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向鸾姜伸出手,让她过来,嘴上跟花怜月笑道:“难得看见花厂公来御花园。”
哪怕得了恩准和无数赏赐,花怜月也没有来过一次御花园。他东厂的事情够多了,隔三岔五还得出宫杀个人,根本没这闲情雅致看花看草看蓝天。
再说花厂公也不像是能细嗅蔷薇的人,虽说长了张精致秀美的脸,但谁也无法把他与美好的东西联系上。
提及这三个字,那就是血淋淋的尸体,无数的鬼魂。
鸾姜垂着眼被皇后牵在身边坐着——娘娘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不想让她与花厂公靠得太近被吓到。
“臣找鸾衡。”
花怜月的嗓音带着太监们都有的阴柔,调子却不尖锐,像是经过某种训练,吐字十分清晰。
他偶尔也会兼顾替皇上传旨——真是个无论做什么都能出彩的狠人。
“……哦?”
皇后眼神微变:“花厂公认识衡儿?”
之前可从未听过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任何场合,衡儿的性子也不像是能跟花怜月这种人接触的。
要知道花怜月大权在握不错,但他是个太监。
宫外的人或许会跟太监打好关系,却不会把太监当朋友。
说句不好听的话——无根无家的东西你能指望他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时还攀上更大的‘财主’了跟你翻脸。
“不认识。”鸾姜不等花怜月说话,自己先开了口。
花怜月微微张开的唇缓缓抿上去,凉薄的眼中溢出点点阴狠。
皇后看了看不知是不是不敢抬头的鸾姜,又看看似笑非笑压迫力极强的花怜月——
她说:“花厂公不会是认错人了吧?衡儿向来没跟公里的人打交道。”
花怜月话很少,音色渐冷:“娘娘是说臣瞎了?”
“……”
换成任何一个大臣乃至妃嫔,都不敢在皇后面前这么放肆。
但身为皇帝必不可少的助力,花怜月确实有他引以为傲的资本,饶是皇后、太后,甚至皇上自己,都暂且不敢动他。
“花厂公何必动怒,本宫说笑罢了。”
皇后不愧是皇后,话说到这步田地,她仍能保持得体的微笑。
她像是嘱托跟小朋友出去玩的小孩子,摸摸鸾姜的脸和蔼道:“看样子,花厂公想跟你说两句话,本宫也不扫你们兴了——说完话记得来景阳宫,吃过饭再回去。”
“……是。”
*
鸾姜想,自己跟花怜月没有那么多牵扯,目标是肯定不会喜欢上她的。
就算一开始因为那点钱有了好感,后面长时间不见——好感也淡了或者散了。
御花园的布局是有专人设计的,山山水水都有讲究,什么花与什么花放在一起,东西南北……得保证春夏秋冬四季进入御花园都得有景可看。
此时正是夏末初秋,天气微凉,阳光最是灿烂。
两人并肩走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半晌无话。
“你怕我?”
黑衣停在石桥边,冷冷的眼看过去。
外面早有传言,鸾家有位大公子不得了,即使是庶出,却比大夫人所生的还出色。
如今外人提及大公子,没人会觉得是在说大夫人膝下的那位。
“大人多心了。”
眼前的人确实生得漂亮,一袭青衣淡漠雅致,眉眼如画。
——也难怪在边关待了许久的大漠商人顾妄尘说要带她去外面走走。
带出去了,还能带回来么?
顾妄尘那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人,定会把她吃得渣也不剩了,可笑她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十年前,是你。”
花怜月如今的身份想查什么那是易如反掌,东厂掌握的情报可谓是天下无事不知无人不晓。
鸾姜:“……”
鸾姜:“嗯。”
尽管答应了,那种抱头痛哭说‘你改变了我一辈子’的画面肯定不会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花怜月一把握住鸾姜垂在身侧的手,猛地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来。
鸾姜:!
她还未回过神,腰间便抵上了一条挣脱不能的手臂,将她越发摁向从头到脚都是黑漆漆的厂公。
花怜月那张毫无瑕疵的脸骤然凑近,她闻见了他身上用来遮掩血腥气的香囊味,他也嗅出了她身上自带的淡淡幽香。
“大人您?!”
怀中人的语调变了,眼神也变了,白皙的脸颊上蓦地多出两片红晕。
浓密的一把小扇子在眼上颤着,像是被蛛丝缠绕着的黑色蝴蝶。
翅膀一寸寸扇动,却又被一根根轻丝缠绕,直至动弹不得。
“好玩吗。”
花怜月身高比鸾姜高许多,制住她的手困在自己怀里的难易程度跟抓起一只小鸡仔相仿。
他的那双丹凤眼极其漂亮、极其凌厉,但凡有人敢在他脸上多停留片刻视线,那蕴含着无尽冷意的眸子便轻轻转过来——纵然没有被刀尖怼着喉咙,也难掩后背全是湿意。
系统:【啊啊啊他不是个太监吗!为什么这么大力气!宿主你挣扎呀!你踩他咬他推他呀!】
鸾姜:【……他是个会武功的太监!!】
系统:【他下面不会还有xx吧!】
鸾姜:【你都被屏蔽了就别说了!】
系统:【呜呜呜!】
“……什么?”
那双眼中满是不解与茫然,微微抬起来的下巴,微微开了点细缝的唇。
花怜月神色冰冷,吐出来的字似乎也带着凉意:“你救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以前他以为是遇到了一个善人。
可后来见鸾家大公子手段了得,又是三皇子,又是冯公子,又是顾三爷。
花怜月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雨幕中的救助,不是良善,不是温柔,是蓄谋已久。
这种念头渐渐植根于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以阴暗与偏执为养料,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你那时不过是个小孩,我能得到什么。”
鸾姜讶异于花怜月的敏锐,心虚了一秒。
她故作镇定地板着脸,尽量平静地答道。
花怜月没说话,只用眼盯着她的眼,像是要用这种方式一路看进她的心底,斩断一切阻挠他的障碍。
“你可知骗我的代价。”
花怜月动手得很突然,放开她也很突然。
转眼间,那人已离了两步远,黑色衣角在微风中浅浅晃着:“生不如死,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