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被始皇拉入大殿后,高大的青铜大门缓缓关上。
玄学界众人依旧各自拿着法宝,不敢松懈,直到那座巍峨雄伟的大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他们才猛地放松下来。一时间,议论声四起,裴玉也放下武器,一边大喘气,一边道:“这就是解决了?秦三世回秦始皇陵了,秦始皇陵又埋到地下去了,底下没咱们什么事了吧?”
“刚才那玩意儿……真是秦始皇?”
“我靠,活的秦始皇啊!活的!”
“老夫不放心,万一那秦始皇走出大殿,想要灭了玄学界,我等该怎么办?”
这话一落地,旷野里一片寂静。
裴玉小声嘀咕道:“那秦始皇都没出宫殿大门,就已经恐怖成这样了,还被雷劈。他要是真出来了……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奚嘉听着裴玉这话,仔细思索了片刻,竟然觉得说得还挺有道理。至少在裴玉这么说了以后,玄学界的众人沉默一会儿,也纷纷赞同。
岐山道人:“横竖都是死,干脆不去管好了。来来来,秦始皇陵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老夫可以回去睡个觉、洗个热水澡了吧?”
“贫道手痒难耐,哪位道友来与贫道开局黑?”
“阿弥陀佛,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不如偷点能量,种种树、浇浇花。这位道友,今日你有能量吗?”
奚嘉:“……”
说不管就不管,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玄学界不靠谱的天师占了大半,但总归也是有几个靠谱的。子婴回始皇陵以后,叶镜之、嶒秀真君等几人留下来,开了个会。
嶒秀真君正色道:“方才各位道友是否有看到,那秦始皇好像无法离开陵墓?”
一位白胡子道士点头道:“不错,贫道有看到。如果那人真的是秦始皇,那他将手伸出始皇陵时,阴气大量外泄,似乎不能走出那扇大门。”
嶒秀真君颔首:“秦三世喊了那人一句‘父皇’,那个黑衣人定然是始皇无疑。”
岐山道人、裴玉那类不靠谱的天师,对待这件事的看法是“天塌了老子也挡不住,干脆先去乐呵乐呵”,嶒秀真君等人却需要仔细考虑玄学界的未来,考虑秦始皇陵的这次异变,会不会给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奚嘉没怎么听他们说话,他们一会儿说什么结界,一会儿说什么法术,听得他云里雾里。奚嘉张开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光滑一片,并无任何异样。
真的没有问题?
和子婴握手的时候,奚嘉明显感觉到手心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烙印上去了一样。但如今仔细看,皮肤平滑,早就恢复了原本的体温,怎么看也不像出问题了。
玄学界的会议渐渐开到了尾声,嶒秀真君一锤定音:“往后每三个月,我们安排几位道友,来秦始皇陵加固结界,同时监视这里发生的事。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赞成。
奚嘉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掌心,摸了一会儿后,他无奈地放下手。但就在他刚刚移开视线时,忽然,手心炙热无比,奚嘉错愕地低头再看,只见那掌心处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个红色篆体小字。
奚嘉惊愕地看着掌心。叶镜之压根没怎么听嶒秀真君的话,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开小差,偷偷地看奚嘉。奚嘉这里一发生情况,叶镜之双目一凛,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红色的篆体小字在奚嘉的掌心闪烁光芒,叶镜之抬头便道:“既秦前辈,你可认识这个字?”
既秦真人低头一看:“嬴!这是大秦王族的姓氏,嬴字!”
众人转首看向这里。
奚嘉渐渐感觉掌心的温度不再是那么炙热,稍微舒服了一点,但是那个红色的“嬴”字还在印刻在他的手心。
嶒秀真君等人快速地围聚过来,叶镜之紧紧握着奚嘉的手,不肯松开,但是另一边却已经取出了无相青黎,他郑重地问既秦真人:“这个字为何会在他的掌心,是否会对他有伤害?”
小小的青铜骰子被自家主人捏紧,叶镜之握着奚嘉的动作非常温柔,但握着无相青黎的手却已经死死囚住。好像既秦真人只要说出“危险”两个字,他就能立刻冲到地下,打进秦始皇陵。
既秦真人是在场对秦王朝最为了解的天师,他仔细端详奚嘉的手,看了许久,又念了一句咒语,将手指点在那个“嬴”字上。从头到尾,这个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发光发热。
一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头拨开人群,大步走进来:“这种事找既秦这个老家伙干什么,放着老夫来!”
叶镜之眼睛一亮:“车渠前辈。”
这个被称为“车渠”的老头,头上的头发掉了一半,穿着一件红色大棉袄,老神在在地走到了奚嘉面前。他对叶镜之摆摆手,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搭在了奚嘉的手腕上,又念了好几句咒语,对着那个红色的“嬴”字看了半天,最后叹气道:“这位小友,最近睡眠不好?”
奚嘉一愣:这都能看出来?
车渠摸了把光秃秃的下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生活作息不规律,仗着年轻,天天熬夜。你这病,老夫无药可治,就送你七个字,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话说出来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却很难。奚嘉点点头,就算是听进去了。
车渠见状,转首就打算走,叶镜之立即道:“前辈,这个字?”
车渠一拍脑袋:“哎哟妈呀,忘了正事。老夫仔细查过了这位小友的身体,除了体虚了一点,阴气重了一点,没什么毛病。体内没有任何阴邪之气,也没有被下咒。”
既秦真人问道:“那这个‘嬴’字是什么意思?这是大秦的国姓。”
车渠:“这个老夫管不了,老夫只知道,小友的身体没有大碍。”
既秦真人皱紧眉头:“绝对与那秦三世有关。我定海派与秦始皇陵牵扯三百年,收集了秦王朝不少秘辛,等回去后仔细翻阅,或许可以查阅到奇怪的东西。”
奚嘉掌心的字出现得太过巧合,正好是在子婴回了秦始皇陵后出现的,而且又是个“嬴”字,令玄学界诸位大师紧张不已。刚刚才开完的会,因为这个字,又继续开了下去。
叶镜之这次直接不参与会议了,在站在旁边,一直对着奚嘉掌心的那个字念咒施法,可是任凭他怎么做,那个字就是安安稳稳地存在在那里。
黑衣天师一直垂着头,不停地尝试各种办法。奚嘉一低头,就能看见叶镜之专注认真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地用法宝、法术想要消除这个字。
旷野里,玄学界的大师们大声开会,一旁,奚嘉低头看着叶镜之,叶镜之拉着他的手。
微风吹过,将叶镜之的头发吹起,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奚嘉小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抬起头,双眼清澈,右眼里的黑色小痣静静地藏在深处,认真地看着奚嘉。
奚嘉道:“这是子婴留给我的东西,我想……他应该不会害我。如果他真的想伤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多,他从未主动与我起过冲突。你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可以和其他大师一起思考思考,为什么子婴会留这个东西给我,他有什么意图。这件事或许更重要一点。”不需要总是关心他一个人的问题,可以去关心关心整个玄学界的大事。
媳妇又说了一遍:你不用关心我。
叶镜之的嘴唇微微张开,又轻轻阖上。他拉着奚嘉的手,心里有几分失落,但当他一抬首看到这个年轻人温煦的笑容时,那一分淡淡的失落突然散去,心头涌上温暖的触感。
几个星期前,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未婚妻,为了给这个人念咒,他住到了对方家中。
一个六岁的孩子想独自长大,放在凡世和玄学界,都是不可能的。
叶镜之小时候其实也受到了不少前辈的帮助,岐山道人、不醒大师、嶒秀真君……他们和易凌子的关系不错,老朋友意外去世,他们都想收叶镜之为徒,以便照顾这个年幼的孩子。但叶镜之却拒绝了。
这件事裴玉曾经和奚嘉说过,只是描述了事情本身,没有说这件事的后续和原因。
拒绝的原因,只有叶镜之一个人明白。但这件事的后续,就是许多前辈私底下给予叶镜之一些帮助。叶镜之独自生活、独自学法术,通过易凌子留下的那些师门秘笈,他慢慢成长为了今天的叶阎王。
这么多年来,前辈的帮助总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照顾叶镜之的点滴生活。易凌子留下来的房子不大,是栋上世纪修建的老房子,只有八十平。
易凌子生前经常对叶镜之如此说:“镜之啊,咱们捉鬼天师,最不差的就是钱。为师给那些有钱人捉一次鬼,七位数起步,甚至他们想请为师,为师还懒得看他们一眼。但你知道,为师为什么那么有钱,还住这样的房子?”
小叶镜之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师父喜欢赌钱,每次都输光。”
易凌子老脸一黑:“胡……胡说!为师,为师这是要锻炼你的意志!捉鬼天师,不能娇气,不能奢靡。你以后要是碰到一只厉害的厉鬼,追它就要追几天几夜,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你要受得了这种苦,知道吗?英明如为师,从小就培养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有些不大明白。
明明师父经常和岐山前辈、不醒前辈打赌玩钱,每次输了以后,都拿无相青黎砸人耍赖,借酒浇愁。喝醉之后还一直说:“老夫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过了三天,几个人又聚起来赌|博。
师父是真的没有钱,怎么就成了要培养他吃苦耐劳的精神了呢?
那次易凌子意外去世,岐山道人来报讯的时候,给叶镜之带回了无相青黎,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岐山道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当时正是巅峰,会经常出外捉鬼,不可能经常有时间来看叶镜之,只能在物质上尽量帮助老朋友的这个徒弟。
师父说,这个房子很小,是为了锻炼你吃苦耐劳的精神。
小叶镜之觉得,这个房子很大,没有师父,只有他。
师父虽然很不靠谱,但每次睡觉前,都会对他说一句“晚安”。后来的无数个夜晚,小叶镜之抱着无相青黎和泰山石,睡觉前会对它们说一句“晚安”,却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晚安”。
直到十九年后,他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住进了那个人的家里。
在苏城见到裴玉,叶镜之也非常意外。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天师,是天慈道人的得意弟子,墨斗榜的排名很高。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裴玉这类年轻一代的天师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奚嘉的好意,只能忐忑地和他们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到晚上,裴玉在客厅里说,叶阎王很恐怖,叶阎王那么吓人。
叶镜之就站在客房的窗户前,看看天上的月亮。
裴玉对那个阴气很重的年轻人说了很多,叶镜之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那轮月亮。慢慢的,裴玉终于睡了,他不再说了,叶镜之也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事当作谢礼,感谢那个年轻人让自己住在这里。
然后,他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那个年轻人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对他说——
“叶大师,晚安。”
叶镜之双眸睁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直到这个人离开,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回想起那句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晚安”,叶镜之慢慢地垂了眸子,仍旧拉着奚嘉的手,想尽办法地帮他去除掌心的红字。他没有吭声,奚嘉也不好说话,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奚嘉总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宁静过。
叶镜之始终低着头,一遍遍地念咒语,一遍遍地施法术。奚嘉就这样看着,耳边的风声慢慢消散,被对方握着的手,感受到一阵阵温暖的气息。皮肤相触的地方,安心的感觉渐渐地渗透过来。
“……不要害怕,有我在。”
低沉的男声湮没在风声里,奚嘉没有听清。他问道:“什么?”
叶镜之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躺着一片静静的星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奚嘉,有我在。”
心脏在这一刻,跳动到了最快。从未有过这样的心跳,奚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奚嘉突然收回手指,遮住了掌心的字,叶镜之诧异地看他。
奚嘉迟疑了许久,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道:“叶大师,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是不是对我太……”声音戛然而止,奚嘉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前方。
叶镜之问道:“奚嘉?”
奚嘉:“……”
叶镜之急了:“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奚嘉默默地看了叶镜之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红色的“嬴”字,最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还在激烈讨论的玄学界大师门,高声道:“各位大师,我想我知道这个字是怎么回事了。子婴……刚才和我说话了。”
平坦的旷野中央,一群大师将奚嘉团团包围,像看珍稀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奚嘉一边听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一边做同声传译:“子婴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进不去始皇陵。李斯和徐福在设计始皇陵时,只按照秦始皇的要求,留下了一条通道,那是留给扶苏的。两千多年前,在子婴被太监背进去后,那条通道就堵住了,整个始皇陵密如牢笼,进不去、也出不来。”
既秦真人赶忙附和道:“不错,三百多年来,我们也一直进不去始皇陵,里面的东西也从没出来过。这次要不是不醒这个老秃驴搞出了意外,秦三世根本不该出来。”说完,还瞪了不醒大师一眼。
不醒大师:“阿弥陀佛,贫僧……贫僧不说话。”
奚嘉再继续说道:“所以之前子婴推不开门,也敲不开门,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他既然逃出了始皇陵,就很难再回去,不是秦始皇有意为难他,而是这座陵墓拒绝外人进入。”
既秦真人对始皇陵抱着他人难以理解的执念:“那为何他后来又进去了?”
奚嘉看向既秦真人:“是秦始皇接他进去的。”
既秦真人:“啊?”
奚嘉:“这位大师应该亲眼看到的,是始皇亲自现身,接他进去。子婴说,如果始皇不出现,他是不可能进入的。始皇耗费了一些力量,帮他打开了陵墓大门,子婴这才能回去。”
“原来如此。”
“敢情那秦始皇真的只是来接儿子回家的,不是来和我等干架的?”
“我就说,这父子哪来隔夜的仇。秦始皇就是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看着儿子留在外面,魂飞魄散。”
玄学界的众人松了口气。
奚嘉听着脑海里响起的子婴的声音,慢慢地皱起眉头,继续复述:“正是因为子婴觉得自己回不去,早晚会魂飞魄散,才会留下这一道意念给我。他本来是想帮我以后在遇到秦始皇的时候,说说好话,因为我……”我和胡亥长得有点像,他要劝始皇不揍我。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奚嘉死活不想承认自己和胡亥长得像。
他憋了半天,改口道:“因为一些原因,子婴留了一道意念给我。而现在,他成功回始皇陵了,这道意念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但他刚刚发现,他可以通过意念,和我说话。”
既秦真人赶紧道:“你问问他,始皇陵现在情况如何?那秦始皇如何?”
奚嘉道:“始皇从沉睡中醒来,为了带子婴进始皇陵,又耗费了力量,现在睡在那条水银河上恢复力量。子婴说,始皇一年内不可能醒过来。”
玄学界的众人这下子彻底放松了。
然而下一刻,奚嘉说道:“始皇沉睡之前说,既然子婴可以离开始皇陵,那他什么时候也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始皇陵出去。如果可以出去……”
声音猛地停住。
众人睁大眼睛,看向奚嘉:“可以出去?可以出去那就怎么样?”
奚嘉叹气道:“始皇说,他要再次建立秦朝。”
玄学界的大师们:“……”
下一秒——
“妈了个巴子,那秦始皇果然想灭了我们玄学界,他还想当皇帝!”
“不能让秦始皇喘过气,趁他现在受伤,诸位道友,咱们赶紧杀进始皇陵,把那秦始皇揍一顿!”
“没错,他现在可是受伤了,如此大好时机,现在不揍他,还等什么时候揍他?”
奚嘉:“……”趁人之危有你们这么大声说出来的吗!这一点都不光彩好吗!!!
眼看诸多大师已经捋起袖子,真的打算拼死去地下揍一顿秦始皇了,叶镜之一语点破重点:“首先,我们进不去始皇陵;其次,以秦始皇的实力,凌霄也禁止他离开陵墓,他应当不可能随便出来。最后,他的实力太过强悍,打不过。”
叶大师十分老实,说打不过就打不过,从不逞嘴上威风。
诸位大师又萎了下来,奚嘉说道:“等等,子婴说,始皇确实好像离不开陵墓,因为徐福当年用了秘术,在秦始皇陵里施法,使得始皇这两千年来,实力大增。始皇原本就杀伐无数,戾气冲天,刚去世就实力惊人,在始皇陵待了两千年,他的实力更是增加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子婴认为,始皇在百年内是出不去的。”
大师们各个放下了武器。
“一百年?老夫都死了,随便吧随便吧,不管了。”
“一百年后的事情凭什么让贫道管,让那些小辈去管!”
奚嘉早已不想对这个不靠谱的玄学界吐槽,他最后为子婴传达了一句话:“子婴会劝说始皇,让始皇不要再大动干戈。他说现在这个世界,虽然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秦做不到,这个世界能做到。无论以后会怎么样,他一定会竭力劝阻始皇,放弃重建大秦的想法。”
玄学界的大师们往常看来,是非常不靠谱的,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极为重视。最后仍旧按照嶒秀真君的建议,玄学界以后每年都会安排天师到秦始皇陵加固结界,顺便监视。
子婴确实不会害奚嘉,掌心的这个红色“嬴”字,也成了他们交流的媒介。
帮子婴传达了最后的话后,奚嘉看着荒凉空旷的原野,想起半个小时前,那座凭空飘浮在这里的巨大宫殿。他看着子婴最后消失的地方,许久后,忍不住在心底问出了一句话:“子婴……始皇原谅你了吗?”
脑海里,久久没有回音。
很久以后,子婴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父皇只是带我进来,门关上后,就再没有理我,不过我可以进入陵墓的第四层了。父皇没有和我说,但我想,他没有恨我。之前是我错了,父皇从不会把过错归咎于他人身上,他曾说过,强者,可夺天改命。如果发生了无法操控的事情,那是他还不够强大,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掌握命运,掌握一切。”
奚嘉不解道:“那他阻止你投胎转世?”
子婴笑道:“阻止我的或许不是父皇,而是这始皇陵。这座陵墓是徐福和李斯共同建造,国师法力高深,举全国之力建造了这座陵墓,其中有诸多诡谲之处,我现在尚不知晓。我很难进来,但既然我出去过一次,或许我还有机会能再出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婴调侃道:“父皇刚才并未注意到你,但既然父皇说要重建大秦,他应该知道,胡亥杀了扶苏,大秦已经在我手中灭亡。所以……奚嘉,你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奚嘉:“……”
谁想和胡亥长得像啊!!!
解决了秦始皇陵的事情后,奚嘉和叶镜之一起回了酒店。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奚嘉给李副导打电话请假,准备在酒店休息一天,不去拍戏。
如今的长安城内,别说厉鬼,连一只孤魂野鬼也很难看见。
三月份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过去,墨斗榜的三月排行也在今天凌晨零点揭晓。
叶大师后半个月找到了媳妇,全程滑水,但无奈人家前半个月杀的鬼太多,仍旧高高排在第一位,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甩了第二名的南易几条街。
再往后,前十名的排位没发生什么变化,裴玉以一只厉鬼的优势,超过江氏兄妹,保住了自己墨斗榜第七名的地位。
到第二天凌晨,万千天师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眼巴巴地等着“鬼知道”更新。
终于,“鬼知道”没有再实时更新报道秦始皇陵的消息,零点一过,四篇文章齐刷刷地出现在公众号页面上。
奚嘉当时正在洗脸,回卧室后,他拿起手机,随便地点开微信公众号,然后:“……”
有你们这么胡编乱造的标题党么!!!
只见今天“鬼知道”的四篇文章里,有三篇和这次秦始皇陵的事件有关,还有一篇是数据文章,公布了一下三月份的墨斗榜排名和法宝排名情况。
放在头版头条的那篇文章,标题是——
《大秦朝那些年的风花雪月:始皇,你最心爱的到底是扶苏、胡亥,还是子婴?》
这完全是扯蛋!
奚嘉点开文章一看,竟然还用的是小说笔调,写了一篇一万字的短篇小说。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恰恰好一万字。
故事开篇就说清楚,本故事的历史顾问是定海派的既秦真人,文章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绝对巧合。笔者只负责描绘出最有可能发生的故事,不负责故事的真假。
这个故事主要讲的是秦始皇教育儿子的日常。
笔者还挺公道,把始皇对扶苏的喜爱,对胡亥的宠溺叙述得栩栩如生。唯独在写到子婴的时候,这位笔者把子婴写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长得没胡亥好看,能力没扶苏强,就跟背景墙一样。这篇文章为子婴吸引了一大票亲妈粉,在文章底下为子婴打call。
奚嘉完全不觉得子婴有像文章里描述得这么惨,就算子婴再不怎么受始皇重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子皇孙。人家始皇还养不起一个儿子?快醒醒,子婴一点都不面黄肌瘦!
奚嘉看完文章的时候,脸都大了,因为这个笔者曝光了始皇想要冲出陵墓的事情。这件事没什么,反正玄学界的前辈们早晚也会公开,但这个笔者居然这样说——
【“朕的大秦,从未灭亡。”
“待朕出陵,移四山,定五海,于长城下,寻朕的扶苏归来!”
墙角里,子婴默默地低下了头。
父皇的眼中,只有扶苏,从未有他。】
奚嘉:“……”
有毛病啊!
他和子婴相处这么久,子婴明显是个秦始皇吹,每次谈起秦始皇,都是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情。这个幽怨的子婴到底是谁!明明昨天聊天的时候,子婴还给他好好夸了扶苏一顿,说扶苏有多么多么睿智仁厚,胸怀宽广,完全继承了始皇的优点。话里话外,对扶苏也是各种敬仰。
这种狗血文章,奚嘉看一眼就关闭了,对这个标题吐槽不已。也幸亏人家秦始皇现在还在沉睡,并且没有手机,看不到你们这么瞎瘠薄地胡扯。这要是让秦始皇看到了,他老人家说不定真的气得直接从坟墓里爬出来,灭了“鬼知道”,灭了整个玄学界。
奚嘉正想着,突然就听到了子婴的声音。
“奚嘉,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世界的消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认识这个国家吗?”
奚嘉的手机屏幕上正亮着那篇文章,一听到子婴的声音,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聊了一会儿后,奚嘉决定给子婴送一些书本过去。不用送其他的东西,先送小学课本。一年级到六年级,语数外全部送上,再加上一套免费的课后练习题,不用客气。
这次聊天后,子婴道:“我总是突然来找你,真是太失礼了。如果你方便,可以找那位经常和你一起的大师,请他帮忙,封住我给你的那道意念。以后我如果想找你,不再直接与你说话,以免打扰你。”
奚嘉将事情和叶镜之一说,叶镜之立即在他的手上封了一道结界。以后子婴如果想和奚嘉说话,奚嘉掌心的红字就会发亮发热,等奚嘉在这红色的“嬴”字上画一个圆后,子婴才能与他交流。
晚上,奚嘉拖了一箱子的小学课本,与叶镜之到了秦始皇陵。
东西拖过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送进秦始皇陵。这秦始皇陵,连子婴自己都回不去,玄学界也没人可以进去,更不用说奚嘉。
仿佛察觉到了奚嘉的烦恼,叶镜之默默地从他的手中接过箱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奚嘉诧异地看他,叶镜之食指抵唇,轻声念起咒语,忽然一指点在行李箱上,一道金色的火焰无缘由地亮了起来。不过多时,行李箱便被烧得噼里啪啦,在这金色火焰中,烧成黑灰。
奚嘉怔道:“叶大师?”
叶镜之耐心地解释:“他是鬼,将东西烧了,他便会拿到。”
奚嘉明白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再回酒店,才走到一半,奚嘉突然想到:“等等,叶大师,你把行李箱一起烧了,那子婴拿到的东西,是和原本一模一样,还是东西会散下来?我的意思是,他拿到的是书,还是行李箱?”
叶镜之回答:“烧的时候是怎样,得到的就是什么样。”
奚嘉:“……所以,子婴拿到的是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书?”
叶镜之颔首。
奚嘉:“……”过了片刻,他幽幽道:“叶大师,子婴真的懂怎么拉开拉链,打开行李箱吗……”
叶镜之:“……”
奚嘉赶紧用那个“嬴”字,与子婴交流。总归赶在子婴一掌劈开行李箱之前,拦住子婴,教会他怎么打开行李箱。
发生了这件事,叶镜之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自责地低着头不吭声。回到酒店后,奚嘉终于发现了叶大师的异常,他起初还觉得奇怪,但慢慢的,也就明白叶大师这种别扭的行为。
回房间的路上,奚嘉悄悄地看着叶镜之,唇角忍不住地翘起。
这样的叶大师,十分有趣,不像平日里那么沉闷,好像鲜活了许多。
走到房间门口,看到叶镜之还是那副难过低落的样子,奚嘉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叶镜之转头看来,奚嘉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太唐突了点。他松开叶镜之的袖子,望着这个男人闷闷的样子,扬起微笑,道:“谢谢你,叶大师,晚安。”
叶镜之缓缓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许久后,他声音沙哑地喊出了那珍惜的两个字:“晚……晚安。”
房门关闭,奚嘉开始洗漱,准备睡觉,明天早起拍戏。他当然不知道,他说完那句话后,玄学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叶阎王忽然红了脸,大步走到旁边的房间,开门进去。一进门,叶阎王脸红得发烫,他伸出双手捂住脸,藏住脸上羞赧的颜色。
师父,有媳妇的感觉和您说的一样……真好。
妄想培养一个情圣徒弟、在地下死不瞑目的易凌子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这个逆徒!老夫没你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