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李家如今只余李清玹一人,除他之外,一些表亲也是少有往来。在苏州府,这个李家郎君,似乎已无留恋的事物。若是与虞家有着婚约,兴许还要回来。倘如解了婚约,便了无牵挂。
以他如此年轻才俊,在京城中必有平步青云之时,若真是如此,只怕不会再回来了罢?不知怎地,崔洛霜心中蓦然升起失落之感。“若婚约不解,也未必不好。”她心下叹了声。
清风习习,秋高气爽,使得发丝飘动,却拂不走满腹愁绪。过了片刻,她终是低声道:“长安自古繁华,使人乐而忘返,若能安定落居,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公子此去长安,可想过是否有归来之日?”
闻言,李清玹微微一怔。李清玹想了想,说道:“长安繁华,乃大唐帝都,只是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我虽只是道门俗家弟子,却也喜好清净。此去长安,事情若有所得,便会归来,闲居修道。”
在沉吟之间,李清玹已在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此去京城,退亲反在其次。京城之中,兴许能够寻到关于父亲患得异病而英年早逝的蛛丝马迹,事关父亲总是难以放下。而且他心中默默想到“姑苏城有你洛霜姑娘,我当然会回来的,只是这话不好宣之于口。”
而寻求玉剑,事关仙道修行,自也不得放下。而体内蛊虫,至今未曾发作,虽然是个隐患,但只要达到真气外放之境,就能够祛除蛊虫之毒,而他目前的真气修为已是八寸四分之高,距离真气外放的境界已然非常接近了。
此去长安,事情约有三件:查异病,寻玉剑,退婚约。他心中念头转过,心头暗道:“倘若三件事情有所结果,便不必再逗留长安,只在见识过京城道门大会之后,就可离去了。”
天色渐晚,将要临近打坐修炼的时辰,而崔洛霜要回刺史府,也要一段远路,到时天色已暗,路上并不安全。自从上次遇袭,崔洛霜身旁就增加了不少护卫,此次有李清玹在旁,安危无须顾虑,护卫们也不好近前,只离得远些。
但天色已晚,这些护卫也怕发生变故,便都近前。待到感觉附近护卫逐渐渐多,李清玹便辞别了崔洛霜,转回穹窿山的竹屋。当李清玹走后,初夏带了两个护卫从林间悄悄出来,随即初夏快步走到崔洛霜身旁。
李清玹医术不错,又有灵水内服外用,让初夏恢复极好,虽然伤势尚未痊愈,但气色极好。初夏朝着李清玹离去的方向看了看,眼中露出促狭之色,忽然摇头道:“小姐啊,我看这回没啥希望了。”
崔洛霜闻言,眉头微蹙,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什么?”初夏说道:“我看这臭书生去了长安,多半是不会回来了。”崔洛霜心中微动,咬着牙道:“他说会回来的。”
“说得到能做得到么?”初夏瞪大眼睛道:“你看多少书生赴京赶考,只要稍微有点功名,又或是被人看中,就都不回来了。我没去过长安城,但也听说那是大唐王朝最为繁华的地方,只有东都洛阳城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西域胡女和南蛮苗女在长安城也是大有人在,臭书生去了那里,还不被众多的异域美女勾走魂儿,再也不回来了?”“听说长洲县有个书生,穷得家里灯油钱都买不起,还是他家邻居的姑娘为他掌灯,供他钱财,给他读书。”
“后来这书生赴京赶考,有了功名,就再也没回来过呢。他邻居家那姑娘至今都不曾嫁人,整日等着他回来。”“去了京城的人,要是有成就,多半就不回来了,负心总是读书人。”
初夏满面严肃,认真地道:“我看这臭书生可要比其他书生厉害得多,他医术精湛,又是文武全才,在长安城肯定能有所作为的。再不济,他长得也俊朗好看,到时候有哪家官宦小姐看上他了,让他当个上门女婿估计也是有的。”八壹中文網
“你看那个常州府的众多才子,就有好几个在京城考取功名,而且还有好几个长得好看的,被京城的官宦小姐们拉去当了上门女婿。”初夏絮絮叨叨,又指出哪些例子,哪家穷书生,哪家俊才子,都定居京城,一去不归。
总而言之,在初夏口中,一旦去了长安城,便都要变成负心人,弃旧恋新,攀附权贵,连两小无猜的人儿都不要了。崔洛霜听得脸色稍显苍白,低着声道:“夏儿,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李公子不是他们那样的人,不许你胡说。”
“哪有胡说?”初夏鼓着嘴道:“你看这臭书生,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又有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而且一身的武艺也不差于那些征战沙场的将领。他相貌俱佳,杏林妙手,文武兼备,指不定就被哪个宰相家或者尚书家的小姐看上了。”
“虽然这臭书生是赵郡李氏的旁支子弟,但他如今家境不好,父母也不在了,就剩下县城的一处宅院和山上的竹屋。要不是咱们崔府给他治病报酬,现在衣食还是问题呢。以他这种处境,要是被长安城的达官贵人看上了,至少能有个丰衣足食,甚至会荣华富贵,谁会拒绝啊?”
初夏想起那臭书生李清玹,恶狠狠地道:“我看这臭书生就是这样的人,就算看上他的官宦小姐是个皮肤暗黄的丑女子,他也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崔洛霜听得有些心慌,咬着牙道:“臭丫头,不许再胡说了。”
谈笑过后,初夏终是叹了声,说道:“小姐你也十六岁了,已是碧玉年华,你看别家的小姐,十四五岁都出嫁了,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只怕都出生了。其实夫人总是操心你这终身大事,之前被病痛折磨,如今疾病痊愈,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崔洛霜咬着唇,看着湖面,轻声说道:“我虽只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但是我未来的夫君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我誓死也不会嫁的!”初夏叹道:“小姐,这臭书生虽好,但是就凭他现在的落魄身份,也是没有前路的,除非他能进士及第,又或者被朝廷授予官职,与小姐才有一线可能呢!”
崔洛霜斥道:“又胡说,我哪里有这想法?”“咱俩一起这么多年,我这丫头还看不出小姐的心思么?”初夏低声道:“其实罢,上次那个来提亲的公子就挺好,他相貌堂堂,年纪虽轻,已经是京城左神武军的一名宁远将军,只纳过妾,不曾有过正妻。”
“再有去年的那位公子,虽然没有官位,但却是中书侍郎的次子,尚未娶亲,有心娶小姐为正妻。还有……”“夏儿。”“唔?”一时有些安静,崔洛霜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这些是夫人教你说的罢?”
初夏低头道:“是的。”崔洛霜看着她,微微叹道:“其实,你并不讨厌这臭书生的。”初夏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摇头。风儿吹拂,湖面泛起悠悠涟漪。水面不静,人心又怎得清净?
幽幽叹息间,只听崔洛霜轻声道:“我们回府了。”落日余晖,照的主仆二人的影子有些长。姑苏城的秋天比较清爽,道路两旁的桂花香飘十里,临近夜晚,寒山寺那深沉清远的钟声悠悠传来。
穹窿山,月明星稀,竹屋之中,李清玹心中颇为不静。他看着窗外明月,微微闭目,调整呼吸。真气的修行,本就是从呼吸间调节而来,形成气感,继而衍生真气,从虚无而生出变化。今夜他在简叔的碗中加了一滴金丹灵液,生怕这一回效用太强,不敢添多。
金丹效用极为不凡,经过火符熬炼,尽管只下了一滴,也有虚不受补的症状,在李清玹调理之下,简叔已经熟睡。睡醒之后,这位身体有些宿疾的简叔,势必得益不少。
但不知怎么,李清玹心有所感,有些难以平静,于是走出房外,对月吐纳。覆盆子草就在窗前,六片叶子微微摇动。正在此时,李清玹睁开眼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金色。
那是从覆盆子草上传来的色彩。“百岁覆盆子草?”他心中一惊。百岁覆盆子草,便是金色。之前灵水滋养,加上这覆盆子草长自于小鼎之内,颇有神异,便曾生出三叶百岁覆盆子草,其中的一叶还送了人。
之所以是三叶,李略有猜测。农户为了能让果实长得更好,经常裁剪枝桠,留得稀疏几枝,于是树身上的养分,自然便都传入了剩下的果实当中。那覆盆子草不足以支撑九叶百岁覆盆子草叶,于是便自行脱落六叶,只留下一枝三叶。
如今两枝六叶共泛金色,可见此番受益委实不少。“熬炼金丹之时的灵气,本以为随着窗口尽数流溢而去,如今看来,我无意间把百岁覆盆子草放在窗口,却是吸取了大量金丹灵气。”
“如今有百岁覆盆子草叶,共计六叶圆满。”李清玹心中微微一动,他微微闭眼,将手掌贴近草叶,蓦然身子一震。真气浮躁跳动,竟然感应到覆盆子草根茎之内,蕴藏大量气息。莫非,这就是被吸取的金丹灵气?
金丹灵气,使得覆盆子草叶孕生出百年之效,居然还未用尽?倘若把这六叶覆盆子草摘下,凭借内中气息,岂非又能再生六叶,且又是百岁之效?
李清玹有了这想法,便要伸手把百岁覆盆子草叶取下,正在这时,他忽然一震,眼中露出精芒。“这气息,似乎在改造这一株覆盆子草的根须及根茎,倘若我把气息留下,任其改造,待到最后,岂非整株覆盆子草都要化成金色?”
李清玹暗道:“真是不可思议,若真是如此,今后所生的覆盆子草叶,又该是什么年份?一旦改造整株覆盆子草,那么叶子年份又自不同,不说百岁覆盆子草,但至少是十岁年份的覆盆子草叶。”如此想来,李清玹有些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