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思忖片刻,她掩了眸间神色,正色道:“既你诚心认罪,本宫和千岁自然不便过于苛责,更何况虽有此心,终究于起事无甚大碍。陆寿昌在渊文阁正好缺个笔贴式,你且去他身边当差罢。至于刘尚峰…”
她还记了一遭儿这老东西娈童的罪过。能以色鬼之心猜度权臣,给那阉狗送来七八岁的姑娘,他怎能干净得了。暗骂一声混蛋,她依旧婉转开口道:“他自然有罪在身,且派他一人流放都兰郡,其余家眷…各自解散奔逃也未为不可。”
这话是明明白白为刘勋行方便了,从此该救母亲于水火,将这老混蛋父亲撂开手。
刘勋自然听出秦章仪言外之意,当即抖落一身惊雪,顿时以头抢地高呼:“多谢公主恩典!微臣定尽绵薄之力,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为公主千岁结草衔环!”
再次抬眸,却见山回路转不见君,大雪纷飞,空留一行脚印。
他跪在这寂然天地间,定定望着被大雪掩埋的琉砖玉瓦,不知所思……
——
是夜,凌烟阁在大雪纷扬里点上琉璃灯,美人儿肌肤如玉,一众侍女将将伺候着沐浴更衣,温气腾然,她身上还带着玫瑰浴的阵阵香气。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见谢必安眉宇间阵阵疲色,缓踱进来。
彼时秦章仪一身寝衣,端坐菱花镜前不知所想。
他对镜揽着她的窄肩,澹然笑着直言道:“适才陆大人与臣一处议事,竟见陈老将军入宫请旨,愿往戈兰一战,不消猜便知是公主的手笔。”
秦章仪并未回头,只盯着镜中人嫌弃道:“你这么废物,没本宫帮衬着点,且看你怎么自顾不暇。”
说罢又问道:“不久便是除夕家宴,小人敢问千岁大人,是在此之前御驾亲征还是之后呢?”
谢必安挑挑眉,笑问道:“公主怎知臣要亲征戈兰,懿旨虽快,大抵还没传到凌烟阁吧。”
秦章仪暗自扶额,只斜睨着他说了一句:“本宫还不知道你那德行吗?”
谢必安掩眸一笑,不置可否。却见她还要说什么,便直言道:“臣决计不会带公主上战场,这万万对不起先帝爷的恩情。”
秦章仪挑挑眉,仰着下巴挑衅道:“若本宫就要去呢?”
谢必安“嗯”了一声,含了闷然笑意道:“公主舅舅确实要去。”
秦章仪却倏然一愣,蹙眉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兰颂将军,公主的舅舅。他早年是陈老将军的门生,得知老将军出征西北,便也求旨前往。”谢必安睨着她脸色微白,讥笑道:“虽是多年不见,公主连唯一的亲舅舅也忘记了吗?”
秦章仪别过脸,凉凉道:“似乎是有这么个舅舅。”
她望向镜中,从如今初初张开的容颜中,略微可以窥见幼时的残影,从那残影中,又依稀见得幼年所有的不堪和恐惧,“兰颂”这二字,竟让她沉溺往事,出神许久。
再回神,却见谢必安斜倚在织蓝矮榻上,手执书卷看的入神,她抿抿唇,走近拽拽他衣领上垂下的绶带,抬手捋着胸前青丝,媚眼如丝问道:“千岁,本宫近日觉得发丝长的过分了,倒也失了趣儿,您说呢?”
谢必安几乎立刻猜出她的心思,眼并不离书,只淡淡道:“公主可稍安勿躁,且等小半个月,待正月里了再绞发不迟。”
秦章仪冷笑:“千岁爷所言甚是。”
外面北风尖啸,里宫暖意融融,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在这样一个寒夜里,二人罕见地未行鱼水之欢,尤花殢雪。
谢必安带她来了奉先殿密室。
这里本是初建皇城时便打下的逃生通道,三百年也未曾启用,知道打开入口的唯有历代皇帝,如今倒多了个谢必安。
此地不过半个寝宫大小,别样的是,正中央放置了一具冰棺,里面躺着的,正是宫变之日身死的何鸢。
谢必安双手背于身后,只含着不明的笑意问了句:“公主以为如何?臣用内力将其打进冰棺,如此,尸身可五十年不腐,发骨可一百年不消。”
秦章仪拥紧了身上水红色大氅,盯着那冰棺里沉睡的女人看了许久,神色淡漠,眸间亦无光,难猜内里所想。半晌她才默默开口道:“她是个好女子,她爱你。不止镇国公拉她入泥淖,是咱们两派一齐害她。”
谢必安愣怔一瞬,旋即讥笑道:“兰章公主今儿拜了拜菩萨,竟把自己也拜成了菩萨心肠。对着敌人大发慈悲。”
秦章仪剜他一眼,心下不满。就连宫内看望宫妃他也派人监视自己,便是连拜菩萨这样的小事也事无巨细向他并报,真真死变态。
不过双手交叉叠于胸前,抱怨道:“这何鸢拉拢人心倒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用我后宫的银两笼络大小管事,人人称赞她慈爱平温,她是得了一时好,可后患无穷,这些破事都得本宫收拾烂摊子。”
谢必安盯着脚尖儿笑道:“这般说来倒也面目可憎。”
“并不。”她冷笑一声,眸色深沉,直直盯着他道:“她可怜,你也可怜,你们都可怜至极。”
闻言,谢必安面上未见愠色,只含了不明笑意,目光如炬地反问道:“那公主呢?”
她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这天夜晚,兰章公主极尽所能讨好权倾朝野的谢千户大人,他却始终不松口,只道亲征西北决计不可能带上公主前往。
他死咬着不松口,秦章仪先前还温言软语耐心哄着,后面说急了,便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个牙印,暗道让着阉党明日丢人去吧!
——
第二日天色放晴,皑皑瑞雪在阳光下愈发刺的人睁不开眼。
邵珩和邓骞二人按军中作息,五更天起床后,便在御花园切磋剑法,二人如稚子般较量,吼着看谁先将寒剑刺入对方身后那两颗媚儿花树里,那才算赢。
秦章仪在树丛中瞧了半晌,亦觉得有趣儿,便走进直言道:“本公主也要和你们较量。”
两个五大三粗的军中爷们儿瞧见她,不知怎的,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猥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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