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实在是新奇了一些,两辈子都是头一回。
若是与儿女之间的亲昵不算的话,甄好从未与谁这般亲密过。裴慎不是头一回亲她了,可却是甄好头一回清醒着。
她并不知道裴慎是如何想法,只知道自己如今心跳如擂鼓,咚咚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她甚至还出神地想,或许裴慎也会听到。
甄好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没有推开。
只是裴慎说出喜欢的时候,她便已经愣住,心尖尖上都觉得滚烫烫的,她一时出神,连后来裴慎说的话也是半知半觉。
若是她没有呆住的话,或许应当是会推开的……
可为何如今她已经回过了神来,却还是没有动作?
直到裴慎缓缓退开,甄好才眨了眨眼睛,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裴慎,与裴慎此时格外明亮的双眸对上,竟被他眼中的温情烫地移不开视线。
裴慎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与甜蜜:“夫人,你没有拒绝我,你也是喜欢的,是不是?”
“我说的话,夫人没有反驳,是默认了,对不对?”
“夫人也是心悦我的,如我爱慕夫人这般,夫人也是喜欢我的。”
说到最后,裴慎说的已经是肯定的话。
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自从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便一直追在夫人身后,可夫人态度坚定冷硬,不给他半点机会,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夫人软化,渐渐……渐渐到如今,竟然也愿意接受他了!
裴慎喜不自胜。
他读过的圣人诗书里,再多的词都形容不出此刻的欢喜至极。
他低劣如尘埃泥土,于他而言,夫人是淤泥深处开出的花,他原先只敢远远看着,后来才生出了大胆摘花的念头,可他一厢情愿,和与夫人两情相悦相比,那却是差了许多。
前者虽说是他单方面追着夫人跑,不奢求夫人如何垂怜,可若是夫人偶尔对他好,他便能小心翼翼将这份好珍藏在心底,偶尔心酸苦涩时回忆起来,那点甜意便能重新生出来,翻来覆去的仔细品尝。
可若是后者……
光意识到这件事情,裴慎便感觉整个人都落进糖缸里头,仿佛张口就能吐出甜蜜的糖汁来。
“夫人……”
他伸出了手,虚虚地搂着甄好,他不敢多碰,只隔着衣衫轻轻触碰,就已经让他欢喜的不行。
在甄好回应之前,他有如何大胆,这会儿就有多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分逾矩会把人吓回去。
光这样在一块儿,他就已经满足不已了。
而甄好,甄好也已经为自己的大胆吓到了。
直到分开以后,裴慎每一个字里都含着滚烫的情意,让甄好听着,便不禁红了耳朵。
她张了张口,又呐呐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说是喜欢,她难以启齿,说是不喜欢,那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或许上辈子的最后,她已经放下了对裴慎的感情,可重来一回之后,裴慎这样热烈的追求她,那蓬勃的毫不掩饰的爱意。让甄好连抵挡都难以做到。
甚至她开始的时候在想,上辈子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辈子她不想要了,却主动送上门来。她心里头还有几分嘲笑自己,可是裴慎真诚又坦诚,她又难以不动摇。
她又不恨裴慎,裴慎上辈子对她已经足够好了,不短她什么,虽说是瞒了她一辈子,可甄好都死了一回,也不计较这些了。关于上辈子的许多事情,她再计较也没有用,如今她能找到的,也不是曾经那个裴慎了。她都死了一回,也早就放下了很多感情的事。
甄好重生后,原本只想与他做个普通的好友,可是却不曾想到,这辈子的裴慎竟然是这么的主动又热情,让甄好毫无防备,甚至还有些招架不住。
若是她不喜欢裴慎,更不可能在如今还接受裴慎的亲吻时还生不出半点反感,也不止是现在,早在裴慎偷偷亲她的时候,她早应该大发脾气,可那时她却是轻轻放过,只轻轻骂了几句,便把裴慎放过。
如今一想,裴慎变得这般厚脸皮,或许还有她的缘故。若是她一直如最开始的时候坚定拒绝,裴慎定然会在最开始时就放弃,可到后来,她自己也心生出了犹豫,让裴慎靠的越来越近。
她本就是喜欢裴慎的,只是求了一辈子都没有求到回应,才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感情上的事情,哪里是她说想要放弃就可以轻易消失的,也不过是藏在心底,不再让自己在意罢了。
如今裴慎又将爱意宣之于口,半点也不掩饰,她藏在心底刻意不去回想、刻意封藏的感情,也被这份爱意推动着,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了脑袋。
她答应与裴慎做夫妻,在短暂的日子里,尝试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也没有让其他人看出半点异样来。甚至是靖王,靖王从前还总是提起他们是假夫妻的事情,到如今却是不再提了。
在旁人眼中,她与裴慎就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任谁见到了都要说一声恩爱,旁人只说过他们如何不好,可却从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过半个不字。
甄好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小声说:“我也搞不明白了……”
她似乎是喜欢裴慎的,可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便告诉自己要放下,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自己这件事情,可如今看来,这好像也只骗过了她自己而已。
“我……我应当是……应当是……”甄好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后面还未说出口的话,显然就是裴慎最想听的话。
裴慎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期待地等着她后面的应答。
可甄好张了张口,却没有继续说,而是颓然地垂下了头:“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夫人为何会这样想?”裴慎困惑地看着她:“喜欢一个人,是情之所至,感情的事情若是能由自己操控,那人与木头又有什么区别?动物尚且都有感情,又何况是人?要是能操控自己的感情,那的确能避免很多错事,可要是不犯错,人又如何成为人。”
“你也会犯错?”
“我当然会。”裴慎笑了笑:“原来我在夫人心中竟是这般英明神武的,连半点错误也不会犯。”
甄好呐呐:“可是你怎么会犯错……”
“为何不会?我犯过很多错,哪怕是在夫人身上,我也曾经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裴慎说:“若是能够让我重新选择,在与夫人刚成婚时,我一定会好好对夫人,不会让夫人失望。只是人也没有什么能重新选择的机会,知错就改,方是我们能做到的。”
“要是能重来一回……”甄好不禁重复了一遍:“要是能重来一回,你也会后悔吗?”
“自然是如此。”裴慎欣然应下:“我也的确是有过许多令我后悔的事情,可人生哪有什么能够重来的机会呢?”
甄好轻声问:“要是你能重来一回,你会选择与我在一起吗?”
“若是能够重来一回,我还想要早些遇到夫人,八抬大轿把夫人迎娶回家,若是晚一些,我也想要与夫人第一回见面时,就能好好对待夫人,不会让夫人伤心。”
在裴慎眼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新婚之夜。
“要是可以重来,说不定我与夫人早就已经在一起了。”他说:“我是喜欢夫人的,夫人也是喜欢我的。”
甄好沉默了。
“也不是所有互相喜欢的人都会在一起。”甄好说:“多的是有不得不分开的……”
“那也是其他人。”裴慎半点也不迟疑,便道:“其他人的事情,与我何关?其他人因着什么原因要与喜欢的人分开,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的,我自然是要尽全力去争取,我喜欢夫人,我才想要与夫人在一起,哪怕是皇上都没有理由让我与夫人分开,除了死亡之外,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东西?”
“那夫人呢?”裴慎问:“夫人又害怕什么呢?”
不等甄好回答,裴慎便立刻接了下去:“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会对夫人说这种事,京城里的那些流言,夫人也是向来都不在意的,甄老爷也十分支持,我也没有在外面与谁勾三搭四,那夫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甄好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要说有谁拦着,那也是她自己吧。
她只怕自己再努力一回,却还是得到与上辈子一样的结果,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度过余生。她也担心,被消磨了一辈子之后,她也会像是从前的裴慎一样,无法满足他的期待,长久以往,说不定连裴慎的热情也会被消磨掉。
心怀喜欢却不愿意说出口,还想着裴慎能够自己放弃,可要裴慎真放弃了,她说不定还会失望。
这样子的她,好像与从前的裴慎也没有区别了。
甄好抬起眼,认真地望进了裴慎的眼中。
她轻轻地道:“或许,我也是喜欢你的……”
轰地一声。
裴慎只感觉世界上所有的烟花都在这一瞬间燃放了。
……
这日,官府里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裴慎心情甚好。
裴大人刚出过了事情,在那山底下的洞里待了一天一夜,这才刚救出来,寻常人遇着了这样的祸事,自然是会后怕不已,可裴大人却是不一样,裴大人那反而还是遇到了好事!
官府里的其他大人遇见了兴高采烈的裴慎,也忍不住道喜:“恭喜裴大人。”
裴慎心情好,嘴边都含着笑,听见道喜的话,脸上的笑容也不禁更大了一些。
他含着笑,问:“你也知道了?”
“知道,知道,全程的百姓可都知道了。”道喜的那位大人说:“如今怀州城里所有人都在传着呢,大人您为我们找到了地下河,这么大的事情,怀州里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
“……”
裴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可他还是微微颔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道喜的大人说了一番恭喜的话,才算是走了。
等出了官府,裴慎在街上遇到了刚下山的靖王,也不禁主动打了一声招呼:“靖王殿下。”
谢琅斜了他一眼。
昨日发现的地下河,事关重大,昨天他就已经派了人留在山上,今天就已经在处理开发地下河的事情了。
光是如何开发地下河,就有许多事情要忙活,更别说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他也不只是这一件事情要忙,还有军营里的事情,外面的外族可还没有放弃,一直对怀州虎视眈眈,许许多多事情加起来,可让他头疼不已。
在这个时候,裴慎就不一样了。
裴慎在地下掉了一回,就发现了一个地下河,至于之后的事情,全都是他来做,裴慎倒好什么也不用做,可如今在百姓之中的名声却好的不得了。
更别说在上一任知府的影响之下,怀州的百姓们有着十分厉害的自理能力,玲杂琐碎的事情也不会闹到官府里来,就算是什么大事,他们也自有一番章程。要是在平时,这或许会让地方的官员们头疼,可在怀州这般事态紧急的时候,反倒是帮了不少忙。
百姓的事情都不用裴慎操心,甚至连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百姓之中都能生出无限的赞美来,怎么这天底下的好事全都能落到裴慎的身上
谢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找本王有事?”
裴慎主动关心地问:“不知道那地下河的事情如何?”
“这个可不用你操心,本王办事向来稳妥。”谢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若是你有空闲着,不如也来帮本王处理一些杂事。”
裴慎却是摇头:“王爷误会了,我也没有什么空闲。”
谢琅却是不信。
裴慎又主动地道:“王爷有所不知,因着掉进地下河的事情,我夫人却是主动与我表明了心意。唉,虽说那地下河是我与夫人感情增厚的地方,可我这会儿也还要给夫人买些吃食,王爷若是要我帮忙,还得等我去给夫人买完了吃食才行。”
“……”
谢琅冷哼了一声,嘲讽道:“然后你可别告诉本王,买完了吃食之后,你还要再去给裴夫人买首饰。”
“王爷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夫人经营的如意阁这般出色,哪里的东西能比得过我如意阁里面的。我夫人近日觉得屋子里缺了些装饰,我打算再去给夫人买些好看的摆设。”
“……”
等买完了好看的摆设,之后还要再买些什么,可全凭裴慎一张嘴来说,为夫人做的事情可不少,加起来就刚刚好好填满了裴慎的空闲时间,至于帮忙什么的,那是半点空闲也没有。
裴慎还叹气道:“王爷身边也没有跟着什么人,哪怕是在京城之中,王爷也没有娶王妃,不懂也是情有可原。”
谢琅:“……”
谢琅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地呸了一声。
他就知道,裴慎这黑心眼儿的玩意儿忽然把他叫住,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这不,明里暗里向他炫耀了一番。
果真听裴慎似乎是不经意般地提起:“王爷还不知道吧,夫人可亲口对我说了喜欢。”
“这算是什么。”谢琅冷哼一声:“对本王说过喜欢的人可不少,想来是裴大人没多少艳福,如今才得了一声,便欢喜的不得了了。”
“喜欢王爷的人,的确是不少,王爷的府中就有不少美人,京城里头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情。”裴慎漫不经心地道:“只是王爷眼光太高,遇着了那么多的美人,却是连一个能入王爷的眼的都没有,陛下可是为王爷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也不知道王爷何时才能找到钟意的姑娘。”
谢琅:“……”
他也不是没有钟意的姑娘。
可他钟意的姑娘已经嫁给了其他人,也从未对他说过半句喜欢。
旁的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说了再多句,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能够敌的过心仪之人的点头。
想来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莫过于两情相悦。
谢琅心塞,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裴慎就更加不顺眼。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不上赶着找没趣,甩袖离开了这儿。
至于裴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他面上又重新露出笑来,从怀州城中的大街上走过,一路遇到了无数的百姓,要是问好的,他就微微点头,要是道喜的,他就冲着那百姓露出笑来。
全城的百姓可都知道了,裴大人这会儿正是为了地下河事情而高兴着呢!
裴大人可真是个好官!
裴慎一路走到了裴淳的学堂,特地在外面等着他中午休息,裴淳从学堂里出来的时候,他摸了摸裴淳的脑袋,高兴地道:“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哥,今天你怎么还特地过来找我?”裴淳满脸茫然:“你今日这么有空闲?”
“遇着了一件好事,就带你来祝贺祝贺。”
裴淳自然没有什么觉得不好的,连忙说了一个自己想去的食楼,而后才又关心地问:“哥,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夫人,她终于愿意接受我了。”裴慎欣喜地说:“夫人也答应了我,再也不会提和离的事情,如今你可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嫂嫂了。”
裴淳心中纳闷,心想自己平日里不都是喊着嫂嫂吗?
他每天喊着嫂嫂嫂嫂,可从未见嫂嫂说过一句不行。
他连忙又问:“既然是这样,哥你今天怎么还来找我了?不应该趁着这个时候陪在嫂嫂的身边吗?嫂嫂这会儿正喜欢着你呢,你竟也不知道抓住机会!”
裴慎:“……”
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也不好和弟弟说,自己原先也是那么想的。
只是他一时激动之下,不小心得寸进尺,不小心又惹夫人生气了。今日一早,他原本是想要去找夫人,与夫人感情再处的深一些,只是一不小心做了多余的事情,反而被夫人赶了出来。
到底是他太过心急了一些。
他追在夫人的后头,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总算是打动了夫人,这会儿也不应当太过着急,只要慢慢来,夫人总会愿意与他做更多的事情。
裴慎心中有些遗憾,可心想着今日甄好生气时又羞又愤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心痒痒。
他的夫人总算是愿意承认喜欢他了,光是这个,就足够让他高兴的了。
他喜欢夫人,夫人也喜欢他,他们是两情相悦,既然如此,可不就算是做真正的夫妻了?
裴淳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熟练地说:“算啦,哥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笨的了,以后你可要记得,不可以让嫂嫂生气,要多让嫂嫂开心才是。”
“我当然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裴淳哼哼地道:“你这么笨,要是你知道,才不会成婚这么久了,嫂嫂现在才总算是答应你。”
“……”
被裴淳这么一说,好像与弟弟比起来,他的确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裴慎诚恳地问:“那照你这么说,这会儿夫人生气了,我又该如何让对她好?不,就算是夫人没生气,我还应该如何对她好?”
裴淳才多大的年纪,这会儿被心里头形象高大的兄长这样诚恳的请求,顿时觉得牛气的不行。
他挺起了胸膛,骄傲地道:“我知道,嫂嫂想要什么,你就给嫂嫂什么就好了。”
裴慎顿时有些忧愁。
论起钱财,夫人可比他多了不少,还有什么东西,是夫人买不到的?
看出了他的担忧,裴淳顿时鄙夷地道:“我就说你很笨了,又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要钱买的。我嫂嫂有这么多银子,她想要,早就已经买来了,你要给嫂嫂的,能讨嫂嫂欢心的,必须得是嫂嫂自己买不到的东西才行。只有这样,嫂嫂才会最高兴的。”
夫人平日里买不到的东西?
还是只有他能给的?
裴慎心念一动,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