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高城外。
当一片棺木出现在面前时，陶应终于收住了脚步，就那样直挺挺地肃立在弓高城外的荒野上。
萧瑟的北风烈烈刮过，刮得荒野上的草木蔌蔌作响，荡起陶应身后黑色的披风，发出猎猎之声。
在每一具棺木旁，侍立着一名玄甲军士兵，皆身着一色黝黑的铁甲，在暗淡的晨光下，闪烁着幽森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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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数百具棺材，有莫名的萧瑟在陶应心头回荡，倏忽之间，陶应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千古流传的诗句：
风萧萧兮，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玄甲军虽然大多数人脱胎于昔日的泰山贼、黄巾流寇，但从泰山郡加入陶应的玄甲军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蜕变，与贼匪再没有丝毫关系了。
“你们是一名立志为大汉民族而战，为我陶应而战的正义之士！”
这些人，追随在陶应身边，从兖州泰山郡到青州济南、平原郡，又一路北上冀州河间国，无论凶险、无论艰厄，始终不离不弃。
“可今日，望着一具具冰冷的棺木，你们的骤然离去，教我陶应如何不黯然神伤！”
在陶应身后，侍立一排的陈登、颜良、纪灵、潘璋、马忠、田豫、赵云众将神色恻然。
唯有不远处的车胄、伦直、郝次帅等人，表情木讷，心情异常复杂。
在另一方人群中，华歆、田丰二人，亦是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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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普通士卒，尤其在人命贱如草芥的东汉末，能有这样庄严、隆重的安葬礼遇，简直不可思议，华歆、田丰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这样的场景，平生仅见，给他们心灵带来的震撼与冲击，难以言表。
华歆、田丰二人再看向陶应的目光，变得又有些不同。
“将士同心很易做到，可真正能始终如一的，少之又少！”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将士同心，玄甲军战力焉能不强！”
……
在诸将身后，两万多玄甲军将士，千人一营，肃立如林，鸦雀无声。
在玄甲军士卒的外围，则是弓高城幸存的百姓，皆神情凄然，黯然垂泪。
呼嚎的狂风中，只有干草木发出的哀鸣声，使这一方天地，格外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一路走好，玄甲军的弟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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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应在心中默念一声，翘首望天，在三军将士视线难及处，坚毅的眸子里，有一丝怆然悄然掠过。
陶应单膝跪地，在战死的玄甲军士卒棺木面前，重重地跪了下来。
“噗噗噗……”
陶应身后，颜良、纪灵等众将相继跪倒在地。
“哗哗哗……”
紧接着，玄甲军的士卒纷纷跪倒在地，连绵不绝的声音，震天响起，犹如海啸而过。
倏忽之间，肃立如林的二万多将士顿时跪倒一片。
玄甲军的将士跪下了，外围前来送行的百姓也纷纷跪倒在地。
此时，荒芜、冰冷的荒野上，再无一站立之人！
呼嚎的北风中，无论是将士，还是高傲如田丰、华歆，都垂下了高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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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呱呱……”
许是地面人们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天空兀自寻食的乌鸦，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凄鸣，越发显出弓高城外的苍凉和晦暗。
被乌鸦的嘶鸣吵得有些心烦的陶应，正想着要不要让马忠将其一一射落，一阵沉闷而零碎的脚步声突兀传来，更使陶应心中不快，目光慢慢变得阴沉似冰。
“主公，圣旨到了！”
陶应刚想骂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传来。
“糜子方？”
陶应抬头，果然是糜芳。
朝糜芳额额首，陶应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他身侧的中年男子身上。
来人衣着华丽，体态丰腴，下巴颏不见一根胡须。
“这，想必就是大汉的太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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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到这个世界，对汉廷里的太监，陶应还是头一回见。
“这宫廷里的伙食就是好啊，连太监都养得这般白胖！”
陶应没有起身，只是朝来人微微点头，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有旨快传，莫要耽误葬礼！”
毕岚也朝陶应点首示意，这种场合，他也知道不好过多寒暄，便展开圣旨，当众沉声宣读起来。
“天子之诏！”
“泰山太守、中郎将陶应，连番剿灭青州黄巾济南徐和部、齐国张饶部、乐安司马俱部，有功于社稷，特拜为卫将军，持节，加封济南侯。”
“望一鼓作气，剿灭青州其余黄巾流寇，代朕解百姓于倒悬，还青州以清明！”
毕岚宣读完圣旨，将圣旨合起来，递到陶应手中。
“贺喜济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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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岚的恭贺声，没让陶应心中产生一丝的喜悦，木然接过圣旨，心中泛起一阵恍惚。
“什么时候成了中郎将，咋没人告诉一声？”
“现在是卫将军了，还持节？似乎比那董胖子的前将军还高一级！”
“现在是侯爷了？”
……
陶应缓缓起身，目光依旧肃然地朝毕岚点点头，环视乌泱泱跪伏一片的玄甲军及百姓一圈，尔后大声陈词。
“玄甲军的袍泽们，就在刚刚，天子拜陶应为卫将军，加封济南侯！”
数万将士的目光，霎时聚焦在陶应高举的圣旨上。
“此刻我很高兴，不是因为我陶应被拜将封侯，而是为我玄甲军高兴，这个荣誉，看似天子是给我陶应的，实则是给我玄甲军全体袍泽的！”
“若没有你们，若没有我陶应身后战死的袍泽们，何来这等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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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将士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整齐摆放的数百具棺木，神色冷峻，眸子里不可抑制地浮起一抹哀婉。
“你们可还记得，在济水之畔，战死的军侯王三及一百多名玄甲军袍泽？”
“为了给济南百姓足够的过河时间，军侯于兹、王三，率领一百多名袍泽，与三四十倍于己的公孙瓒叛贼血战，除身负重伤的于兹一人生还外，其余……全部战死！”
颜良神情冷峻而萧瑟，目光中浮现一丝清厉，那无比惨烈的一幕，竟历历在目。
“三日前的弓高城之战。为了救援弓高百姓，以马忠为首的十余骑，义无反顾地率先杀入弓高城，与数千乌桓叛军展开血战，纵然战至最后两三人，也绝无放弃！”
“还有漳水河畔之战。为了救援同袍，颜良将军义无反顾，率领区区五百袍泽，杀过漳水渡桥，与上万乌桓骑兵血战，此战有三百多名袍泽牺牲，一百多人负伤！”
荒野一片死寂，无论是玄甲军将士，还是弓高城百姓，眸子里都有莫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们仿佛被带到了陶应所描述的那一场场无比惨烈的杀伐之中。
英勇的玄甲军，正无所畏惧地迎向十倍乃至百倍的虎狼之敌，纵血战身亡，亦绝不退缩！
陶应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大声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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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何我说这个荣誉属于英勇牺牲的袍泽们了吧？他们有没有资格拥有这个荣耀？”
“有……”
“有……”
“有……”
数万将士轰然回应，声浪席卷所至，天地为之色变。
华歆、田丰是陶应的“临时工”，目睹玄甲军的士气，心中暗暗震惊。
“有心计，有手段，有实力，枭雄之志已露啊！”
刚刚才“下基层”的中常侍毕岚，哪见过这般威武雄壮的汉军，心中更是震颤莫名，继而生出一丝明悟。
“难怪陶应很快便剿灭了五六十万的青州黄巾流寇，这绝不是故意夸大，而是有实力呀！这，不正是我等要物色的后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