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破窗而出的人蓦然顿住,但仅仅是一刹,便跳了下去。
娇小玲珑的少女从窗户里伸出头来,跳起来骂道:“萧忆地!!你个狗娘养的,下贱骨头,败类渣滓,你爹娘是瘸腿短尾巴的猪狗,生出你这样猪狗不如的残渣!你拿的是破铜烂铁,穿的是破烂抹布,长得像个臭癞□□,你连我姑姑的爪尖都不如!!!你有本事染指,有本事别逃!屁用都没有,害得姑姑病了也不能问医,都怪你,都怪你!”
转眼,萧忆地重新回到窗户边,背对着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也许是心情复杂,以至于吴骇就在对面楼对他挤眉弄眼,他也没有半点回应。
那少女身着明黄衣衫,头挽双髻,眉心一点殷红,灵气逼人,看起来像是名门望族,谈吐却让人不敢恭维。
萧忆地道:“你说她病了,为什么不能问医?”
“呸,我还骗你不成,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还会来找你吗!”双髻少女怒气冲冲,霸气一脚踩在窗户上,大半个身体探出去,猛地揪住萧忆地的衣襟,“亏我姑姑相信你,你却还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厮混!我告诉你,无论我族接不接受你,你生是我姑姑的人,死也是我姑姑的鬼,你再敢为那女人说一句话,我非剁了你个杂碎不可!”
两人在忘忧楼中段,萧忆地背靠着墙,那小姑奶奶穿着片片叠加的纱裙,白皙的美腿若隐若现。
吴骇看了看下面偶尔有人来往的街道,莫名担心她这样会不会走光……
萧忆地不知从哪拿出一件宽大的紫红色狐裘披风,递给她:“穿上,下面有人。”
龙瑶狐疑地看向他,眨眼又恢复少女般的天真:“你跟不跟我走?”
“跟。”萧忆地言简意赅。
“那你跑什么!”龙瑶恼羞成怒。
“我去找人。”萧忆地说。
“找谁?”
“我叔叔。”
“你叔叔谁啊。”龙瑶说,“找什么人?!人有什么用!人族医师都是垃圾!人族的医圣给我们兽族的古药师提鞋都不配……”说到这里,龙瑶想起来了,“哦,你那个送上门的九流血脉人族,你确定这回这个是对的,不是族里的家伙给你设的圈套?”
“嗯。”萧忆地说。
“那也是个骗子,吹得神乎其神,肯定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根本没有亲人活在这世上,族里一些混蛋私下用恶劣招数捉弄你,你还没被耍够?”龙瑶根本不信人族医师有本事调理兽族的伤势,但见萧忆地神情严肃,她也就不扯废话了。
“你若放不下他,让他一起来龙岛不就行了。看在是你认的破叔叔的份上,就算他再差劲,也可以勉强给他一张席子,不算什么。”
“没这么简单。”萧忆地说。
“跟你说话好费劲啊!我说一堆,你就回我一句!!我不跟你废话,你赶紧去避难,远古兽族降临,你就必死无疑了!”龙瑶说,“不只是你,所有人族都得完蛋!”
萧忆地冷声道:“你先放人!”
龙瑶道:“不放,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要不跟我走的话,我就把你跟那人族小情人厮混的事情告诉姑姑!你忍心姑姑病重还要为你劳心伤神吗!”
萧忆地也是心急如焚,只是没有把焦虑写在脸上,他虽然挂念心上人,但也觉得存在些许疑点,自己并不是医师,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但也不能否认龙岛有难,对方担起大梁受了重伤……可这种时候,他离开了很可能回不来,眼下的情况不能不管,纱翎郡主等人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真是小世界收的?
但龙瑶的实力还仅仅是时空境,也就是说她身边跟着的这位毫无存在感的老者,是位域主!?
“咳咳。”吴骇咳嗽了一声,“打断一下,这位姑娘,你姑姑是谁?”
“要你管,轮得到你插……”龙瑶话音刚落,就注意到萧忆地神情一僵,她顺着萧忆地的目光望去,正是对面酒楼上搭话的那人旁边另一位年轻男子。
谢宇策收敛了威势,看起来也就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龙瑶并不认识他,也就只随意看了眼,并没有多留意。
吴骇和萧忆地四目相对,笑着朝他俩招了招手:“好巧。”
其实听到这儿,吴骇差不多已经猜出来了,当初在古源宗下见到的那一幕,并非人族在背后作祟,而是兽族!那萧忆地房间里那位女子画像,的确存在,而且还活世间。
“厉害,厉害。”吴骇心里不得不佩服萧忆地,真不愧是袁亦安的儿子。他爹娶了龙血皇族赤月郡主,萧忆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和龙族大佬有一腿。不过也是可怜,明明两情相悦,却只能睹物思人,大侄子先是不被人族看好,之后又不受兽族待见。
人族这边,吴骇可以撑腰,但兽族那边,可就难办了,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吴骇暗暗握紧了谢宇策的手,和他相视一眼。
“他谁啊。”龙瑶奇怪这个自来熟的人。
“我叔。”萧忆地说。
这就是那假货?!龙瑶半信半疑:“就是你!”
也就是说方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龙瑶也不客气了:“既然来了,一块过去吧!我姑姑肯定也想见见你。”
萧忆地正要过去。突然,一只枯槁的手从墙壁里伸出来,五指如钩,扣住他肩胛。
白眉老者穿墙而出,制住了萧忆地。
几乎是同时,域主级别的威压降临,瞬息笼罩酒楼上半层,楼顶坍塌,敞开的窗户所在的墙壁咔嚓解体,转眼吴骇等人便暴露在外。
谢宇策预料到会有一战,早已将实力较弱的红小姐收入体内世界,他坐着,吴骇站着,两人都有本事抵消恐怖的威压。而浮屠的魂魄能抗住,身体扛不住,又不敢靠近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能苦苦支撑,打着哆嗦,努力减小存在感。
“嗯?”龙瑶正要踏进吴骇所在的隔间,却发现这两人没受影响,不由称奇,“有点本事。”
“要没点本事,怎么敢贸然开口呢。”吴骇注意到那位白眉老者的杀气,笑着恭维道,“一看你们二位,就知道不同寻常。
“有点自知之明,那就束手就擒吧!”龙瑶傲然打断。
“特别是你身后这位,又不是说你,”吴骇走了出来,身前便是虚空,却凛然无畏,挑衅道,“就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是别太猖狂。虽说我只是一介医师,能不动粗就不动粗,但要对付你还不成问题。”
“是谁猖狂!有本事你滚出来受死!”龙瑶受不得激,无形龙翼一展,掌控一方天穹,犹如莅临此地的一尊神王,面上哪还有半点少女气质,这又是一尊龙,真龙!
同龄兽族尚且不是她的对手,而人族就更不谈了。她年岁比萧忆地小,境界却比萧忆地足足高了一大重,而眼前这个挑衅她的所谓医师,年纪更小,气息微不可闻。这种级别,不可能是域主。而域主以下,注定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会让这位小小医师明白,什么叫天与地的差距。
尽管如此,她动手前,还是跟随来的那位白眉老者打了个招呼:“盯好其他两人,也别让萧忆地跑了,我先教训教训这个没眼力见的。”
龙瑶一念之下,空间变成利刃,自四面八方正中吴骇胸膛。
吴骇提刀抵挡,天殒长刀发威,切断空间刀刃,凛然劲气自交锋处迸发,吴骇被击出数百米,撞塌一排房屋。
龙瑶自是毫不犹豫地乘胜追击,可没等她出现在吴骇面前,她的身体猛地一顿,就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一般:“这是什么?”
她发现本该半死不活的吴骇,竟是笑着靠在遍布裂纹的墙壁凹陷处,身上头上落了灰,看似狼狈,却没什么伤势。
在他右手手心之上,悬浮着一道山形不规则尖锥,就是这件看起来很平常的法器,却让她感觉到了强烈心悸。有个荒诞的念头窜进脑海,龙瑶脸色大变,想要抽身,却已经晚了,身陷泥淖般,肉身巨重无比,竟是难以动弹。
精金尖刺自那神山中迸射而出,动弹不得的龙瑶无法化形,被数道荆棘穿成筛子,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吴骇拿出小瓶来接住,龙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化作人形的真龙,鲜血流得比较慢,半晌才流出一滴,而这一滴滑进去,便盛满了一个小瓶。
吴骇敢挑衅,也是有倚仗,这尊神山,谢宇策炼化了以后,他借来用用。有神山护体,哪怕真撞上什么,也只能是被撞的东西倒霉。
神山能禁锢住半神兽五爪金龙,在吴骇手中部分复苏,也足以对付大领主级别的龙瑶。
“我以为人族兽族的关系很不好。”吴骇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确实很不好,”龙瑶受制于他,很被动,“但也不是全都不好,还是有不少兽族和人族来往密切,不然龙血皇族是怎么来的!”
“可兽族只要进城,必屠城。”吴骇说。
“那只是一些极端分子,虽然蝼蚁很好碾死,但共处一世,也不是非要碾死不可。不是每一尊灵兽或古兽,都像你见过的这么缺德。”龙瑶说,“听你这么问,你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
吴骇哈哈一笑:“你们二位都是龙族,看来龙族挺多?”
龙瑶不容置疑,冷眼道:“总之,你们死定了。”
吴骇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既然都是龙族,那位白眉老者域主怎么甘愿听她使唤?吴骇虽然不知道龙族的地位划分,但却听谢宇策说过,龙族大多是独居的,以实力为尊,不存在地位尊卑之分。
吴骇戏谑道:“你说你姑姑病重,其实是骗人的吧!”
龙瑶说:“当然是真的。”
“滴——”突兀的一声自两人脑海中响起,龙瑶毫无防备,蓦然皱眉。
“撒谎。”幻音紫雷继续道。
吴骇注意到龙瑶的脸色稍稍变化。
吴骇问:“你把萧忆地带回去做什么,真是你姑姑吩咐?”
龙瑶道:“要你管。”
吴骇说:“其实不是吧。”
龙瑶气急:“当然是!”
幻音紫雷毫不留情地戳穿:“滴,撒谎。”
姑姑没有受伤,也没有让人来找萧忆地,而这两位却来了,原因何在……吴骇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我明白了。”
“越是这种时候,人族兽族的界限越明显,可萧忆地和你姑姑就没有明显的界限,使得你姑姑的立场很奇怪。族里包括你在内,都不看好萧忆地和你姑姑这一对,一直试图拆散他们,又怎么可能突然关心起他的安危来。”
龙瑶皱起眉头:“萧忆地告诉你的?知道这个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你说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吴骇说:“我猜,很可能你姑姑失踪了,你们以为她来找萧忆地,就立刻找上门来,发现还没,就想骗他回去,以此来要挟你姑姑回龙族。”
龙瑶心说人族果然不可小瞧,道:“乱说些什么,看来你是存心捣乱,王宸已经把萧忆地抓了起来,现在应该连你的两个朋友,也一起收了吧。”
“那可未必。”吴骇看向她身后。
“清涟失踪了!?”萧忆地道。
不知何时,那位白眉老者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吴骇对面,距离神山攻击范围还有点距离。毕竟是域主,吴骇心脏一紧,而此时,萧忆地依旧在他手里,没有表情的俊脸僵硬得可怕。
“要点脸,姑姑的大名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吗!”龙瑶怒斥。
“你说话小声点,不要粗鲁。”萧忆地一听“王宸”这个大名,情绪就略有失控。
龙瑶居然和王宸为伍,可见没安好心!这个王宸,便是清涟的追求者之一。他当年去过龙岛,差点一命呜呼,这么多年乐此不疲在血脉问题上折磨他的始作俑者,就有王宸一个!
“你们人族不都是这样说话的吗?别以为我不懂,我听得可多了,”龙瑶把脸一横,很快笑得天真烂漫,“宸兄,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像人?”
“龙瑶妹妹,你像极了……”那白眉老者总算开口,听声音却很温柔,丝毫不像老人。
确实是王宸的声音!萧忆地眼里暗藏怒火,又有着难以抑制的战意。这才多少年不见,居然就已经是域主了,龙族的天赋,果真望尘莫及!
吴骇扣住龙瑶,冷声对那位白眉老者说道:“放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宸犹豫了下,锐利的目光只盯着他手中的“神山”,贪婪闪逝,道:“你说放谁?”
“当然是放了我朋友,”吴骇看了眼萧忆地,却道,“纱翎郡主。”
王宸说:“那女人不在我这儿。”
吴骇皱眉道:“你撒谎!”
“滴,真话。”幻音紫雷却说。
吴骇想了又想,莫非是关键时候血神树的意志打开空间救走了纱翎郡主等人?一想还真有可能。也就是说金色树枝也被收进空间。
“不一定,”神藤说,“以血神树的警惕心,很可能……”
萧忆地传音说:“纱翎郡主的一截金枝在他手上。”
吴骇对白眉老者说:“姑且信你,就换一截金色枝条,我朋友戴的那个。”
龙瑶莫名不高兴,你什么意思,我的命,就值一截小树枝!?
王宸不解道:“我当是什么稀奇的至宝,原来仅仅是血神树金枝。”王宸翻手拿出一截金色枝条,正是被称作纱翎郡主的女人挂在脖子上的那条,很惊诧地说,“在你看来此物竟比萧忆地的性命还珍贵,有古怪,可不能轻易就给了。”他将此物拿出来,又重新塞进怀里。
“!!!”龙瑶瞠目结舌。
你不会不给吧,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吗,你看到我身上的血窟窿了吗,就是这混账刺的!
“既然如此,萧忆地,我就带走了。小瑶,你留下,他不是医师么,他伤了你,就让他想办法救你吧,这些人不敢拿你怎么样,否则清涟圣女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化作白眉老者的王宸心想我把你带出来,让你带这身伤回去,恐怕无法向长辈交代。
他温柔地说:“我会回来救你的,到时候若你还是这身伤,我会让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王宸正要告辞,表情就僵住了,他周身的空间像是已经凝固了一般,竟然无法遁走。难道神器还有这样的妙用?那就必须得手了。
突然间,源自于血脉深处的压力让他躬下身子,王宸背脊发麻,说:“谁?血脉比我高……”
他试图扣住人质萧忆地的脖子,手却不受控制地往两边伸,就像空气中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的手腕扯向两边。他用尽全力抵抗,额上青筋直冒。
“留下吧。”一道声音传来。
王宸惊悚地看到吴骇身边莫名多出了一人,正是那位自己没当回事的年轻男子。
他已经突破了域主,掌控一方小世界,能对付他的人族强者,两只爪都数得过来!
这人是……
王宸的脑子里极端突兀地闪过某个存在,跟眼前这人对上号,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是你!你是那条倒戈的半神兽!你帮人族!你不会有好下场!”
“谢了。”吴骇朝谢宇策默契一笑,有谢宇策在,萧忆地带不走的。
“不全是我。”谢宇策却摇了摇头。
嗯?吴骇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见谢宇策扬手,直接连同神山在内,将龙瑶收进一方小世界内。
几乎是同时,王宸的肉身迅速膨胀,铁血浇灌般的皮穿破皮肤,双手变成蜷曲的前肢,一条长尾横扫地面,狰狞的头颅张开,露出锋利的锯齿。
吼!
尖锐的龙吟响彻天际。
和神龙的叫声很不一样,身形也是,而且还在持续变大,吴骇盯着这略显熟悉的体型,两并排的前爪收拢,双腿健壮,双翼,一尾,这不就是军网上见过的……史前巨兽。
只是比化石要大,大太多!
它只变化到一小半,就已经远远超出吴骇印象中对这类“西方龙”的印象。
翼龙猛地撕裂虚空,迅速展翅高飞远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在这一过程中,有绝对实力碾压它的谢宇策始终没有多余的举动,就好像故意放任它溜走一般。
“让它逃了,不……”吴骇皱眉。
空间裂缝闭合的刹那,熟悉的空间波动荡出,非常熟悉,以至于吴骇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不会吧……秦王朝一方小世界!
吴骇心脏咚咚直跳,脑子里骤然响起秦啸澜的声音:“快进来。”
吴骇拿出那块有“秦”字的通行令,果然有感应。
按理说有谢宇策在,这头域主级的翼龙根本没办法逃出生天,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刚才撕裂的那一方空间其实是,老祖秦啸澜的小世界门户!
在一方小世界里作战,域主级的战斗!
吴骇亢奋了。
“是老祖来接引,难得一见,你去不去!”吴骇扭头问萧忆地。
“去!”萧忆地同样听到了某种传音,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熟悉。
事不宜迟,吴骇以魂力来沟通“秦”字通行令,拉过谢宇策的手,进入那一方小世界之中!
外界一日,小世界里一个月,他们犹豫的这一小会,小世界里已经过了“一小会”的三十倍时间。
以至于吴骇等人再一进去,原本宛如世外桃源的净土在恢复原形的翼龙肆掠下,已是天塌地陷,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