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这时才知道,原来陈潇早已对自己有了察觉,可出于某种原因,却至死也没有挑明。不多时,听得外面又是一阵杂乱,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地静了下来。芸娘推开门,此时的山寨已是空无一人,除了她就只剩下了陈潇那具冰冷的尸体。
次日清晨,在茫荡山下,一片桃树林当中,突兀的起了一处新坟。坟前的一块木质墓碑上写着:亡夫陈潇之墓,落款是:亡人:陈马氏。
坟前的桃树之上,多了一段三尺白绫吊在那坟前,一袭纤弱的白衣挂在那白绫之上,随风飘荡,仿佛是在和情人缠绵一般。
唯一遗憾的是,那桃花并没有盛开,反而是落叶纷飞。
正是: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不愿醒。岂是桃花难解脱,可怜飞叶太飘零。
五天后,一个身影来到那墓碑之前,将那亡人的遗体从桃树上解下,与陈潇合葬,又重新立了个碑上书:陈潇与马芸娘之墓,并无落款。
那身影解下头上的斗笠,盖在墓碑之上,念了一段经文,飞身离去。
开封城中,这日正巧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汴京城人流如织,满大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钦差大人领着地方官员坐着花船,泛舟饮酒于汴河之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一派与民同乐的场景!花船行到哪里,哪里就有烟花燃放,直照得夜如白昼。
一个身穿白袍头戴斗笠背负双剑的剑客,双手抱怀立于状元楼顶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那人双目注视着船队稳稳停靠在州桥,钦差大人被众人簇拥着下船登岸观赏花灯。
钦差大人高兴地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前,解下一个灯谜拿在手中,冲着众人开口读到:“煤球和元宵一样,猜一成语,诸位可有答案?”
身后众官员立马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好像这灯谜出得实在是太难了,以他们的肚子里的墨水根本就猜不出来,立马有人附和:“大人,这个灯谜恕我等愚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正是如此啊”!
“还望大人指教呀”!
那钦差看着众官员呵呵一笑:“这煤球和元宵一黑一白岂能一样,不正是‘混淆黑白’吗”?
“大人高明!”
众人连忙称赞,钦差大人满意的轻抚胡须,伸手又解下一个灯谜正待去看。
忽的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耳边传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背负双剑的剑客,踩着众人的肩膀疾驰而去,身影拔起在一棵大树上轻轻一点,钻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是他”!
钦差大人想起来自己来开封城那天,在城外一剑杀了开封府尹的那个游侠的身影。忽然觉得脖子上一股热流顺着领口流过,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抬手一看竟然是满手的鲜血。
钦差大人顿时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正要开口呼叫,一张嘴却只有汩汩的血水从嘴里流出,脑袋顿时向后一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四下里光线不是很亮,被一个过路的行人当做皮球一脚踢进了汴河之中,在水里浮浮沉沉好似舍不得这天上人间的繁华,想要多看几眼。
原地只剩下一个没有头颅的尸体还在那里血如泉喷,兀自没有倒下,周围的一众官员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喊出声来。
“来人呀,钦差大人被袭身亡,快抓刺客啊”!
立马无数官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却被满街的行人阻碍,一时不得近前。没人看到刺客是谁,又是怎么样杀害了钦差大人。或许只有钦差大人自己知道刺客是谁,可是他死了。
正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元丰本来一直在开封等着陈潇的消息,可是等了几天不见人,又想到当天陈潇在开封城外被人伏击,怕他山上出了奸细,急忙赶往芒砀山寻找。
谁知到了山下只有荒坟一座,山寨之中也是人去楼空,打听了几日终于寻到二当家,才知道陈潇死于山寨之内,当时只有未婚妻芸儿在场。
可是陈潇离去时根本没有致命伤,这更加确信了山内有内奸,不难猜出这前后因果,定是这钦差御史不分青红皂白要将山寨之人一网打尽。
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调查,果然这钦差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路巡查而来,说是钦差御史,却是收受了无数不义之财,替那些地方官员将一些冤假错案做成铁桶一般,不知害死了多少忠君之臣和无辜性命。
今天手刃了这奸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元丰一路来带开封府尹的府中,那府中刚办完丧事灵堂还立在大堂,今天正好是头七,那供桌之上供着各种糕点。
元丰不做理会,直入那府尹书房之中,查找一番寻到一个暗室,里面堆积了几大箱金银珠宝。元丰将之全部收走,又发现一个账本,翻开一看记录了这贪官这两年来在开封府不义之财的往来数目。
其内相关之人下至门吏狱卒,上至朝中宰府,简直骇人听闻。元丰将账本收了,又去了钦差下榻的驿馆和乘坐的楼船,果然又是好几大箱财物,统统都被收走。
元丰趁着夜色,来到了开封大牢之中,找到了马芸娘的一家老小,不由那老夫子分说,全部强行带走。
元丰带着马芸娘一家老大小,连夜出了开封西门,扔给那老爷子一个包袱,里面全是银票和他们通关用的假身份。
“马老爷,为了给你伸冤,陈潇和芸儿都已经殒命,开封府尹和钦差御史也都成了亡魂,你还要执意翻案吗?事已至此,我觉得西秦是个好地方,去留你自己决定吧,好自为之”!
元丰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剩下的还要看马老爷本人了,他若真是执迷不悟,也是自作孽的劫数。
元丰就要离去,身后传来马老爷的声音。
“这位壮士留步,请问小女与我那贤婿葬在何处”?
元丰顿住脚步,开口回答:“芒砀山下桃树林,桃花依旧待春风,告辞”!
说罢起身拍马离去,只剩下那马老爷愣在原地,看着漆黑的夜空,仿佛目光能看见那芒砀山下的桃树林。
一朝生死两茫茫,且思量,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皎洁的月光照在马老爷那沧桑的脸上,流下两行浊泪。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啊”?
马老爷身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马老爷抬起袖口擦了泪水,看着凄惨的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无力的摆了摆手。
“去关中吧,南宋之大已经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这本该团员的夜和那明亮的月光,照着一家人离乡西去的背影,竟然是那么萧条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