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回到谢必安的听政殿,秦章仪终是难忍满腔笑意,坐在首位捧腹娇笑不已,直到眼角笑出点点闪烁泪光才堪堪停下,对谢必安断断续续道:“千岁大人可瞧见了,这世道乱,竟是什么离奇事都不稀罕。”
“记得父皇在世时曾说,只要有利的地方,人是无孔不入的,便是给朕选男妃这等荒谬之事都能做得出来。这下可瞧见了,为着稳定远在戈兰的兰颂和西北边境,兰清砚是开罪不起了,让他利用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摆了朕一道,偏生朕只能在你这里稍微争一点转圜的余地,将那牛鬼蛇神般的四人请进宫来,而非是那剩余的九人。”
一壁说着,她面上笑得愈加娇媚如海棠春醉,却忽地抄起红木桌上滚烫的茶杯,一把扔了出去,狠狠砸在地面上,碎片四散,热气在地面上蒸腾散发,勾起偌大的宫殿一阵湿潮。
谢必安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模样,他脱了外罩的青丝官袍,递给大气不敢喘的小夏子,默默补了一刀:“难说。那四人虽不怎的被看好,也难保不是哪位官员大臣的爪牙耳目,日后四人进了咸阳宫,该防还是得防,万不可掉以轻心。”
秦章仪面上依旧是花朝节灯彩佳话般的笑意,那双眼却似冰窖般寒冷彻骨:“不曾想,今日与我一再唱反调的,是朕的血亲。他恐怕还自认自己多么无私关切,朕对他那自以为是的善意却丝毫不稀罕。”
谢必安走近美人儿,以冰凉刺骨的二指抬起她尖俏的下巴,一双冰封的双眼深深望进她的眼底,轻启薄唇:“兰颂虎踞戈兰,兰老先生料定大秦式微,才敢以性命相逼。”
秦章仪倏然笑如昙花,眉梢眼角吊起几分戏谑玩笑的算计:“千岁爷,不若咱们派暗卫远上戈兰,潜入临夏皇宫杀了兰颂,这下少了威胁,看谁还敢强迫给朕身边随意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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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罕见地一笑,面上显出几分可以称之为欣慰的情绪:“陛下圣明,不过照臣看,不若连兰老爷子和老夫人一起杀了,这才算干净。若您嫌弃那将将入宫的四人碍眼,大可以顺手一并除去,如此一来,少说十年,也不敢有人在您面前提及此事,岂不一劳永逸。”
秦章仪与他对视一眼,挑挑上扬的眉尾,笑道:“还是千岁大人做事利落些,朕到底是年轻,还是得跟您好好学呢。”
谢必安戏谑而冰凉的扯了扯嘴角,坐在秦章仪下首的黄花梨镌刻牡丹椅上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眉茶,这才稳声道:"事不宜迟,不若今日便动手。"
秦章仪斜倚在一侧椅臂上,闻言,亦轻谑地冷冷看着他道:“好啊。”
话音一落,二人大半晌都无了言语,听政殿内陷入可怕的沉寂,不知多了多久,秦章仪默默吐出一口浊气,才问道:“想必今年的恩科快到了吧?”
谢必安单手摩挲着茶杯上繁复细密的丁香花纹,“嗯”了一声,淡淡道:“十一月十三日,您泰山封禅回来正好赶上。”
秦章仪坏笑着伸出芊芊玉指点点唇瓣,娇声吩咐道:“今年的主考官一职,兰清砚罢免,改由副主考的陆寿昌担任,原来的副主考位置,正好由新上任的傅大人顶上。至于老先生...他额伤未愈,让他休息去,就连编纂山河志一事,也不必再用他。”
一壁吩咐着,她冷哼道:“今日敢在奉先殿众臣子面前这么驳朕,总得给他些苦头尝尝,否则日后再有君臣相悖之事,他再对朕以死相逼,朕日后种种岂非都被他掣肘住了。”
与此同时,一同编纂山河志的同僚们也在渊文馆窃窃私语。
“老先生今日被革了职。陛下和千岁行事诡谲难以捉摸,怎得就因着老先生以死相逼而松口选了男妃进宫,这二人背后又下什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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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棋都没下!陛下和谢大人忌惮兰颂将军,恐兰老先生在大秦有个好歹兰二将军会挥兵南下,这才松了口。老先生瞧着糊涂,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此番儿啊,就是拥兵自重,倒逼陛下选妃伴驾。”
“此事表面上看着矛盾在老先生,其实不然,矛盾点,在兰颂将军身上。今日但凡兰家没有兰颂在戈兰的势力,只怕女帝对亲外公,也是照杀不误。”
这天晚上,才用了晚膳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听殿外东隅心虚的声音:“陛下,礼部来人过问您的意思,那四位即将进宫的...公子,给他们的位份和赐居宫殿,您要…如何安排?”
秦章仪彼时正端坐棋桌之前与谢必安下棋,棋盘上黑白纵横,她一张娇妍艳丽的面庞阴郁如淫雨霏霏,愈下,美人儿面上愈加阴沉,忽闻东隅的请示,当即一点就炸,恼羞成怒的扔了手中白子,打乱精妙的棋盘:“既你又赢了,能者多劳,拟定位份和赐居宫殿之事就全权交给千岁大人了。”
谢必安闻言,便也将两指中夹着的黑子扔进棋篓,随意靠向身后椅背,幽幽道:“到时候安排不妥当,您可别心疼,责难微臣委屈了您的四位后宫。”
秦章仪接过红河递来的香茗抿了一口,这才对他冷笑道:“那可不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朝廷给你发饷银,你自得给朕把事办好了,否则要你这个千岁大人,又有何用?到时候亏待了他们,朕可不轻饶你。”
谢必安将东隅托盘中呈上来的礼单拿起,不过草草扫视一眼,便也手腕一甩,将之随意扔在面前的棋桌上,语气薄凉而傲慢:“用微臣干这些活计,是大材小用,吃亏的是您。”
秦章仪移开面上茶杯,对谢必安歪着脑袋笑吟吟道:“天子面前无小事,既已是派给你的活计,千岁大人就别挑三拣四了。大材小用,左右朕不心疼。”
谢必安凉踽看她一眼,整了整宽大的绯红色衣袖,而后起身离宫,头也不回。
东隅见这等情景,急地一脸焦色,且不说陛下千岁爷一个赛一个嘴巴刁毒,就说这等事,女帝也拿来玩笑,怪道千岁爷生气,这般想着,便也忍不住道:“陛下,你可是头一回将千岁爷气走了,竟也不追上去去哄哄他,就由着他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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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仪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心道这才不是他第一次被自己气走,嘴上却道:“朕没瞧出来他生气,许是殿内闷热,他出去溜溜弯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