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寻川这个回笼觉一口气睡到了傍晚,他醒来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看时间还充足,便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儿。
早几年他大学毕业那会儿因为出柜的事情与家里人闹得有些僵,一气之下便从家里搬了出来,这个举动无疑是将他与家人的关系推向了冰点。
好在这两年他思想上逐渐成熟起来,有意修复与父母之间的裂缝,每周末雷打不动地往家里跑,僵持多年的局面也总算稍有缓和——最起码能踏进家门了。
鉴于上周饭桌上聊天又闹了些不愉快,今天他特意避开饭点儿回了家,虽然口袋里装着钥匙,但他还是敲了敲门。
“小川啊,”给他开门的是在家里待了很多年的陈阿姨,从他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叹道,“又买这么些东西啊,家里你之前买的保健品堆在那儿都吃不完了。”
“陈姨。”闻寻川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她,反手把门带上,一边扶着玄关的鞋柜换鞋一边说,“我买了点红梨,您一会儿给熬上吧,让我妈晚上睡前喝点梨水。上次过来听我爸说最近有点失眠?那个西洋参和桂圆可以给我爸泡水喝,晚上就别总让他喝茶了。”
“哎,行。”陈阿姨应下,压低了声音问他,“今儿怎么来这么晚啊?你爸今天清早还专门交代我你今天要过来,让我去菜场买条鲫鱼给你炖汤呢。”
他心里一暖,抬眼往客厅张望了一下,“他们人呢?”
“都等你吃饭呢。”
“等我?”他有些诧异,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他们还没吃呢?”
“没呢。我看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没过来,还当你不来了,就劝他们先吃,结果你爸说再等会儿吧,一等就等到现在了。”
说话间闻书远趿着拖鞋从书房走出来,目光有意无意的从玄关处扫过,又很快移开,板着脸道:“过来了。”
闻寻川冲他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叫了声:“爸。”
“嗯,过来吃饭吧。”闻书远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朝餐桌的方向走过去,“小陈,去叫郁淑吃饭。”
“哎。”陈姨走到卧室前敲了敲门,叫道,“郁淑姐,小川来了,出来吃饭了。”
几分钟后,门开了,赵郁淑穿着一身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
“妈。”闻寻川跟她打了个招呼。
赵郁淑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走过来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他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观察着她的表情,问:“还生气呢?”
赵郁淑没回答他的话,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淡淡道了声,“我生什么气。”
“没有就好。”
闻寻川心里的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赵郁淑接着道:“你王姨的女儿今年二十六了,比你小一岁,下礼拜回国。”
他这一口气一下子堵在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耐着性子开口道:“妈,我是gay。”
“我看了她的照片,长得还挺漂亮的,个也高。”赵郁淑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说道,“你下礼拜天腾出时间见个面认识一下,人家也是学医的,跟你应该有共同话题。”
闻寻川拿着汤勺准备帮她盛鱼汤的手停在空中,突然觉得有点窝火。
他死死抿住双唇,极力压制着在心口疯狂叫嚣地愤怒,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赵郁淑,问:“共同话题?”
她头也不抬,应了声:“嗯。”
闻寻川把勺子放回桌子上,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哼,“也是,最起码我们在看男人这方面应该还挺有的聊的。”
赵郁淑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表情也凝了起来,似乎也在积极克制着什么情绪。
停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换个工作吧,天天盯着男人的生/殖器看,心理不出问题才怪。”
闻寻川冷不丁笑了起来,他放松了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姿势慵懒,微微扬眸睨着赵郁淑,唇角虽是微勾起的,声音却冷得厉害:“怎么?以前你们说我变态,现在连我的工作都变态了?”
话音一落,气氛骤时凝固住了。
这两个字儿就像一根一直卡在闻家二老喉咙里的鱼刺,细细软软的小刺扎在喉咙里,虽不痛不痒,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一旦想起就觉得喉咙一阵难受。
陈姨犹豫着,开口劝道:“小川啊……”
“闻寻川!”闻书远突然抬手敲了敲桌子,蹙着眉头沉声道,“闭嘴吃饭,别说话。”
他耸了耸肩,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地表情拿起筷子,“得,变态连在家里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闻寻川。”赵郁淑终于抬起头,面色严肃地看着他,语气不悦,“你给我好好说话。”
“好,那我就最后再跟你们说一次。”闻寻川收敛起刚才那副阴阳怪气的态度,也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同性恋。”
伴随着这句话落地的还有筷子摔在桌子的声音,接着是椅子腿拖在地板上的声音,最后是卧室门被用力摔上的声音。
闻书远沉着脸摔下筷子,疾声厉色道:“你还能不能让我跟你妈好好吃顿饭了。”
闻寻川沉默着没说话,停了一会儿,放下筷子,起身拿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我难道就不想好好跟你们吃顿饭吗?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