个孩子,她用生命都要去保全,谁也不能阻挡她。

她拼命的想要这个孩子,却忘了,她想要的,正是盛业琛不想要的,而他不想要的,又怎么会让她得到?

人有时候是奇怪的,如陆则灵,她人生仅有的几次偏执都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却从来不知醒悟,四年前如是,四年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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