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国?”
秦朗看向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的男人,他头上包着纱布,一条从上到下打着石膏,吊在半空,两只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点滴瓶子。他面色黝黑,皱纹深刻,胡茬子凌乱无序,放在体侧的手黑而粗糙,骨节粗大。这些无不显示着他是一个长期从事户外体力劳动的人。
朱建国似乎没听到,保持着之前的状态毫无反应。
秦朗准备再叫他一次,坐在床边的青年说道,“他是朱建国,请问你们是?”
说话的青年浓眉大眼,嘴唇厚而平直,满脸憨厚,一双眼睛透着疑惑。
“警察!”秦朗掏出证件晃了一下,接着问道,“他手机号码是不是136xxxxxxxx?”
“是啊!”青年回答的很确定。
秦朗看了刘黑塔一眼,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了柳暗花明的兴奋。
“朱叔,朱叔,警察来了!”青年连声叫了几句,朱建国这才有些发痴地看向了秦朗和刘黑塔,一只手去撑床,看样子是想坐起来,但是明显力气不够,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颤了两下嘴唇,断续道,“警,警察同志,不好,不好意思,我这,这也起,起不来。人,人抓,抓到了吗?”
“抓人?谁?”秦朗听得有些不知所谓,脱口问道。
“你们,不是交警?”朱建国吃力问道,语气中明显带着失望。
“哦,是这样,是同事临时让我们过来帮助调查,所以具体情况不太了解,还请你再详细说一遍。”秦朗只得撒了个谎,如果现在告诉朱建国他女儿惨死,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这样吧,警察同志,朱叔出了车祸,脑震荡了,说话有点吃力,要不我和你们说吧!行吧朱叔?”
青年看了看秦朗,又看向面色挣扎的朱建国。朱建国用力点点头,朝着秦朗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青年说自己叫朱龙飞,但和朱建国不是亲戚,是工友,两人投脾气,他就叫他朱叔了。自从朱建国出了车祸,一直是他在医院照顾。那场车祸发生在10月1号的晚上,当时已经挺晚了,朱建国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说要出去一下。他问朱建国去哪,朱建国说自己丫头不知道怎么跑新西路去了,而且哭得厉害,他得去看看。
他们的工棚离新西路不远,他要陪朱建国去,朱建国说不用了。但是朱建国这一去,就很长时间没回来。他打电话给他,发现关机了。他有点担心,就起床去新西路找。没想到找到的时候,朱建国躺在路边,已经昏迷了,左腿也被撞断了,他连忙打了报警电话,这才把朱建国送来医院,一直到现在。朱建国的手机当时可能落在被撞的地方了,这几天也根本顾不上去补卡买手机,所以秦朗他们根本打不通他电话。
“你发现朱建国被撞的时候几点?”秦朗问。
“没注意,应该差不多十二点了吧?我报警的电话记录还在,我查一下!”
朱龙飞翻了翻手机,朝着秦朗一指,“12:05。”
“他没看到撞他的人或者车?”
“我问了朱叔很多遍,他当时正急匆匆往前走,路上也没灯,一辆车突然就从后面把他给撞了,他直接就摔到路边晕过去了,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我报警之后,交警,哦对,就是你们的同事,一听什么都没看到,就说这事不好办,现在都六七天了,也一直没给我们回复。”
朱龙飞有点激动,明显对交警有些情绪,但又不好当着秦朗的面说。
“别着急,我们一定尽力。放心!”秦朗安慰道。
朱龙飞叹了口气,“住院费太贵了,我们工头儿垫了点,现在都花差不多了。朱叔的钱都给儿子治病了,我的钱也花差不多了。要是再抓不到撞人的王八蛋,恐怕我们就得被强制出院了。”八壹中文網
“住院的事你放心,我帮你解决!”秦朗拍了拍朱龙飞的胳膊,示意他放松点,他攥紧的拳头都已经涨得通红了。
“这个,这个,怎么能……”病床上的朱建国又要起身。
“朱叔,你躺好,医生说了,你不能激动。”
“没事,你安心养伤就行了!”秦朗安慰道。
“是啊,身体先养好了比啥都重要,你放心吧,撞了你的那狗日的跑不了!”刘黑塔也跟着说。
朱建国重新躺好,秦朗又看向朱龙飞,“你刚才说,他儿子生病了?什么病?”
“尿毒症!得换肾!医院说了,最少得五十万。要不然,想都别想。”朱龙飞脸上满是愁容。
秦朗明白了,这就是根源了,朱雅洁想方设法弄钱的根本原因,但是朱建国,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儿子重要,女儿难道就不重要吗?
秦朗忍不住有些唏嘘,不知道该如何评论朱建国,但是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就算有什么话,也没办法现在说出来。但是不管朱建国是不是重男轻女,他儿子的病总还是要救的,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五十万而已,并不多。
“好了,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电话给我一下,有了进展我联系你!”
秦朗要了朱龙飞的电话,带着刘黑塔离开了病房,朱龙飞送到了门口,脸上满是感激。秦朗并不想告诉他,自己想帮朱建国的儿子,只要能救他,那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秦朗和刘黑塔又见了朱建国的主治医生,问了朱建国的病情,得知再过两天头部的伤基本就没关系了,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毕竟他女儿在电话里和他说了什么,还要问他本人才清楚。但要是一问这个,难免会引起他的怀疑,要是他一激动再去联系自己女儿,发现女儿联系不上了,只会加重伤情。
两人又到住院缴费窗口,秦朗刷卡为朱建国垫付了两万块钱的住院费,这才离开医院。刘黑塔忽然停住,有些尴尬道,“朗子,能不能这样,你那两万块钱住院费算我一半,老朱挺可怜,我也想意思意思。”
秦朗知道刘黑塔没什么钱,他每月工资一到手,绝大多数就都寄给他转业前几个战友家里了,他们和他一起参加抗洪抢险,生命永远定格在了洪流之中。
“没问题!”秦朗拍拍刘黑塔的肩头,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