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铭的话说到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心底隐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因为秦朝久是从乡下来的,虽然她骨子里留着他们秦家的血,可从她入府的那天起,整个永昌侯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人真正的看得起过她。
这其中,又何尝不包括他自己。
白婉哼了一声:“那能一样吗?秦朝久是我生的,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想对她怎么样就对她怎么样,我跟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那么客气?”
秦静汐愣了一下,看着秦观铭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秦静汐不觉暗自捏紧了手。
她赶紧给白婉递上了一杯茶,声音温柔地开口说道:“母亲,您别和二哥生气,二哥也是关心则乱。但说起来,朝久妹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北沐王妃,就算还是我们侯府的女儿,可母亲,我们也该念着尊卑的。”
顿了一下,秦静汐又补充道:“我想二哥肯定没有质问母亲的意思,他也只是想提醒母亲,往后遇见了妹妹的事儿,合该对妹妹恭敬一些才是。”
原本白婉是不生气的,可听见这话,却狠狠地瞪了秦观铭一眼。
秦观铭心底那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却让他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当初秦朝久在侯府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什么样的郁闷心情了。
秦观铭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这些想法,走进花厅,开口问道:“母亲,何家表妹当真会帮忙吗?”
白婉点点头:“会的,她刚刚临走的时候,我塞了城西两间铺子的地契给她。她既然收了,这事儿就能成。”
事情的确成了。
不过算算的五六日时间,何嘉妮就送来了消息,说二殿下要出门去,让秦静汐跟她一起出门,她会寻着机会带着秦静汐一起去二殿下面前求情。
这日,秦静汐坐在梳妆台前面仔仔细细地打扮着,不论是金簪还是翡翠簪子,反复往头上试了好几次,却终究觉得不够好。
衣服裙子更是让白婉重新给她做了一套崭新的,选了个月白色的裙子,端庄之上又多了几分清冷高洁之感。
她平日喜欢颜色娇嫩温柔的衣服,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尽量着想素雅,营造了一身楚楚可怜的样子。
就连头上的簪子,也摒弃了繁复花纹的,选了个简单精致的。
“到了。”
何嘉妮将秦静汐领到了一个凉亭前,停下脚步。
还不等何嘉妮说上两句她是如何费尽口舌才让二殿下同意见她一面的,秦静汐已经迫不及待地迈步迎着萧臻走了过去。
何嘉妮张口的话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主儿,这秦佳大小姐也太不懂规矩了,都不谢您一句,就自己过去了,看她现在这样,要是真让殿下心软了,往后可未必会记得您的恩情。”一旁的小宫女愤愤不平地开口。
何嘉妮脸上的友好瞬间褪去,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神色:“放心,她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这件事儿,从头到尾就是殿下的意思。”
小宫女被惊得合不拢嘴,慌张垂下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走吧。”
结果已注定,她并不想在这里看,以免秦静汐一会儿哭着爬出来的时候,再冲她发火。
何嘉妮并没有看见,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下,正有一人目光阴森地盯着她们的方向。
刚进到屋子里面的秦静汐显然不知道真相如何,她进门的瞬间,两行清泪就滑落了下来。
恰到好处的梨花带雨。
“殿下!静汐终于见到您了。”
秦静汐直接扑到了萧臻的怀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片刻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慌忙后退,恭恭敬敬地给萧臻行了礼。
“静汐给殿下请安,祝殿下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萧臻抬手亲自将秦静汐扶了起来:“免礼。”
秦静汐心中一喜:“殿下,我就知晓,您心中一定还是有我的,您同我多年的情意,绝不会因为一个误会就烟消云散。”
秦静汐顺势抓住了萧臻的手:“殿下,您相信我,那日的事情真的是被奸人所害,静汐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您一个人而已。殿下你只要将戚国公府的下人都审讯遍,一定能审出来的。”
萧臻嘴角忽而勾出一抹笑意:“本宫当然知道你是被人算计的。”
秦静汐的眼眸当即瞪大,几乎就要喜极而泣,她一头扑进萧臻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殿下!您去查过了是不是,害我的人就是秦朝久,她因为记恨我抢了她的身份,抢了您,所以才想害我的。”
萧臻的手轻轻抚摸在秦静汐的头顶,他缓缓开口:“的确是有人设计了你,但那人,不是北沐王妃,而是本宫。”
秦静汐嘴角的笑容突然僵硬在了脸上,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萧臻:“殿……殿下?”
秦静汐抽搐着嘴角,想要笑一笑缓解自己表情的尴尬,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您在说什么?您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萧臻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静汐。
显然,他不是在说笑。
秦静汐眼神一阵飘忽,她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北沐王,是因为北沐王对不对?害我的人是秦朝久,可是北沐王位高权重,殿下您是畏惧北沐王的威严,所以才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是不是?”
秦静汐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真相会是萧臻说的那样。
可偏偏,萧臻却再度开口,打碎了她所有的期望和幻想。
“静汐,本宫其实还是挺喜欢你的,毕竟你满心满眼的都是本宫,而且你的姿色也确实不错。永昌侯府把你养的不错,可惜……”
萧臻的目光从秦静汐的身上移开,他坐在软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在秦静汐不可置信地目光中,继续说道:“可惜本宫早就和你说过,你没有什么能帮到本王的地方。本王想要的不只是一个美人,而是一个助力,你应该记得的。”
秦静汐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殿下……不对不对,殿下您在说谎,就算您真的不想娶我,又何须这般对我?”
萧臻笑了:“那本宫该如何做?圣旨已下,本宫自然不能抗旨。”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其实本宫一开始也很烦恼,该如何做才能光明正大又理所当然地退掉这门婚事,没想到就在本宫最烦恼的时候,你自己给本宫送了个大礼,让本宫看见了你和欧阳靳那混账的私会。”
秦静汐瞪大了眼睛:“殿下,您……做了什么?”
萧臻摊了摊手:“其实本宫也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见机行事,成人之美罢了。”
那日,他看见了欧阳靳的动作,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于是便暗中助了他一把,将秦静汐身边的丫鬟找了个理由支开了。
然后,又命人将沿途一路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欧阳靳才能得手的那么顺利。
事成的那一刻,萧臻都觉得这是天意。
听着萧臻将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秦静汐整个人已经站不稳了,她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泪水汹涌而出。
她此刻已然是连形象都顾不得了。
她上前抓住了萧臻的裤腿,泣血一般质问道:“为什么,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辱我?我对殿下一片真心。”
“真心?”
萧臻闻言哈哈哈笑起来:“本宫问你,若本宫不是皇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你可还会对本宫这般执着?”
秦静汐停顿了一瞬,才说道:“我还是会爱上殿下。”
可萧臻却不信。
他兀自笑了几声,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秦静汐,缓缓说道:“既然你对本宫如此情根深种,本宫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秦静汐的心底又燃起一抹希冀。
就听见萧臻语气淡淡,却犹如晴天霹雳的声音。
“本宫可以允你一个美人的位置,若你还能让永昌侯府继续效忠本宫,待本宫他日继承大统,可许你贵妃之位。”
秦静汐瞪大的一双眼睛,已经充满了绝望。
“可我……明明该是殿下的正妃,该是殿下的皇后才是!”
秦静汐几乎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她怎么能甘心和何嘉妮那样的贱人一起做一个低人一等的妾呢?
她不甘心!
可眼下,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考虑好了,来找本宫。”
萧臻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将已经傻了一般失魂落魄的秦静汐独自一人丢在了凉亭内。
良久,直到萧臻走远,直到花漪匆匆赶过来将秦静汐从地上拉起来,心疼地安慰着自家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您快起来,小姐您说句话啊,您到底是怎么了?”
花漪喊了好几声,秦静汐似乎才缓过神来,眼睛里才流泪,可她一张嘴就“哈哈哈”地绝望笑起来。
一个置身于黑暗中的人影,才最后一个离开。
他最后的那一眼,是仇恨和杀意凝聚而成的,望向了萧臻远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