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烧灼
“我才不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猜。”
空旷的楼道里,只有她清澈莹润的声音徐徐回荡。尾音一点点被益发浓稠的夜色没过,最后拖入了沉默之中。
很快,四下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陈旖旎一手勾住男人的肩颈,拉低了他。
他们手边就是她家门口的密码锁。像是一道通往别有通天的秘密丛林深处的暗门。
门后就是极乐世界。
——是浅尝辄止就地收手,还是甘愿沉沦,一齐打开门坠入深渊。
在此一刻。
她靠回他的肩上,摇摇欲坠。侧头吻了吻他冰凉的耳垂。
她周身飘散着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气,萦绕着吐气如兰的呼吸,带着热意,吹拂过他耳畔:
“快啊,我在等你呢。”
沈京墨半拥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
垂下眼时,楼道里白灿灿一片的光披拂在他侧脸,遮得他眼底神色明晦不定,面部线条略显几分冷硬。
沉默在彼此视线交汇之间流淌。
久久不见动静,她红唇微抿一下就轻笑起来,眼角也勾着一点笑意,很像是在看他的笑话,歪了歪脑袋,认真地问:
“怎么,进不去女人的家门很丢脸吗?”
她直视他那双蕴着一点愠怒,又带着些许冷冽的眼,忽然就笑了,挑衅满满地说:
“好丢人啊,沈京墨——想找一个女人的麻烦却进不去她家的门,想在床上好好地收拾她,恨不得弄死她,但是没办法,现在只有楼道冷冰冰的地板可以给你施展手脚。你那么恨我,却拿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听她言辞讥诮地说了一通,不恼反笑。眯了眯眼看着她。
唇角虚勾,笑声低朗。
偏开头看了别处小几秒,他又移眸回来。
好看的薄唇轻扬起,一开口,却还是笑。黑眸灼灼。
那表情,好像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她以为他是用这种左右迂回的笑容来掩饰他的尴尬,不禁就有些得意,还去用沾着凉意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干净的下颌。
“反正啊,进了门你也不会让我好过的。我呢,正好今晚特别的热,睡楼道也可以。或者——”
她微微一顿,笑意更浓,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以给我手机里哪个男人打个电话,或许,有人真的能帮帮你也不一定呢。”
她说了一通,很久都不见他反应。
他像是被堵了个哑口无言,一手轻支在门边。
却也不像。
脸上一丝一毫的恼意都没有,只哑笑着看着她。
半晌轻声问:“你今晚不累了吗?”
“……”
她机械地眨眨眼,动了动唇,笑容凝在唇边。
似乎,好像,是不那么累了。每次跟他这么剑拔弩张地吵一架,她就意外的精神。
沈京墨的指腹在她唇畔轻滑了一下,将残余无几的口红温柔地抹掉,盯着指腹上的绯红片刻,而后他抬眸温和地笑着说:
“你生病了,我怎么忍心让你睡楼道?而且,这么晚了,打电话不会打扰到别人吗?”
想的还挺周到。
她还未作反应,他就扳过她肩,强硬地,将她转了个面。
双臂一绕,从后面轻轻地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嗅着她的香气,在他温热的怀抱中,他环着她纤细的腰,声线沉沉,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的提议好像也还可以——”
“……”
“进不去门,不如就在这里收拾你,好像也不错,是不是?”
一贯温文儒雅的姿态和语气,很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可以吗?”他最后笑着问。
……不行,这也太刺激了。
还没说话,下一秒,头顶声控灯便陡然一灭。
她浑身一凛。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该遭殃了。
一瞬间,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地放大。
丝丝缕缕,混着清雅男香的濡热气息,在她耳尖儿附近左右飘拂,略带力道和侵略性地咬她的耳朵。
她被他按在冰凉的门上,不住地发颤。冰与火交融在一刻。
一只手腕被他捏紧高高提过头顶,致使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旗袍后摆的设计倒是很方便他发挥,有凉意徐徐在她身后掠过。混着焦灼人心的热。
吻烙入她耳后,本来感冒了浑身就热得难耐,如此一来,简直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感觉到她耐不住了,他恰到好处地停下来,唇在她耳边,用低沉嗓音问:“你想要我打电话给谁?现在可以打给他了。”
他声音很低,很缓。甚至头顶的灯都未感知到重新亮起。
隐约能听到楼上楼下的电梯沉浮停顿的声音,混着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各种各样的人说话的声音。
这种禁忌感,刺激得她不住发抖。
很怕电梯门突然打开,或是邻居的谁开了门走出来看到他们。
很怕,他们的关系一朝被谁破坏,彼此被狠狠地推向人生的两岸。
她趴在门上瘫软无力,如一只搁浅在岸边濒临死亡的鱼,于黑暗中去看他,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他低下头又去循她耳朵的轮廓,咬住,带着狠,咬疼了她。她在他怀里一个激灵。
“打电话给他,”他低声如诱哄,“你可以让他听听我是怎么上你的。或许他下次就不敢随便打探一个女人的家门密码,还亲自跑上门来招惹你。”
“沈京墨……”她说不出话,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低哑轻笑:“——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对么?毕竟你现在一个人住。以前跟我住在一起时,就不会存在这种烦恼。”
“乖,去打电话。”他最后温和地命令。
“……”她燥热难当,咬咬牙,一个字都说不出。
当然,也不会去真的打给谁。
刚才那些从身上冒起来与他对抗的小刺儿,如今被他一根根地拔了干净。
他见她不言也不动作,又覆身过来,一手扳过她脸,薄凉柔软的唇,混着清浅的呼吸,去亲吻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说了,让你打电话吗?”
焦燥从他细碎烧灼的吻之中,慢慢地就生了根,也发了芽。
于黑暗中,开出一朵花,乍现在脑海之中,色彩明艳到诡谲。
那朵花一定包藏着迷乱人心智的毒,麻痹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她情不自禁抬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去寻找身后他的轮廓。寻到了他深邃的眉眼,他细长如羽扇般的睫,他的高挺鼻梁,还有他的唇。
不禁在想,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眼中是否有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梦里都能感受到的轻蔑。
他知道她已濒临崩溃,捏过她探过来的指尖,啃吻啄咬。从细微之处一点点地点燃她,边沉缓着声音问:“旎旎,要不要?”
“……要,”她真的快要被他逼疯了,再没了力气与他对抗。
她还发着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成了灰烬,就这么掉入了他的漩涡中,再也再也挣扎不能。
甚至想在这一刻死掉。只要他给她。
“求我。”
她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挣扎,声音几近破碎,“求你了……沈京墨,我想要。”
“乖,去开门。”他鼻息微动,得逞地轻笑了一声,放开她,“我说了,我不忍心你睡楼道。”
她已经没心思分别他话的真假,心智都被他扰到错乱。抖着手,整理着混乱成一团的思绪,输密码时都差点儿输错了。
他站在一旁,轻轻侧开了头,看着楼道黑沉一片的窗。
她的手下意识一停,抬头,还悄悄观察了他一下。
男人依然容色冷淡,视线没落在这里丝毫。
——不去问,也不去偷窥女人家的家门密码。在他看来,似乎是很绅士的行为。
进了门,还没找到灯光的开关,他伸手就按下她了她要开灯的手,抱起她,直接将她抵在了门口。
捧住她发烫的脸,近乎凶恶地吻着她,蓄满了占有欲。与满室黑沉一般无边无际。
那些在他斯文外表下蠢蠢欲动的野性与强势,也再无处躲藏。
最后只剩依然轻缓儒雅的语气:
“我也不会要求你删光手机里所有的男人,你想见他们中的谁也可以——但最好别让我抓到他来你家。”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刚才的事儿一时还没下文,这会儿她全身燥紧,心还在怦怦跳,喧嚣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记住了吗?”他强调一遍。
她轻哼一声,双腿轻轻一拢,不以为然地笑着:“你进了我家的门,如果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你现在也可以走了。”
他深感不悦地皱眉,一时无言。
“沈京墨,”她手指勾了下他鼻尖儿,抚开他眉心皱褶,低声喃喃着,“当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是希望你吻她。当她邀请你进了她家的门,你说,你该做什么?”
他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她已经循着他的气息开始亲吻他。她浑身滚热。
彼此推搡着到了沙发上,她勾过他脖子,贴在他耳边,连连说着温声软语。
像一枚枚火信子,一点点引爆他的心脏。
他也覆下来亲吻她,能感受到她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地柔化。他掌心贴着她滚烫的脸颊,咬住她耳朵,略带命令般还要她求他。她口齿不清地低喃,浑身热得快要疯掉。
最后那一瞬,被烫得腿都软了。
六年里,这样的时刻有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好像有了那么一些变化。她说不出那是什么。
这个瞬间,好像有个漩涡,从心口不断地扩张开了。
像是要将她狠狠地拖拽进去。
她知道或许一切真的如他所说,她一开口,他就会给。但是她和他都知道,有的东西,哪怕她去求他,他也永远给不了。
夜色黑沉得一片死寂。
半大不大的公寓,似乎有滚热的浪潮翻涌。从沙发流连到茶几,又到了餐桌,又到了她的卧室。
满世界似乎只有她和他是活着的。紧紧抱拥住,呼吸交换着呼吸,用体温温暖着体温。
最后一切归为宁静。
她靠在他怀里,抬起手挨了下他额头,居然有点烫。刚才就感受到他今晚浑身烫得吓人。
她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感冒了吗?”
他没说话,放开她起身就去洗澡了。
她躺在床上,脚搭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出神。回想起来,今天听他声音就有些沙哑。她没多想,还以为是烟抽多了的缘故。
所以,感冒药是他顺手之劳吗?——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为了她。
很快,他就出来了,披拂一身水汽,有些恹恹地过来,一手揽着她腰,抱着她就睡下了。
下巴埋在她肩窝,呼吸清浅,带着热。
他一直喜欢冲冷水澡,今天洗的是热水澡。她察觉到了,更感受到他浑身比平时热了很多。
却不再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因为,她会忍不住再问一句,是否是为她买的感冒药。
她躺在他怀里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发怔。
心想着,就算感冒了他也是活该。
谁让他把她扔水里。
*
沈京墨睡着没多久就感受到怀抱空了。
朦胧里听浴室水声响起,猜测着,她应该是去洗澡了。
病了最摧人心智,他倦得要命,最后一丝力气好像都跟她折腾着全都耗尽了。八壹中文網
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发现灯亮着,她在那里。
他便翻了个身过去,安心地睡了。
水声淅淅沥沥,忽远忽近。
没多久,就消散在了房内还没散尽的粘稠的空气中。
静得吓人。
他听水声停下了很久都没她出来的动静,慢慢地,困倦的感觉一点点地抽离殆尽。
睡得不安稳,他再翻了个身,索性直接坐起来。
凌晨四点。浴室灯还亮着。
他坐在床头望过去,心想她是不是又睡到了浴缸里。她一向有这个习惯。
大踏步向前,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她抱膝蜷缩住自己,蹲坐在浴缸里,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进来还抖了一抖。
睫毛濡湿了,眼眶泛着红。
他眉心轻轻一拧,冷声,“几点了知道吗?说了几次别睡浴缸,记不住么,嗯?”
她轻轻摇头,垂下眼。濡湿的发贴在两颊,勾住她发白的脸。
他走过去,伸手去探水温。
果然,凉得刺骨。
一股火从心口蹿起,他想发火,却一忍再忍。也不知自己在跟谁发脾气,冷漠地扔下她扭头就走出去。
去阳台焦躁地点了根烟。
烟燃了大半,烟气却拂不开心头那团火。
他捻了烟,又折身回去。站在门边片刻,默默与她无声对视了一会儿。
最终上前一步,冷着脸朝她伸出手臂,“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