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似的剑光,轻飘飘地落在白琅面前。
沈砚师大气都不敢喘,再一眨眼就看见河川奔腾而下,垂落九天,将红叶挑开。
不难从剑势中看出举轻若重之意,红叶剑光看似轻若无依,实则在九天悬河中飘摇不落。它几经捶打,虽有所偏移,却始终朝着目标的方向。
“言言……”白琅面有忧色。
折流在她面前为她挡下了第一剑。
言言后撤,身影飘忽,在镜中划出残影,难以被捕捉。
白琅要控制无界镜世吞并荆谷,也很难分神应对她。现在她只有一重壁障,那就是折流。
折流也知道这一点,他闭目凝神,立剑于前,没有一丝动摇。
“她为什么在这儿?”折流问。
与此同时,裴素琴也问了沈砚师同样的问题。
“剑主早死了,杀他的人取代他的身份,还把北方神剑交给言言,那不就是说言言其实跟他是一伙的?她至少也是个傀儡之类的东西。”沈砚师看着上方紧张焦灼的战况,思索道,“难怪一直以来北方神台就有点不对,什么北方神剑到台下来了,铸剑人搞了四十九遗冢,把规则破坏成这样,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等等……”
沈砚师忽然想到什么:“如果说拿着北方神剑的言言受假剑主控制,铸剑人这边会不会……”
他看向折流。
白琅也正看着折流,她低声道:“剑主已死的话……言言很可能就是假剑主留在台下的后手。铸剑人四十九遗冢也并不单纯。”
折流微怔:“是说我吗?”
言言又一剑飞来,童真笑颜如花一般绽放,红裙与红光同时闪耀。折流感觉得到她剑上有难以抗衡的压迫力――言言自己是谕主,北方神剑又克制所有的剑器,此战对他来说极劣。
“不是说你。”白琅在这样的劣境中依然在微笑,“琢玉说,三剑中有一柄伪刃。微生涟说,以人为基础的剑,是真刃。”
白琅在他身后,轻轻将他拥住:“你一定是真刃,且是唯一的真刃。”
折流身子微僵。
“琢玉一直在强调,他厌恶作为剑、作为器物的身份,在他的意识中,他是真刃。也就是说,在他的概念中,纯正的、没有人作为基础的剑,是真刃。”
“所以唯一的伪刃,也就是以微生涟为基础,诞生的你。”
“被锻造而成的琢玉也好,从剑器中分离出的沉川也好,这两柄都是伪刃纯器。”
白琅从他胸口取出了煌川剑。
折流感觉到不对,通常而言是不可以同时取多器用的。
但是现在,她手里有天下剑和煌川剑。
他回过头。
网似的红色剑光忽然扑面而来,白琅双剑交错相挡,但北方神剑承天地无上威能,一下就将她推开。紧随其后的剑光势如山崩,轰然朝着她压去。
白琅像是红色浪潮中的一缕烟霞,眨眼就碎裂散尽了。
折流眼神微微凝滞,他确实,看见白琅“碎裂”了。
――以镜子的形态。
所有碎片中,都重新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还是那样,白发金袍龙角面,镜中抱剑,含悲怀怜,
“完了。”沈砚师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差点在地上跪下,“她竟然饮鸩。”
从此不再区分“镜”与“真”。
镜外无她,镜中有神。
碎裂的镜影让言言陷入混乱,她一时无法分清哪个身影是白琅。
这些好像……全部都是白琅。
“荆谷我就收下了。”镜中白琅的发丝逐渐恢复黑色,皮肤上的魔纹却越发密集,最后连眼瞳之中都爬满了狰狞黑色,“多谢谷主款待。”
无界镜世越过言言,朝着地上压去。
裴素琴见势不妙,飞快调走万缘司的部队,将他们安置在大自在天旁边。只有大自在天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周围已经彻底被无界镜世侵吞。
如果有人能从外界看向无界镜世,就会发现它本身也是巨大的鱼形。
它张开了口,将荆谷吞入腹中。
这会儿言言才反应过来,应该出手了。她依然分不清哪一个是白琅,于是随便挑了一个,一剑刺出,轻易破碎。
碎片中再度倒映出新的白琅。
无数个,无数重身,无数影子。
有人轻轻摸了摸言言的脸,她定神,看见面前的又是一个白琅。
“你是谁呢?”白琅问她。
“言言。”她回答,“卫道之人。”
说着,又是一剑刺出,耳边只有镜子碎裂的声音。
石碑前,本来就困难的战局,因为栖幽饮鸩和琢玉的加入变得更难了。
白言霜陷入苦战,几次被逼入死境,每一次都竭尽所能地逃脱。
光是逃避还不够,他需要守住这个进出口。
栖幽狂喜的笑声刺得他耳朵生疼,周围的蜘蛛与傀儡越聚越多。最后甚至根本没法处理,一抬剑的功夫,另一个傀儡巢穴又被做了出来。
天卦傀儡带领六十四卦傀儡脱出束缚,直奔石碑后而去。
白言霜双剑横扫,傀儡步伐一滞,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爆发式前进。
“真是固执!”栖幽发出一声尖啸,破碎虚空出现在他面前,抬手直接往他心口一掏,“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厌倦了!不要再阻拦我!!”
比起保护自己,白言霜更优先选择用剑光将逼近石碑的傀儡荡开。
栖幽并没能碰到白言霜。
他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拖入了镜中,再出现已经是在石碑后。
有人轻轻地,缓缓地,握住了栖幽伸出的手。
那个黑发金袍的背影,几乎要与镜主重合,但白言霜还是意识到这不是镜主。
她有少女的体态,柔软的双手。
“白琅!”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心里有些担忧――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嘘。”白琅握紧栖幽的手,一点点与她十指交缠,紧紧相扣,“我听见你的愿望了。”
――我已经厌倦了。
栖幽觉得腹上一凉,好像有风穿身吹过。
她低下头,看见白琅将天下剑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拔出。
“你看。”白琅柔声说,“并不是太难实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