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余回了宫中,甄好便如自己所说的,时常递信进去。福余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让她心中也担忧不已,生怕福余一个孩子在宫中会多想,便每回在信中说上关心的话,并不要求他什么,言语中也带着开导之意。只是甄好见他的机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没。
她猜想福余在宫中或许待得并不高兴,要不然也不会时时想要出宫来看她。只是福余是皇上的亲弟弟,他的身份特殊,就算是甄好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她猜想福余在宫中,又得皇上宠爱,应当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底下人也全都小心谨慎不敢怠慢。只是过的好不好,也就只有福余自己清楚。
福余虽然年幼,可当今皇子也应当称呼他一声皇叔,按照辈分,哪怕是还年幼,也应当是要出宫建府,只是皇上怜惜他,心疼这个弟弟,才特地把人留在宫中,只等着福余成年了,才把人放出去。
皇上是一片好心,他想要兄友弟恭,可福余却并不想要。
甄好心中担忧,可也只能数着日子,等着福余到了年纪出宫建府,猜想到了那时,福余或许可以高兴一些。
福余出宫的机会很少,每次一出宫都得隔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小孩长得快,他每回出宫来,裴昀都像是变了个模样。
等到裴昀能跑能跳能说话时,他也快到能够出宫建府的年纪了。
回了京城之后,裴慎也没有再升过官职,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京城里头大官多,没挑出错处来,上头的人也挪不了。裴慎的官职高了,来往的人情就更多了,这些事情,正好早就已经做的十分熟练,与其他夫人聚了好几回,关系也比先前融洽了不少。
裴淳与福余是同样的年纪,在福余快要可以出宫建府的时候,裴淳也样忙着考科举的事情了。
前两年他便已经考中了秀才,身为裴慎的亲弟弟,他本来资质就不算差,又有裴慎亲自教导,还有甄好这个嫂嫂盯着他上进,每当他想要放弃时,甄好便要提起徐大人家的小女儿,裴淳便苦哈哈的,想要不认真读书都不行,最后考出来的成绩竟然也不算差。今年便是准备着要去准备考秋闱了。
临到秋闱,裴淳便更是被关在家中,除了书院之外,便是在家中用功读书,福余年岁渐长之后,出宫的机会就变多了,可每一回过来,都是看见他在用功。
裴淳平日里出不了门,也就只有他来了之后,才好向他大倒苦水。
“明明我哥从前参加秋闱前,也不是日日都在家中读书,那时候他还经常去家中铺子里帮忙呢,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可轮到了我,就变得被拘着每日上进,想偷懒都不行,这家里家外所有人都听我哥的,要是我敢偷懒,等我哥一回来,就会有人去找他告状。”裴淳苦不堪言。
福余说:“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说要娶徐姑娘,你要是不考出些名堂来,徐姑娘都不一定愿意嫁给你。”
裴淳这一见钟情,钟情到如今还没忘记呢。
现在他可与从前不同了,从前是他单相思,如今却是过了明路的。
过了几年,不但他长大了,可以考科举了,徐家的小女儿也到了可以说亲的时候,他一早就看中了,甄好自然也给他盯牢了,长嫂如母,早早便登门拜访徐家,互相见过面,双方都满意不已,才与徐夫人定了两人的亲事。如今徐姑娘可是他正儿八经的未婚妻。
就算裴淳没考出个什么名堂来,徐姑娘也还是会嫁给他,只是裴淳却是有些不甘心,想着要争一口气,至少带着功名,风风光光的把徐小姑娘娶回家。
想起自己那未婚妻,裴淳又美滋滋了起来。
“到时候我大婚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裴淳高兴地说:“日子早就订好了,就是在明年春天,若是我能一举考中春闱,考出个一官半职来,那我可就更风光啦。”
虽然他心中忐忑,可想想他哥,裴淳又觉得自己能行。
他哥那是什么人物?三元及第!当初穿着状元府游街的模样多风光啊!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再怎么着,他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算是考不出什么三元及第,能考中进士,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也让徐小姑娘有面子!
裴淳说着还有几分激动。
“还有你,再过几个月,你也可以出宫建府了。”裴淳说:“我等了这么久,可总算是等到了,等你出宫之后,我就有的是机会可以见到你,你来京城这么久了,京城好玩的地方,你都还没见全。”
福余笑了笑,应了下来。
裴淳不禁面露八卦:“你瞧,我明年都要与徐姑娘成婚了,那你呢?”
“我?”
“是啊,皇上难道就没有给你定下亲事?”
福余顿了顿。
皇后自然给他挑了不少人选,都是京城里的世家贵女,那些画像他都看过,可却都生不出什么兴致。
朝中诸位皇子,大多出宫建府时就娶了王妃,那些王妃也多是世家出身,更多的是带着利益关系,只是福余不想这样。
他一直在宫中,出宫的机会寥寥无几,出了宫也是到裴府来,宫里头除了后妃就是宫女,裴府里更没有其他人了,甄好可不会无缘无故便将其他人带到家里头来。
而他见过的,不管是裴慎甄好也好,还是帝后二人,又或者是眼前的裴淳,前两者恩爱无边,后者也是出于喜欢才想娶徐姑娘,福余见的多了,也难免受到一些影响,不想要随便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好在皇帝也不会逼他,就算是逼了他,他也可以用靖王搪塞过去。靖王原先花名在外,可自从把府中大多美人赶出去之后,竟是比之从前还收敛了不少,兢兢业业在朝中办事,可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娶靖王妃。
比起靖王,他的年纪小了不少,就连皇后,也只是催着靖王更多一些。靖王府中的美人虽然多,可却一个孩子也没有诞下来,眼看着其他王爷府中都有了子女,连小裴昀都已经能跑能跳,见着了皇帝还会行礼,靖王府中却是空荡荡的,让皇后着急的不得了,太医都派了无数个过去,让靖王也头疼不已。
福余说:“我也不着急,谁像你一样,好几年前就惦记着徐姑娘了。”
裴淳嘿嘿笑了一声,很是不好意思,他厚脸皮地说:“这看中了,我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福余白了他一眼。
“不过等你出宫了,就该找些事情做了。”裴淳又道:“可你也不用担心生计,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总算是等到出宫,是不是想要四处玩一玩?”
福余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和皇兄说好了,等我出宫建府之后,就会在朝中谋一个职位。”
裴淳一愣。
他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着急?”
“是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大,我想要考科举,那是因为我要成家立业,等我成亲之后,我还什么也不会,还要靠我哥养活,那多丢人啊。可你又不着急成亲,这么着急做事做什么?”裴淳说:“要我是你,定要先玩够本了,然后再考虑这件事情。”
“若是能早一些入朝堂,自然是最好的。”福余说:“早一些能有实职,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裴淳挠了挠头,虽然有些不解,可看着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就不多说什么。
福余难得出来,他自然是想着要带福余好好的玩,特地带福余乔装打扮,去外头玩到了快黄昏时才回来。梁公公已经等在府外,赶在天黑之前把人带回去。
等把福余送走了,晚上用晚膳时,裴淳才再提起这回事。
他纳闷不已:“福余才多大,就已经想着做这么多事情了?”
裴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自然是不像你,书放到眼前了也不愿意读。”
裴淳:“……”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提句福余,都要被兄长怼,连忙低下头扒饭,不敢多说话。
甄好也吃惊:“福余竟然想要入朝做事?”
“是呀,嫂嫂你说奇不奇怪,他一个小王爷,悠哉的日子不过,上赶着找罪受。”
甄好也不禁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都与你一样,连读书这种事情都不愿做,平日里看书都要我三催四请的,福余在宫里头读书用功,如今还未出宫,就已经想着要做实事,你不与福余学,还埋汰他做什么?”
裴淳:“……”
裴淳继续低头扒饭。
甄老爷打圆场道:“我看裴淳平日里也用功,这不是还考了一个秀才回来,他这个年纪就能考中秀才,已经是很了不得了,等今年秋闱过了,说不定还能考个举人回来。”
“是啊是啊,我哥那么聪明,我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裴淳连忙点头,又问旁边的小裴昀:“乖侄子,你说是不是?”
小裴昀正在努力与碗中的虾肉丸子做斗争,忽然听到他叫自己,顿时茫然的抬起了头来。
“什么?”
裴淳刚要说话,裴慎便先淡淡道:“继续吃饭。”
小裴昀应了一声,又乖乖低下头来,拿着勺子与虾肉丸子做斗争。
裴淳:“……”
小孩子睡得早,等用过晚膳之后,抱着小裴昀读了一会儿书,甄好把小孩哄睡了,想起晚膳时听裴淳说起来的事情,顿时蹙起了眉头,担忧地去书房找裴慎。
她忍不住说:“我总觉得,福余好像有些奇怪。”
裴慎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下,他吹了吹墨,才应道:“福余有什么奇怪的?”
甄好也觉得是自己想错了,可她想想福余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又觉得自己好像当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自从她从怀州……不,在怀州的时候起,福余好像就有些不对了。
他在宫中,除了要去读书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忙的地方,可福余平日里好像有许多事情要做,甄好不在宫中,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可听裴淳说起福余想要入朝做事,又想起如今愈来愈烈的皇子夺权之争,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书房里无人,她就直接压低声音问了:“福余他是不是想要……想要争皇位。”
裴慎心中一紧。
可他面上没有透出半点来,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反而惊讶地道:“夫人怎么会这样想?”
见他一副惊讶的样子,甄好一下子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真的没有?”
她向来信任裴慎,这种事情,裴慎比她还要更敏感,若是福余当真有这种想法,裴慎肯定能察觉。可裴慎既然说没有……
裴慎摇了摇头,道:“福余在宫中呆的久,或许是比较早熟,皇上平日里辛苦,他都看在眼里,或许才生出了想要为皇上分忧的念头,其他皇子像他这样大时,也都已经入朝中做事,福余想要做事,也是为了百姓,他是乞丐出身,最清楚百姓过的如何,或许只是想要做一些好事罢了。”
甄好半信半疑:“真的?”
裴慎笑道:“夫人见着了裴淳,便以为天底下都是他这样的懒人,福余与裴淳年纪相仿,可想的却比裴淳多,我像他这样时,也已经是想着入朝做大官了。”
甄好想了想,一下子真的信了。
说早熟,裴慎可更加早熟,比裴淳更早的年纪,就已经忙着赚钱养家,那会儿她与裴慎成亲时,裴慎年纪也没有多大,可为人沉稳,心思深沉,甚至才刚考中状元,便已经想着要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了。
福余自小做乞丐,后来又进了皇宫,比起来,他经历的更多,心思会比裴淳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甄好又埋怨:“好端端的,你又说裴淳做什么,他每日读书也辛苦,年纪轻轻也考上了秀才,再过些日子,还要去考秋闱,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夸他鼓励他也就罢了,竟会说些风凉话。”
裴慎轻哼了一声:“当初我考科举时,可没见夫人对我这样好。”
甄好不禁睁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
“那时候夫人眼中可没有我,还整日想着铺子里的事情。”裴慎说:“不像裴淳,每日偷懒读书,需要夫人催着,怪就怪在我那时太过上进,也不用夫人惦记,自己就会拿起书来用功,夫人才没把我放在心上。”
甄好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抱怨的话,还是在故意找借口夸自己。
“昀儿都那么大了,竟然还要与其他人争风吃醋,不知羞。”
裴慎莞尔,靠过来将她抱入怀中:“我心悦夫人,夫人若是对其他人好,我当然要不高兴,不只是现在,等七老八十了,我也想夫人眼中只有我一人。”
“那时候,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那岂不是正好,如今昀儿年幼,夫人才要惦记着他,等以后昀儿成了家,生了孙子孙女,那也有他自己惦记,用不着夫人想着,夫人眼里就当真只有我一人了。”裴慎压低了声音,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轻声说:“夫人,昀儿都这么大了,我那剩下的一儿一女,你何时能给我?”
“……”
甄好心中不禁想:口中说着惦记,可最不想见着那一儿一女的,说不定就是裴慎自己了。
她生裴昀是已经十分顺利,可还是把裴慎吓了一跳,这几年里一直小心注意着,生怕她会再怀上,再受生产之苦,可慧远大师说她命中有两儿一女的事情,又让裴慎发愁的不得了,偶尔提起来时,都想要去找慧远大师改改命。裴昀生出来之后就更别说了,最嫌孩子碍眼的就是裴慎,裴昀还不会走路时,就要嫌他会哭会闹分走甄好的心神,等裴昀会走会说话了,又嫌他性子骄纵太爱粘人,严父的面孔都不知摆了几回,让裴昀一见到他就犯怵。
心里头不想要,可嘴上占便宜时,又惯会喜欢拿两儿一女说事。
甄好微微抬头,迎合他的亲吻。
……
先前福余与裴淳提起,等过几月,他得以出宫之后,果然在朝中谋了个差事做。
他出宫建府,宁王府就选在了裴家附近,多走几步路就能到,甄好是最高兴的,有空便带着裴昀去宁王府看他。
只是出宫之后,福余就比先前还要更加忙碌了。
过了几年,他不但长高了,模样也长开了,就连性子也比从前沉稳了许久,不吭声的时候,当真有几分气势,又入朝做事,哪怕是甄好隔段时间就要与他见面,一下子都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有些找不到从前爱跟在自己身边怯懦小心的模样。
甄好去见了几回,可看福余实在是忙,也担心打扰他。
她回去以后,就对裴慎说:“福余如今的变化可真大,到底是入朝做事,看着就与从前不一样了,性子比裴淳还稳了不少,我去王府寻他,没坐多久,就见了不少人上门来找他。”
她顿了顿,也说不清心里头这点异样是什么。
甄好叹气道:“许是他们都大了,等裴淳也成亲之后,估计也要开始忙碌,昀儿如今还小,可多等几年,他心里头也要装着其他事情了。”
这一会儿,她心中戚戚然。
小裴昀看着她,眨了眨眼,忽而昂起下巴,奶声奶气地道:“我娘天下第一好,我最喜欢娘啦!”
甄好亲了亲他的脸蛋,说:“你以后记着就好。”
裴慎面上有几分犹豫。
原先他一直瞒着甄好,可福余出宫之后,他的动作就越来越大,身在京城,也不是平民百姓,就算是想瞒,如何能一直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