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落尘道长已经在执行李玉的奇兵计划,而小军镇山谷中,惊慌的众人正围着陈乐山,看着梁师范的脸色。
梁玉衡皱着眉头,拿捏着陈乐山手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百夫长开口问道:“梁师范,陈山主这是怎么了?”
方才陈乐山阵前成就大宗师,杀敌千余人,神威赫赫,现在陈塘身死,陈乐山却也气息全无,众人都有些担心。
梁师范摇摇头:“奇怪得很,他体内几乎全无真气,怎么不像是大宗师的模样?”
他这么一说,可就吓得众人不轻。
虽然大宗师难得一见,但是一直有一个传说,说是大宗师一旦气息散尽,就是身死之时。
所以大宗师一旦动手,就是真气全开,气势惊人,而只要是不出手,看起来会如同常人,真气收敛,总是要让真气留有余地。
人力有时而穷,军队从来不惧大宗师,也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真气收敛,可不等于没有真气。
陈乐山本是五级,这一点众人都是清楚的,毕竟是个儒生,谁也没有指望他用武道扭转乾坤。
但是方才那种威势,长久地停驻半空,三刀下去,死伤遍地,连八级的兰提也吓得拼命逃窜,自然是个大宗师。
只是这个大宗师得来也奇怪,该不会是有什么缺陷不成?
难道陈乐山刚成就大宗师,就因为过度使用,气散身死?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梁师范又摇摇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似乎还有一丝气息,只是非常微弱,也不再有所增加,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他却是不知道,陈乐山所需要的真气,根本不是自己练出来的,需要众人的精神力转化。
此刻大战结束,所有人都是累得不行,可没有什么精气神,而陈乐山又处在昏迷,也不会主动吸收,任由这般下去,消耗完这一点凤羽留香的真气,那就是真的要死了。
安平公主萧薇薇,慢慢挣脱陈塘粗糙的大手,握住陈乐山冰凉的手腕,运起凤羽留香,不断输入陈乐山体内。
一时香气四溢,陈乐山苍白的面色,竟然眼见逐渐添了些血色,呼吸也从若有如无变成平顺正常。
萧薇薇没有看众人惊讶的眼光,低头用另一只手整理陈乐山的一头散发,口气很是嚣张地说:
“他不会有事!他是我命中的夫君,怎么会有事呢?”
梁玉衡知道萧薇薇任性刁蛮,却也想不到她此时这么大胆,他喉头蠕动,抬头看看众军士。
百夫长低声咳嗽一声,使个眼色,众军士赶紧纷纷散开。
陈乐山好歹是个大宗师,几千人围杀都给他打跑了,而且并不是气息全无,此刻又开始恢复,想来是脱力,应该是无事,只是公主的有些话,还是装作听不见为好。
安平公主果然刁蛮,眼看这少年成就大宗师,就直接下手抢作夫婿,这种事可管不得。
只有梁玉衡担心这两个人,一个气息衰微,一个似乎迷怔了,即便尴尬,也不敢就此离开。
而安平公主如此笃定,却真有她的理由。
神武三年,神武帝继位不久,意欲削藩,因此导致三王之乱。乱军以清君侧为名,借草原兵马,一直打到中京城。
在战乱中,大皇子萧敬然的母妃和妹妹下落不明,后来才得知母妃投井而死,妹妹为匆忙赶来的玄心道长所救,并称她有仙缘,收为弟子。
如此一来,从来不干预俗世的玄心真人,隐然站到了神武帝的身后,叛军士气为之大跌。后来皇帝非常宠溺长公主,长公主也得以参政。
当初安平公主萧薇薇有心求道号;玄心真人提字红梅,安平公主生性顽皮,问了句:何以不是青梅,玄心笑道:那便青梅吧。
青红一字之差,酸甜两味人生;路终究是要自己选择的,又哪有什么好坏的分别呢?
后来神武帝着紧公主婚事,公主却玩性不止,只好求助玄心真人,后者笑语回应,这才作罢。
此刻,萧薇薇想起师傅的话:你不过是在等一个砍柴人罢了。
人有一刀,以命为锋,介质为媒,满世皆柴,无不可劈;是为劈柴刀法!
这就是劈柴刀法的刀诀,也并非什么秘不可宣,因为这是无人能练的刀法,今天却在陈乐山手中大展神威。
所以他,死不了!
师傅可不会让我做寡妇的吧,萧薇薇心中嘀咕,很有信心地红着脸。
此时,虽然陈乐山打跑了敌军,却又陷入昏迷,万一敌人返回,那可就不妙。
是以百夫长们赶紧整肃队伍,小镇居民也匆忙收拾东西,既然草原人突破了西北三城,这山谷是个绝地,可再也待不得。
此时萧薇薇的手,一刻也不离开陈乐山的身体,众人知道,此事多半关系到陈乐山的性命,是以做了个大木架,把两人一并抬着,匆忙出了山谷。
出来谷后,梁师范和百夫长上前请示,几个侍女让开身形,萧薇薇坐在架子上,手握陈乐山的手腕,还在仔细观察陈乐山。
此刻陈乐山气色渐渐恢复,就如睡着一般。
梁师范也松了口气:“公主殿下,不一会也就天黑了,要么先不急着动身,在附近山坳中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做打算。”
萧薇薇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陈塘身死,等陈乐山醒来,却不知道怎么办,听了梁师范的话,只是点点头,并未做声。
等他们几人正要离去,她才想起来,叫住他们:
“我师叔怎么没有回来?按说不管如何,他都应该回到这里来的?”
梁玉衡一愣,想来也是,就算大军围困镇兰城,不管落尘道长如何,怎么说也该返回才对。
他心中算算时间,想想落尘道长一向着紧陈乐山,今日陈乐山种种奇异,只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公主是他的师侄女,于是开口说:
“也许是敌军太多,多少有些耽搁,殿下说的对,道长势必是要回来的。这样吧,我等还是先去山坳,留些军士隐藏在谷口,接应道长。”
众人都觉得可行,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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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落尘道长也确实正在向着谷口赶来。
整个下午,清河北支流沿线的八县十三乡,也就是他真气充足,竟然已经跑了个遍。
这是一趟劝死之旅啊!
他怀中有两道催死符,其中一道,上面写着一句完全没有意义的话,另一道,是个地图,画着小孤山集结地点。
当第一次出示给第一个县城的县尉。他看了一遍李玉莫名话语的手书,问了问他集合地点后,只是回声诺。
然后这个人,就带着人,走进县衙,绑了县令,打开府库,取出装甲,装载上车,一路呼哨而去,待得出城,已是数百人之多。
随后去的乡,在两县之间,也是片刻云集数百甲胄之士,更有百余骑。
更有地方豪强大族,居然也在此列……
藏兵于野?如此手段?这可是大罪!
落尘道长对所谓大罪,不以为然,只是对此手段非常好奇:这个李玉,还有多少后手?
他想起小军镇那些甲胄齐全的所谓贼兵,心中悻悻:强大帝国的瑰丽之下,还有多少黑暗未知呢?
一路行来,落尘道长对自己化外之人的身份,更加肯定了。
这个人间世界,自己确实一无所知啊!可不是化外了嘛?
他们知道他们是必死的吗?
他们在乎过吗?
落尘道长实在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
在这个纷扰的俗世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完全地浸润进去了呢?
甚至觉得自己也不再是一个道士,而是一个小号李玉。
谎言总是如此香甜,令人无法抗拒。
第一次说难免有些惴惴不安,随着说了十一次,他自己觉得并没有说谎。
多半是自己记错了。
李玉应该是把集合地点放在小军镇,对吧。
有时候人会记忆混淆,比如,现在落尘,心中有时候会闪出去小孤山的话。
又或者,李玉本意就是要我带兵去小军镇,却说错了,说成去小孤山。
不然,以李玉那种鬼谋之才,哪里有不写清楚,却要口述的呢?
嗯,非常有道理!
落尘道长始终没有出示,那张集结点在小孤山的地图,这自然是出乎李玉的预料。
其实这真的很重要吗?落尘对自己的庸俗迂腐感到不满。
大汉公主难道不该救吗?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师侄女呢!
所谓锄强扶弱,难道不是应该先救女子的吗?
道理都在这里摆着呢?自己怎么能轻重不分呢?
如此七想八想,真是很不稳重,很不靠谱的样子,师兄说的是,那是必须要改的。
落尘道长觉得自己的境界真的提高了很多了,这样下去,估计很快也会成为真人了。
不是真人,将来难免乐山面上无光啊?
虽然说是要做师兄的徒弟,可是他不修道,怎么做?
更何况,心经不是自己传的吗?劈柴刀法不是自己传的吗?
落尘心中愤愤难平!我还没有成为真人啊!
乐山,你怎么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