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的从父,或者更准确来说,他的叔父是谁?
答案极为简单。
能让曹孟德念念不忘者,除关云长外,姓赵的真定人氏尚有何人?
赵旻并未沉默太久,他抱拳躬身:“将军可否容旻驰援家叔父?”
颜良哈哈大笑:“好孩子!不枉赵阿弟如此疼爱你!你不但有孝心,且亦如赵将军般识大体!
既如此,阿旻,叔父便考校考校你如何?你且说说看,延津如今是何人驻守,其兵力有几何?”
若赵旻仍是原身,他此刻必然讷讷不能言。
由此可见,颜良实则也如赵旻那位赐字“从文”的叔父一般,对赵旻这孩子抱有文武双全的极高期望。
赵旻叹道:“叔父,若旻所料无误,延津渡口如今实无曹军驻守!”
颜良愕然:“那为何淳于将军久攻不下?”
赵旻躬身抱拳:“叔父可有军图?”
颜良自怀中取出一块帛,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置于几上。
他跪坐于几后的蒲团,赵旻则侍立于他右侧身旁。
颜良有些不悦:“阿旻,坐!叔父与你家大人、赵阿弟皆为故交,此处亦无外人!”
赵旻应了一声,躬身行揖礼后,与颜良隔几对坐。
科班出身的他,在史籍、教材中见过多次秦汉时期军图,是以对这如山水画般的军图见怪不怪。
此时,袁绍已中了荀攸声东击西之计,因此,曹操不但已在延津附近完成部署,于禁也已开展他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他以手指圈住军图上的延津一带,对颜良道:“叔父请看,此处原有于禁两千泰山军,但曹贼既已带张辽、关羽至白马,想必乐进已支援于禁。
因此,于禁两部、乐进一营共七千余将士,应已连拔我军延津对岸数城!”
颜良满脸狐疑。
“阿旻,此事你从何得知?再者,为何你清楚关云长要杀我?三者,你今日为何如骤然开窍一般?”
赵旻虽早已准备好说辞,但他仍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穿越来此之前的经历。
在另外时空,自华夏一所全国闻名的综合性军事院校毕业前,他被选入最高警卫队。
凭能力、三商、勇猛果断及贵人提携,十年后他升到了地师级的最高警卫队队长之要职。
在一次护卫重要首长的行动中,他因替首长挡住一颗致命子弹而身负重伤。
虽立下大功,但留下后遗症的他,已不能再担任如此重职。
他不愿退役,更不愿转业,因此首长直接派他去某建设兵团某个综合师任一把。
以他的年龄,若非他立下泼天大功、且能力卓越,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高位。
在穿越前,通过整理侦察兵的情报、结合他多次下基层走访的经历,他敏锐洞察到外籍兵团的一个阴谋。
在他指挥粉碎这个阴谋的行动时,他被这外籍兵团很早之前埋下的内应射杀。
那个内应,是个做事一直都极认真的小人物。
赵旻…准确说是孙诚,在中弹时,看到了那人脸上的痛苦和纠结。
孙诚在倒下那一瞬间,心中有巨大遗憾。
他遗憾的是,自己不能亲眼目睹祖国伟大复兴、东风压倒西风那一幕。
于是,下一瞬间,他来到了这里,成为了南越王赵佗的嫡系后人、赵云的亲侄子赵旻。
这时,颜良的声音骤然响起:“阿旻为何如此伤心?莫非你又想起了你家大人?逝者已矣,咱们要继承大兄的遗志,才能让大兄含笑九泉!
赵阿弟视你若己出,你万万不可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之情!
更何况,令堂如今身体康健,便是为了令堂,你也需更加努力守卫冀州才是!”
孙诚想起自己前世的遗憾,以及先父早亡的赵旻伤心事,饶是他心志极为坚韧,也忍不住溢出眼泪。
但既然事已至此,且他已融合了赵旻的记忆,便只好努力活下去。
这个已面临两次死亡威胁的铁汉,擦了擦眼泪,对颇有些侠骨柔肠的颜良行了个标准的顿首礼。
“叔父教训的是!阿旻今后定要自强不息。”
颜良慌忙起身让开他这个大礼。
“阿旻,你赵氏乃大汉大族,叔父可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顿首礼,在东汉是仅次于儿子拜大人(祖父母及父母至亲)之稽首礼的大礼。
赵旻也站起身,再次行了个揖礼:“叔父不但为旻先父、家叔父故交,且于旻有大恩,如何当不得区区顿首之礼?”
颜良扶起真情流露的赵旻,复又扶其人坐下,有些唏嘘。
“我与尊父说是故交,实则是赵大兄折节下交罢了!我出身冀州堂阳寒门,若非赵大兄多加照拂,焉有今日之颜良?
罢了,阿旻,你能开窍也是好事!此想必是你攻读阿云那些简册之功。你继续为叔父解惑便是!
叔父不喜读书,若非有阿云为叔父讲解,叔父必然读不懂兵书。”
在这造纸术尚未发展成熟、雕版印刷更加无从谈起的时代,读书是一项极为奢侈、且需耗费大量体力的活动。
盖因简册太重、而帛又太贵。
所以,这时代庶族,也就是寒门,因知识被垄断之故,便与豪族之间,存在着极难逾越的鸿沟。
赵云有兵书传家,足以证明其出身不一般。
便是放到隋末唐初,有兵书传家者,当世又有几人?
一部《黄石兵法》,便成就了汉室四百年大业!
军事院校科班出身、且有过实操的赵旻再次行礼后,对颜良侃侃而谈。
“叔父大人,旻曾听叔父大人说过,于禁于文则用兵如神,常常以寡胜众;
而乐进乐文谦则一往无前,常常先登破城。此二将若联手,焉有不出奇兵之理?”
颜良捋着自己粗若钢针的胡须,呵呵笑道:“阿旻,故而叔父才劝你突击!为将者,用兵要不拘一格!须行险时,必要冒险方可!”
他一对虎目煜煜生辉:“阿旻,张文远武艺比那关云长如何?”
赵旻苦笑抱拳:“叔父大人,张文远未出全力,旻不好评判。”
颜良哈哈大笑:“原来那张文远也是我辈性情中人!妙极!”
他笑着挥了挥手:“我已知你之意!那于文则与乐文谦用兵神出鬼没,而延津地势平坦,阿云担心后路被断,是以不敢远离渡船,然否?”
赵旻抱拳行礼:“叔父大人所言极是。故而旻欲带本部一曲骑兵驰援延津。”
颜良摇摇头:“阿旻你忒也小觑那于文则,他勇则勇矣,必不会搦战,便是你抛下辎重、粮草诱之也无用。”
赵旻心道:四十六岁的颜良果然了得!他竟能猜到我的计策!
那么问题来了,历史上,文丑为何会上当?
赵旻抱拳叹道:“还请叔父大人指点!”
颜良眯起眼睛观察着军图,沉吟道:“于文则于黄河北畔野王、获嘉、延津之间游走破城,欲为曹贼创造夺白马、收延津之良机,故其不会轻易现身。
阿云过于谨慎!野王至延津,沿河顺流而下亦有三百余里,提前做好防备,何惧于文则、乐文谦那七部兵马?
嗯…阿云无错,他尚不知我已攻下白马!若曹贼与于文则、乐文谦夹击…他谨守渡口渡船,应是为防备此事!
黄河河面宽阔,非是巨马水可比,只要他及时上船,便可进退自如,甚至可顺流而下支援我攻打白马!”
巨马水之战,公孙瓒半渡而击,大败袁军。
巨马水,便是北宋时期宋辽边境之白沟河,也是公孙瓒易京的护城河。
那条河,即便在水量充沛的东汉末年,也无法与真定的滹沱河相比,遑论比滹沱河更为宽广的黄河。
颜良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后,霍然抬头:“阿旻,我想出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