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除夕之夜和正旦,都是道家的大日子。
潘知远主持了除夕夜的斋醮大礼,穿了一身礼服,刚回了自己住的麒麟阁。
谁知,窗户一推,身后却有人笑出了声。
“师傅!”潘知远赶紧回头,就见孙道隐穿了一身麻布道袍,站在他的屋子里面。潘知远打量了一眼孙道隐的身边,并无他人。既没有徐婉如的影子,也没有唐知非的影子。
“坐吧,”孙道隐拍了拍椅子,示意潘知远坐下说话。
潘知远一脸委屈地坐下,师傅还是如此喜欢恶作剧,来了京城,还要偷偷摸摸地来朝天宫。
孙道隐看了一眼潘知远的礼服,一脸的心满意足,这是他看中的衣钵继承人,自然不能让他长歪了。
“师傅,”潘知远问,“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子也好去接您啊。”
“知远,”孙道隐却避开这些闲话,单刀直入地问,“你在我门下,已经多少年了?”
潘知远一愣,师傅这是要干嘛,逐出师门吗,还问他呆了多少年了。
犹豫了一会儿,潘知远倒是回答了,“三十七年了。”
“嗯,”孙道隐点点头,开口问道,“道德经第四十二章是怎么说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潘知远开了一个头,又被孙道隐给打断了。
“既然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如何又做出这般无知的事来?”说着,孙道隐的手中出现一张符文,正是潘知远写给谢石安的那一张。
“这……”潘知远看见符文,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师傅面前已经暴露无遗了。
不过,他在孙道隐面前什么丑都出过,暴露这么一点阴暗的小心思,潘知远并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梗着脖子反驳道,“她回来了,师傅却不让我见。可是,现在连他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许我动手?”
“傻孩子,”孙道隐一扬手,把符文化的灰飞烟灭,“万物皆如流水一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彼此沟通相连,你把这里的流水给切断了,可你看不见的地方,仍会联接起来。事情的发展,仍旧会朝着原来的方向行进,这个,就叫命运。命运之水,又岂会因为你的拦截而中断?”
“命运!”潘知远突然红了眼睛,“师傅,徒儿也知道,不该出手拦截。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再看她反复循环那样的命运。”
“知远,”孙道隐停顿了一会儿,等潘知远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了,才缓缓地说,“你还记得,师傅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潘知远红着眼睛点点头,“您说,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
那天自然指的是那一天,冯绮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而潘知远却怎么都没赶上那一刻。
“你看见的,不见得就是她的命运,”孙道隐说,“可是如果你再贸然出手,说不定那样的事情又会发生了。”
“这,这是真的嘛?”潘知远一愣,他的确给谢石安写了个符文,只是这符文对人对事,却没有什么害处。
只是,有了这么一道符文,谢石安,或者说前世谢克宽的记忆,就不会再次出现。没了这样的记忆,潘知远觉得,谢石安对徐婉如,应该不会再起什么心思。他所做的,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害人的阴谋。
对着谢克宽这样逼死冯绮雯的凶手,潘知远都没有下杀手,更何况冯绮雯的今生,徐婉如呢。他怎么可能,坐视徐婉如走上冯绮雯的下场呢。
“知远,”孙道隐见潘知远有些不敢贸然出手了,就点点头,安抚道,“有师傅看着,你还担心什么呢?”
潘知远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的确,有师傅在,就算发生以前那样的事情,师傅也能救下徐婉如。更何况,眼下的自己,也有这个本事。或许,是他担心过度了吧。
“京中的俗事过多,”孙道隐想了想,吩咐潘知远,“你以前入世,为的就是找寻如意。现在如意跟着为师,你就放心修行吧。京城的事,什么时候找个借口,也可以放下了。”
“是,弟子从命。”潘知远对俗世的官职名分,毫无一点儿挂念,孙道隐这样吩咐,他自然十分乐意听命。
“天随那里,”孙道隐吩咐,“你也别再为难他了。”
“师傅,您知道了?”潘知远有些难为情地问,毕竟,上次送白瓷是障眼法,可让包天随去做说客,却是真的。
孙道隐轻笑,“天随糊涂,竟然一直受你蒙蔽。”
“三师弟只是心软,”潘知远说,“人却十分聪明。”
孙道隐知道,潘知远自从得知冯绮雯重生,就没打算接了自己的衣钵,永远出家。这会儿,竟然还夸起包天随了。
要知道,潘知远一向心高气傲,法术又一向一学就会举一反三,眼里哪有什么师兄师弟啊。只是这会儿存心离开师门,才夸起了包天随。
只是,有他在,潘知远遇见徐婉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然,没一会儿,潘知远就问起徐婉如了,“师傅,如意呢,有没有跟你一起进京?”
“嗯,”孙道隐点点头,“我让知非带她回家看看,只是,并不现身。”
“哼,”潘知远冷哼一声,“忠顺府有什么好回的,那里又不是她的家。”
孙道隐苦笑,这徒弟,素日聪明过人,可一到徐婉如身上,他就偏执愚蠢的不行。徐婉如在忠顺府有父亲,继母,祖母,兄弟,姐妹,如何不是忠顺府的人。
虽然,前世的冯绮雯是冯家的女儿。可现在,徐婉如是徐家的孩子。只可叹,这潘知远还是看不透,只记得自己和冯绮雯的过往,却不知道,徐婉如也有自己的过往和未来。
孙道隐暗自叹气,心想,或许过了这一劫,潘知远才会真正醒悟。只是这一劫,不知多少凶险,若是潘知远丢了性命,自己的衣钵,又传给谁呢?唐知非太过死板,包天随太过随意,想来想去,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