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数千人,都仰头望着陈乐山。
俊朗的少年,稳稳地站在空中,面色温润如玉,双眼如红宝石,散发激空,衣袂翻飞,身侧真气鼓荡,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时隐时现。
当今天地凋零,武者虽然众多,但是一道一宗师,武道当年的大宗师是东燕的祝颜伯,被陈静大师范于阵前击杀,此后五年,祝颜伯的弟子韦公略,才能成就大宗师。
而佛家大宗师在中京城,道门大宗师玄心真人,其他所谓百道大宗师不闻于世。
大汉虽然国力强盛,武道不差,八级九级强者众多,但是韦公略成就大宗师之后,除非他离世,就不可能出现武道大宗师。
是以大汉,虽然有青北王萧敬然军阵的霸道,却终究没有武道大宗师。
今日,大汉居然又出现了一位大宗师,如此年少,还兼具军阵之能,此后,不管是草原还是东燕,谁还是大汉的敌手?
幸好,大汉居然自己内乱了。
兰提瞄一眼被陈乐山气机束缚的黑衣人首领,心中既有不屑,又有恐惧。
只是,陈乐山究竟是哪一道的宗师呢?
难道是儒家吗?儒家确实还没有宗师。
可是儒家大宗师浩然之气,最是醒目,眼下这个少年宗师分明不是。
难道韦公略竟然死了吗?
一息之间,在众人诸多震惊和疑问中,陈乐山口中喃喃自语:
“我有一刀,可劈天下!”
他双手擎刀,使出劈柴刀法的第三招,对着地面的黑衣人首领,直劈下去。
劈柴刀法招式并不玄妙,关键在于真气驱动,这世间任何真气都无法驱动劈柴刀法,也远远不足以驱动。
但是此刻陈乐山浑身真气源源不绝,一刀劈出,真气立即清空,然后又迅速灌满,萧薇薇的黄色气息,始终在丹田中打底,维持他身躯不灭。
也只有陈乐山这奇特的介质心经,才能驱动劈柴刀法,凤羽留香也是如此神奇,玄心真人还真是未卜先知。
陈乐山一边施展刀法,一边回想落尘道长说的话,一刀劈下去,地面的数个红点砰然破碎。
在众人眼中,只看到陈乐山在空中站定,双手持刀向下虚砍,该处空间光亮为之一暗。
地面黑衣人首领和身边数人,被笼罩在灰暗中,待得光线恢复,已经是一地破碎,地面留下深深的壕沟,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宗师之威,竟至于斯!
所有人都在发呆,陈乐山一刀祭出之后,紧接着又左右各挥一刀,三招劈柴刀法全部使出,他身前身后光线明暗闪烁,似乎连声响都泯灭。
等他收刀战立,众人才看清楚,一千多黑衣人,连人带马,都化作一地破碎,地面血流成河,只有数个黑衣士兵,刚巧站在外围,兀自不知道恐惧,面若呆鸡。
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动作,被眼前的诡异景象所震慑。
宗师刀下,七级高手,宛若蝼蚁,千余人,仅是两刀了事,这仗还怎么打?
陈乐山在空中杵刀而立,口中淡淡说道:
“也不过如此。”
提前退出攻击范围的兰提,毕竟是八级,是其他众人中武道最高,率先醒转,想也不想,打马转身,向谷外冲去。
草原兵和剩下几个黑衣人,方才醒觉,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各种奇怪声音,紧跟兰提,向山谷外逃去,一时人马塞于道,挤踏哀嚎中,死伤无算。
一场本是予取予夺的山谷之围,就这么狼狈收场。
安平公主萧薇薇本来已经跑到谷中,此刻呆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轻不可闻:
“劈柴刀法!乐山就是劈柴人?”
其他众军士眼见他阵前突破,成就大宗师,心想果然如此,他真的是可以改变天下的大人物呢,都觉得与有荣焉,一番牺牲终究是有了回报。
片刻之后,陈乐山目光转回清澈,突然感觉到一些异样,他望望四周天空,最后看看头顶,似乎看到一层什么东西罩在天空中,看不分明。
心中突然想起,对了,昨夜那两人的熟悉味道,貌似就是自己此刻的真气,只是更加弱小驳杂。
此时他也无心再想,这些与他有什么相关?转身从空中走下来,向陈塘走去。
陈塘抓着其他军士,站起身,抓住走到身边陈乐山的手臂,眼中欣喜不已。
陈乐山压制住浑身龟裂的伤势,尽量用如无其事的口气,笑着对陈塘道:
“陈叔,敌人跑了,没事了哈哈。”
陈塘面色神采奕奕:
“好!好!好!为父错了,不该不让你学武。你已经是大宗师,只要能够为天地立心,何必管是哪一道的大宗师呢?”
“太好了!”
陈乐山压抑住眼中泪水,知道陈塘已入弥留之际,神智开始不清,把自己错认为当初夫子郡城的孩子了。
他后悔,以前每一次对陈叔的顶撞,顺着陈塘说道:“是啊,父亲大人,只要有能力,就能够为生民开太平,还不是一样的吗?”
萧薇薇走上前,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她知道陈塘此刻命在旦夕,唯恐陈乐山承受不住。
陈塘见她过来,拉着她的手,看看两人,很是高兴,他突然对着空中大喊:
“老太爷,你看,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气息乃绝。
即便是宗师之威,又如何能够换得陈叔一时半会的性命?
陈乐山抱着他,眼中泪水突然干涸了,看了半晌,才抚上他圆睁的双目,慢慢坐在地上,将头埋在陈塘怀中,孤单的身影抱着陈塘,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萧薇薇的手依然被陈塘拽着,也顺着蹲下身,默默地看着孤独的陈乐山,周围军士都围在身边,没有谁说话。
梁玉衡师范此时已经赶到,他扒开众人,低头看看,用手在陈乐山肩头推了推,后者应手而倒,叔侄两人都平躺在地上,皆是双目紧闭,皆是全无气息。
此时天色尚早,未见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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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恶斗一场,镇兰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落尘道长道门玄功出众,一心要走,谁也拦他不住,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镇兰城。
当时,大都督府长史李玉,正在案头皱眉看着手中的军报。
斥候回报明显是出了什么状况。
一般来说,斥候就如同大军的触手,在大军外围散开。草原人哪怕是快速冲过山谷,北边的斥候也会及时回报。
如果得不到回报,不能按时回的,那就会断定北边有问题了。
相应的,南方自然也有斥候。南方面对帝国腹地,安排的斥候,人数和次数都少很多。军中一向将南方斥候指为游山玩水,也经常有些松弛。
但是今日的情况好像严重,难道松弛到如此大胆,竟然敢多班次延迟返回?
李玉嗅到了阴谋那种冷索索的味道,他命令再派斥候,好搞清楚情况,同时下令镇兰城进入戒备,调集休假军官回营,命将官进堂议事。
“混账!我要杀了胡士奇这个狗东西!”
青北王的吼声震耳欲聋,李玉忙站起身。
青北王萧敬然走进来时,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胡士奇这次真的是过界了,完全反了天了!”
胡士奇乃是朝中品鉴堂二品大学士,当下奉旨西巡,昨日在小军镇山谷,会同青北王,参加私塾毕业大考。
当时陈乐山的言论选择,确实会激怒胡士奇的太子**,只是作出如此事情来,还是出乎了青北王意料。
李玉看到落尘道长跟进来,衣裳明显有些破乱。落尘匆匆说道:
“昨夜七名黑衣人刺杀陈乐山未成,丑时有贼兵破了公主大营,两千多人围住山谷。”
“贼兵?哪里来的贼兵?”李玉大惊,瞬间醒悟。
“哼,什么贼兵,哪有三千甲胄齐全的贼兵?还有弓箭手在山顶布控,这分明是胡士奇那个老东西,假扮贼兵,试图袭杀陈乐山,我皇妹也危矣!”
“不行,我得速去,迟恐有变!”所谓关心则乱,萧敬然已经出离了愤怒。
萧敬然文才武略,俱是一时之选,但在此时此刻,事关皇妹生死,涉及朝堂之乱,斗争的残酷和血腥,不由得他不怒,不由得他不急。
李玉想阻止,也知道王爷这个性情,阻止无济于事:
“大都督把重骑兵也带去吧!”
镇兰城中有五万兵马,其中重骑兵五千,轻骑兵一万,余者都是步兵,李玉本意是要他把轻重骑兵各带一部分去,这样就极其稳妥。”
“不用!带六千轻骑足以,我今日定要杀个血流成河,一个也别想跑!”
重骑兵乃是军中重器,运用特殊,此等远程救援,也确实不合适。
果然不听劝啊,只要事关皇妹,萧敬然就完全脱离冷静。
李玉追着青北王的身影跑出去,帮助青北王点兵,他又对落尘道长反复求恳。
竟是把落尘道长留了下来。
烟尘中,青北王率先冲出南门,轻骑兵轻装简从,快马鱼贯而出。
骄阳当空,大队军马越去越远。李玉赶紧回到都督府大堂,召集众将。
他有些心神不宁,事情恐怕未必这么简单。
胡士奇既然设下连环计,岂会只有两环?岂会轻易让青北王破局?
只怕青北王的反应,也在对方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