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整整一天,重都在惊慌失措。
倒是宣,被她的动静惊醒。
浓睫颤了颤,坐起身,用那双灿金的眼眸平静看着重,然后说道:“没事儿的。没什么副作用,我现在……”
他顿了顿,在舌尖咀嚼过这几个字,才缓缓吐出:“很好。”
重心惊胆颤:“不行,我得去书房查查资料。我记得母亲说过,血仆会有问题的。”
宣眼神闪了闪:“好的。”
17、
破天荒的,重前往书房查阅典籍。
她疯狂翻看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去除“血仆契约印”的记载。
他身上的印记可能会伴随一生了。
重十分愧疚。
这种愧疚,让她几个月都不怎么敢和青年对话。
即使宣神色如常,好像无事发生——
哪怕是宣前往帝都凯恩达的那个黎明,他也只是温柔笑着,拥抱了下重,同她告别:
“等我到了,会给你写信的。祝一切安好。”
18、
马车隐没在远处晨光里。
重收回目光,回到空荡荡的城堡,将天鹅绒的被褥一裹,准备埋头冬眠。
她忘了让人及时唤醒自己,于是这一觉睡了五年。
醒来的时候,重有些迷迷瞪瞪,赤着脚走下床,拉开窗。
细碎的光从遮天蔽日的爬山虎藤蔓缝隙挤进来——曾经还在一楼徘徊的藤蔓,已经遮盖了整个窗户。
她一惊,施咒除去窗上遮挡,向外看去。
窗外,稀疏凋落的庄园绿地野生灌木疯长。没了宣的打理,成群花丛凋零枯败。
重揉了揉眼,心在滴血,打算趁着夜色还浓,捣鼓下那已经没有一朵花的花园。
可她刚推开房门,没走两步,就发现一旁金属台上,搁置了厚厚一沓信。
“这是什么?”
双眼一睁一闭的猫头鹰抓着台柄,口吐人言:“这五年来的信。您吩咐了不要吵您,我就都放在一起了。”
显而易见,都是宣写的。
她沉默很久,将信抱回房里,盘膝坐在床上,一边拆信一边嘟囔道:“有点想小家伙了。”
19、
一共二百五十二封信。
基本是每周一封。
会说说在凯恩达的近况。
刚开始的时候,宣还会在结尾附一句“期待回信”。
等三四个月后,逐渐略去了这句话,转而提到宫廷大学外应季会开的花。
随其中一封信寄来的还有个盒子。
铁盒制作精巧,镶嵌金珠和红宝石。
吸血鬼似乎都很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玩意儿,极尽奢华,极尽璀璨。
重把玩了很久,爱不释手,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朵巴掌大的深红玫瑰。
花瓣花蕊都做了防腐处理,哪怕五年过去,也未曾凋谢。
鲜艳如初。
卡片上写道:
“玫瑰很美,予你一观。”
20、
重一封一封拆,一封一封看。
看到后面,缓缓皱起了眉。
小家伙一年就从宫廷大学顺利毕业,在教堂担任职位,替主教分担一些日常事务。
他的文字也从这个时间段,由无话不谈,逐渐变得寡言鲜语。
到了最近的一封信,已经只是报个平安——
“最近一切都好,希望你也是。”
21、
重却不安极了。
想了想,草草收拾了顿,准备去帝都看望。
哦,在此之前,她得先把乱七八糟的庄园整理拾掇一顿。
枯木疯长,败草连绵。她能用法术拾掇,轻松不少,但也让人筋疲力竭。
每当这个时候,她愈发想念远在帝都的青年。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22、
两个月后,重来到了凯恩达。
烈日炎炎,正值夏季。重很讨厌夏季——
这个季节,白天太过漫长,留给吸血鬼的活动时间少得可怜。
23、
连夜抵达信中地址的时候,是午夜时分。
重看着面前巍峨高耸的教堂,微微皱眉。
教堂庄严雄厚,塔尖如刺,一轮圆月悬挂其上。
十字架分布在建筑物的四周,甚至装饰于檐角转弯。
虽然要纯银、浸润过黑狗血,并且被牧师施法过后的十字架才能杀死吸血鬼,但她还是心虚。
这是本能的畏惧和内心的闪躲。
宣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不会是生她的气了吧?
24、
重有那么一瞬想打算入住家族的公馆,再写信告诉宣她的到来。
但向来冷血的吸血鬼被思念愧疚压得沉重,思想摇摆不定,她想了想,还是摇身一变。
变成了扑棱着翅膀的蝙蝠,从暗雾中跃出,载着月光从窗沿飞入教堂。
飞行顺畅,她很轻松就找到了宣的房间。
他陷在床褥上,双手交叠于腹。
铂金色的发丝留长了不少,精致的五官轮廓更为深邃立体。
他睡得端正,但不太安稳,像是沉入梦魇,额角沁着细汗。
黑雾弥散后,五官冷艳的吸血鬼轻悄悄落地。
她紧张地走近,伸手拂去宣额头的汗水,还没来得及心疼,就被人拉住手腕。
扼住她手腕的五指冰冷似铁,抓得她骨头生疼。
重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就撞上眼前人凌厉警惕的目光。
他似乎没太清醒,没认出她,淡金色的眸里,杀机四伏,冷冽如冬。
重皱眉嗔怪:“你干嘛?”
她千里迢迢跑来,他就这态度?
从来没见过宣这种眼神。
宣愣了愣,松怔下来,眼里带着冷意的杀机烟消云散,指尖力道也转化为轻柔抓握。
就这么轻轻抓着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重不耐烦,在他面前晃了晃右手:“清醒没?还睡不睡?”
“睡。”宣敛眸,执着她右手,在手背轻轻一吻,再将人拉入怀抱里,语气仍有半梦半醒的混沌,但显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温柔慵懒,“……乖,今晚别闹腾了,我明天有要紧的事儿。”
重:“……”
重:“???”
什么叫“今晚别闹”?
以前还有姑娘来闹过吗???
等等,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啊!
重不太确定,不依不饶:“喏,等等!你告诉我,你怎么来做主教了?就算是宫廷大学,也只有少部分神学优异的学生,才会被分来这边……还有,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如果说宣之前像是领地被侵入的野兽,攻击性一眼可见,现在他就就是全然放松了下来,很熟稔地圈住她的腰,困倦地轻声重复梦里说过几百遍的话:“……来找我父母死亡的真相。”
“晚安,重。”
25、
半夜是吸血鬼清醒的时候,她哪里睡得着。
但见宣实在疲惫,没忍心吵他,睁眼等天亮。
她是带了充足食物的。
不过不是新鲜血液,而是血浆制作的糕点甜品和小零食。足够她在帝都一个多月的饮食。
重刚刚还吃了一块草莓味的爆浆蛋糕,很饱。
可嗅到鼻尖萦绕的松木清香时,她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唇。稍微仰头,就能看到宣裸露的脖颈上清晰可见的紫色血管,只要一咬……
唔,算了。
几百岁的大人了,这点诱惑还是抵抗得住的。
26、
天快亮的时候,和食物抗争了大半夜的重才缓缓入睡。
她不知道宣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又是傍晚时分。
坐起身,能看到卧房木架上的权杖——
这种主教需要每天携带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被遗忘于此。
……看来走的时候真的匆忙,要去处理什么要紧事吗?
重没事儿干,又不好在教堂随意走动,干脆将权杖拿了过来,放到灯下观察。
本该冰凉的金铜,入手却有种灼烧的滚烫感,这是对于黑魔物的驱散和震慑。
但这种伤害对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来说,影响不大。
她放在手里把玩片刻,忽然,看到底座刻了一串英文。
很漂亮的花体字。
c.shey。
27、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宫廷里,血迹斑驳。
宣正在宫廷的瀑布雕塑下,看胜利女神张开的羽翼出神。
听到身后脚步,温声问道:“都解决了吗?”
圣骑士兵团的团长手执长剑,恭敬回他:“主教大人,所有试图逃跑的贵族都被抓了回来。除了比利二世,其余人就地格杀。”
宣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你看着处理。去把凯瑟琳接回来。”
在这片大陆,教堂神权凌驾于宫廷皇权之上。
特别是骑士团逐渐被教职人员接管后。
宣知道,这次布局了三年的计划堪称完美——残酷暴虐的比利二世被推翻,他的姐姐凯瑟琳将继承皇位。
一切都顺利的理所应当。他本该心情愉悦。
仇也报了,支持比利二世的主教被判绞刑,他会成为教权里名义上的第一人。
可是宣罕见的焦躁不安。
亲信都察觉到了他情绪异样,试探着问:“主教冕下,需要需不需要回教堂帮您取回权杖?”
宣矢口拒绝:“不必。我之后亲自回去拿。”
28、
外面的风起云涌,并未波及到教堂里。
重在卧室耐心等了三天,没等到宣回来,看随身携带的血糖豆都磕完了,她想了想,回公馆一趟,挑拣点仆人送来的血食。
然后,她心情复杂地发现……
这些糕点类的食物,全都,坏了!
粘稠腐烂,不能入口。
所以说她最讨厌夏季了……!
29、
对于强大又富有魅力的吸血鬼而言,找到新的血源易如反掌。
比如去附近酒馆静坐了片刻,就有人来搭讪。
也是个贵族,胸带勋章。
男人紧张地冒汗,小心询问:“这位小姐,我有荣幸请你喝杯酒吗?”
重微笑:“当然。”
30、
吸血鬼的獠牙到底还是没刺入第二个人的脖颈。
重对食物的严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的血源,从来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她们憧憬美好和未来,鲜血的味道芬芳又可口。
因此当她凑近,嗅到贪婪、恶毒和心怀不轨的恶臭时,登时没了进食的胃口。
“算了,懒得吃了。”红唇即将贴合血管的瞬间,重怏怏说道,再次后靠在木椅上,笑了笑,“滚吧。”
搭讪的男人瞪大眼,突如其来的难堪让他气急败坏,刚想说什么,重就用指尖扣了扣玻璃杯,里头酒液晃动。
她说道:“迷醉类药物,在帝国可是受管控的哦。哪怕是贵族,也得接受惩罚吧?”
趁着这位贵族目瞪口呆,重拿起酒杯,将酒杯里的酒泼在他脸上,再次微笑重复:“所以,滚吧。”
31、
重懒得折腾,直接回了教堂。
本以为当晚宣就能回来,没想到足足等了五天,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她已经五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所以见到宣的第一句话有些妥协:“……亲爱的,你能暂且找到新的血源吗?”
宣微微一愣,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他快步走向床边。
只见重屈膝缩在床角,眼眸隐约现出紫红色。她拼命忍耐饥饿导致的虚弱和吸血的本能冲动,委屈地说道:“我好饿。”
宣猛然皱眉,来不及多想,走到桌边,用小刀划开手心。
杯盏接住了滚落的鲜血,很快就盛满了一碗。他送到重面前,道:“爱丽丝没给你准备食物么?”
重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喝完,才有力气道:“准备了。天气太热,都坏了。这边不像城堡里,四季都是阴凉的。”
宣:“……”
他听见重嘀咕:“夏季真的是太讨厌了。”
32、
宣倒是很喜欢夏季。
因为夏季里,帝都蔷薇月季和玫瑰都开得格外茂盛。
会让他想起远在城堡里的人。
33、
娇艳的鲜花长久绽放,永生不老。
有的是人类想用鲜血浇灌,只为换得吸血鬼的垂眸一顾。
……包括他。
34、
酒足饭饱,重谈起正事:“你这五天哪去了?”
宣眼神微闪,将器皿放在一边,斟酌说道:“宫廷里有点儿变动,我去处理下相关情况。”
重“哦”了声,道:“猜到了。前几天我出去觅食,碰到康普顿家族的某位少爷,他大放厥词说女皇继位后,他家就是连襟。”
宣:“……”
宣:“……觅食?”
重赤着脚下床,站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上,向教堂外望去。
透过教堂的花窗,天边是灰蒙的阴沉乌云,尽头的宫廷也浸出不详色泽。
她心不在焉地道:“是啊,没吃的了,就去找点血喝喝。”
说着,她舔了舔因为染了鲜血,更加娇艳的红唇。
宣不动声色地问:“找到了么?”
“有人送上门来。”重耸了耸肩,“刚好在酒馆碰到有人搭讪,康普顿家的小少爷吧,被家里人宠地无法无天的。把他爷爷的战争勋章挂在胸前耀武扬威,还在我酒杯里下药。”
宣心里陡然一紧,又一松。
重这么风轻云淡说起这事,肯定早就发现了端倪,他不必紧张她会受伤。但……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宣温声问道:“你……采他的血了吗?”
那双铂金色的眼里向来温和缱绻,任何来祈祷的信徒都会有种被信任和拯救的错觉。
所以,当他这么看着重的时候,重也只以为他信口一问,嫌弃道:“没有。他的血肯定不好吃,没下嘴,反正比你的差远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救了康普顿家一命,又道:“这些日子的食物,到时候让爱丽丝送来,可能要拜托你帮忙办一个通行证了。”
“嗯。”宣轻笑道,“你打算在凯恩达住多久?”
“两个月。”重回答,“等落雪节到,我要回去冬眠。”
35、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也足够发现很多改变。
重总觉得以前偶尔别扭但总体来说,温柔善良又可爱的小家伙好像有点变了。
变了哪里,说不上来。
但在城堡的时候,宣可不会每天傍晚跑来帮自己梳头盘发。
重问他:“你到这边来后,有查证到血仆契约怎么解除的记载吗?”
宣的手顿了顿,将花辫发髻的最后一环收尾,不动声色道:“没有。除此之外,关于吸血鬼的记录我大部分销毁了,以防万一。”
重还是担忧:“那你这个契约怎么办呢?”
她转过头,隔着纯白的主教服,伸手摁了摁宣的锁骨。能明显感到那枚血仆印记炙热滚烫了起来。
宣:“留着。对我没影响。”
重磨了磨她那总是忍不住外冒的尖牙,叹了口气:“可是我怎么总感觉,这对我有点影响?宣,你身上那种醇香的血甜味越来越明显了。”
36、
这是自然的。
血契会让契约双方,相互吸引。
吸血鬼占领主导地位,并不意味着血仆全然处于弱势。
食物的吸引,对所有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
宣数次提过,想让重直接喝自己的血就好,但被她拒绝了。
她说道:“爱丽丝已经去甄选就近血源了,估计在路上。”
宣:“两个月时间,六十天,至少要送来三十次。凯恩达不是shey家族的势力范围,你确定不会暴露吗?”
重不以为意:“爱丽丝做这件事已经做了三百年,很稳妥的。而且,不是让你办了通行证嘛,放心好了。”
如她所料,第二天,装在陶瓷柱形瓶里的血浆送到教堂。
她就着筒口小口品着,坐在教堂的飘窗上,晨间微风吹得胸口丝绸蝴蝶结飘动。
然后遥望远方。
天边亮白,太阳还未升起。
当太阳升起的那刻,她就要避开了。
37、
“你想去看日出吗?”不知什么时候,宣站在了她身后,见她看得出神,轻轻问道。
重:“当然。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啦。”
她将血浆喝完,随口说道:“这血没你的可口。”
宣侧眸看着她,过了片刻,才轻飘飘提到:“我有办法。”
重:“嗯?”
“我有办法,能让你踏入阳光下。”宣温柔地笑道,“想试试么?”
38、
方法很简单,是无论是圣教堂还是黑魔法,都使用过的“共享术”。
只需要两方共同施法,其中某一方就能享用另一方的感官。
这是重第一次正大光明站在初升的阳光下,山岚晨雾尽头,是耀眼的金色太阳。
一如宣的眼眸。
熠熠生辉。
她凝神看了很久,露出几百年都没有过的笑:“谢谢你,亲爱的。”
重牵起青年的手。
他已经比自己还高一个头了。
“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39、
新皇登基的那天,主教需要为其加冠。
重坐在飘窗上,看到盛装打扮的凯瑟琳,有些出神。
四十多年前,她见到过尚且是婴儿的凯瑟琳。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即便年岁大了,也是个美人儿。
哦,她喜欢金发的小姑娘。
重向来是随心肆意的性子,喜欢就上去打招呼。
反正教堂的十字架拆了大半,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了。
凯瑟琳愣怔迟疑地问询:“……这位是?”
宣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挡住随手想摸人头发的重,道:“是我的妹妹。我曾经被shey家族收养,在北境居住过十多年。”
凯瑟琳恍然,她颔首微笑:“希波尔是你的祖母吗?她和你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她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猝不及防成为老人家的重:“……”
她缓了缓,勉强道:“身体很好,能吃能喝。”
凯瑟琳:“那就好。替我向她带句好。当年要不是她阻止,我恐怕活不下来呢。更不会有今天。有时间去宫廷里坐坐,你们家族里的人不怎么爱出来,趁着这个机会,多认识点人。”
重沉默片刻,点头:“好。”
等凯瑟琳走后,重才用羊皮靴踢着草坪里碎石子,边走边嘟囔道:“小凯瑟琳也长这么大了。”
宣跟在她身旁,像是随口一问:“你见过她吗?”
“嗯。”重回忆道,“凯瑟琳是长女,但也是私生子,按理说生下来就是要被溺死的。她母亲当年已经被判处绞刑了,她第二天也要被处死。我刚好路过,听说这件事,去游说阻止了一下。”
重在茂盛的梧桐旁坐下,暗红色的裙摆犹如午夜怒放的玫瑰。
她说道:“凯瑟琳的母亲我也认识,金色的头发,湖蓝的眼睛,很漂亮。我听她弹过钢琴,《致爱丽丝》,很好听的曲子。我可太喜欢她啦,爱丽丝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取的。”
她说得轻飘飘的。
宣却陡然有种无力感。
千百年的岁月,于她不过短暂。
寻常人的一生,对她也只是过客。
40、
又或者说,他自己也很快就会成为那个过客。
41、
克制入骨的妄念,有那么一瞬间崩塌坠落。
近十年的情愫也埋地他喘不过气,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将所有异样重归原位,宣的声音依旧温和平常:“想去广场看白鸽吗?每天正中午钟声敲响,会有鸽群。”
吸血鬼不能存活在阳光下。
但他们又该天生沐浴在阳光下。
细碎阳光从树梢缝隙洒在眼前人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温柔拂过她精致的锁骨,纤细的腰肢,和因为心情不错而含笑的双眼。
“嗯。”重雀跃得不符合她年纪——
但正大光明地踏在阳光下,对她而言,确实是新生的第一次。
42、
偶尔,重也会去宫廷里看望下凯瑟琳,胡编乱造些“家族编年史”给她听。
将希波尔(其实就是她自己)的情史编的复杂无比,听得凯瑟琳眉头直皱:“唉,这么混乱的关系……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这天,又是糊弄完凯瑟琳的一天,重离开宫廷,坐上宣的马车,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凯茜真是太可爱了。说什么就信什么。”
宣:“……”
宣:“你……是不是又将小说里的情节,套|弄过去了?”
重掰着手指头数:“对呀。雨夜私奔、三角关系,还有情敌见面什么的。四五百年前的路边摊文学啦,那本小说没流传下来,就我家书房藏着最后一个版本,凯茜发现不了的。”
宣:“……”
43、
重是真的对除了小说传记外的一切文学,都不怎么上心。
否则也不会连家族编年体的文献记录都没有浏览过一遍。
这是重在帝都居住的最后一晚。
宣将那本他从城堡带出的古老的牛皮卷合上,步履缓慢地来到卧房前。
最近,重都会在白天出去游玩,作息自然换到了白天。
吸血鬼的冷心冷情、没心没肺像是这个种族的自我保护,他们及时行乐到近乎游戏人间——
不过能理解。
就像重很久很久以前,将他接回城堡的第一天。
那时候,重选择不给他改名字。
宣疑惑问了句:“为什么?”
她站在阴暗里,抿了抿唇,孤独而尊傲,说道:“因为那样,我会更舍不得的呀,小甜心。”
宣当时不理解,现在却能懂。
寄托太多的情感,会导致分别时的撕心裂肺。
他悄无声息地停在重的床前,极尽克制俯身,一触而分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等我。”他说道,“我能找到一直陪伴你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