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叫盛洲,陆盛洲,中间的“盛”字同“胜”字读音相同,还是新上位的那位帝王亲自赐下的,与之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这可是新帝面前的头一份,是赏赐也是无上的荣宠。
有些眼力劲的自然知道,这小陆家要起来了,要不是陆谨言以照顾孩子为推辞,只怕这段时间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陆谨言目前还没有去朝中述职,但是新帝已经说了,等唐首辅退下来之后,便由他顶上去。
江婉容抱着孩子,正拿了一个拨浪鼓去逗怀中的孩子,“你以后还是多注意些吧,最难猜测帝王心,谁都不知道下次这刀尖会不会对准到我们。府里钱财都是够用的,我不需要你为了我们再往上面走,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便是。”
那些年少掌权,一路风光的,到末尾有几个能得须尾俱全地退下来?上一辈子,陆谨言最后可不是被逼着造反了。
她正这么说话,可全部的目光都已经放在了孩子身上。烛火跳跃轻柔地在她周身涂上了一层柔光,她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到不可思议。
孩子已经有两个月大了,从原先红皱皱的一团变成现在白生生的糯米团子,挑着父母优处长着的,但是眉目间则更像陆谨言一些。陆谨言一边听着话,一边伸手碰了碰糯米团子的脸,“我自有分寸,不过倒是这孩子,你打算一直自己带着?”
“他还这么小,让乳母带着,我不放心。”江婉容忍不住低头,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现在是七月初,都还穿着夏衫。陆谨言怕她身体亏空,虽然出了月子,可还是一直在房间里养着,因此她穿着也随意很多。弯腰的时候,前面大片的肌肤都露了出来,莹白地快要晃花别人的眼睛。
男人的目光暗了暗,将孩子接了过来。这可是真正的一个团子,全身的骨头都是软的,从一开始抱着的姿势奇奇怪怪,到现在也变得很熟练,陆谨言将小团子抱在怀里颠了两下,才转过头说:“是该将孩子让乳母照顾,左右还有秦嬷嬷在一边看着,不会有什么意外。再者说,他是长子,以后要撑起门楣的,总要严厉些。”
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直笑:“他现在才两个月大的人,哪有什么不溺爱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好歹我也曾是状元郎,也曾有门生。”陆谨言又适当地补充了一句,“还记得大房的那个陆谨夏么,大伯母怜他年纪小,便是从小带在身边的。”
陆谨夏就是那个她去了平北侯府没有几天,便一头撞上她肚子的人。
要是以后自家的小团子变成了那样,江婉容便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书文在闺阁当中还算不错,可在陆谨言这种正儿八经的三元面前便什么也不是,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那……那就给乳母送去吧。”
她尚且还没有明白男人的用意,可当晚上男人的手伸过来时,她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将孩子送出去的。”
“自然不是,我是为了他好。”男人的嗓音紧绷,隔着一层布料去摸一手无法掌握的东西,那种触感仿佛是手里拢着一团水一般。
所有的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男人的女人的,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江婉容心里自然是气的,捏了他的腰一把,气得说:“我不想。”
“我也不想,我就是想到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他说得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炽热而潮湿的口勿落在了耳旁,然后顺着得脖\颈缓慢向下,然后是锁骨,再然后是其他。
像是青草地里突然落了一场雨,空气都是潮\湿粘腻的,仔细地听还有“扑哧”的水声。远处还有女子似愉悦似痛苦的哼哼声,悠远到像是一支曲子。
结束了之后,她整个人都趴在男人身上,泛着粉色的指尖戳着男人的月匈膛,不满地哼哼着:“明天我要带着孩子一起睡。”
“好。”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应声地爽快,至于能不能做到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也许是这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江婉容狐疑地看了过去,想到了某种可能,一双凤眼都是雾蒙蒙的。她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下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你……你是不是不行了。”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脸色有些黑。
江婉容觉得说得这样直白,可能会伤到男人的尊严,补充了一句,“你年纪也大了,这样很正常,总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
她自觉这样的说辞没有问题,可男人的手臂缩紧了几分,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便看见男人如同墨色一般的眸子,才讨好般地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不嫌弃你便是。”
“呵。”他笑了声,然后身子一翻转,将女子压在身下。
她后来被逼问着,一晚上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胡乱扯着乱夸一顿。
因为躲避风头,孩子出生之后没有举办“三朝”,就是练百日宴也没有举办。等到周岁时候,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没有一直委屈孩子的道理,因此给各家下了帖子,准备给孩子过周。
年前唐首辅退下来了,陆谨言也顺理成章顶了空缺,真正成了握有实权的人物。因此,陆盛洲的周岁宴很是热闹,受了邀请的都提前过来,就是没受邀请的,也想法设法托人送了一份礼物过来。
承恩侯府只来了江乔辞,听江乔辞说原本江和豫准备带着容姨娘生的那个孩子过来,被老夫人拦下来了。承恩侯府这两年光景很差,江婉媛和唐家的亲事最后还是吹了,只嫁了一个九品小官,年前同夫君一起外任到个偏远的县城,日子勉强。江婉清一直不愿嫁给自己的表哥,那位李姓表哥不幸去了,她也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也是年前走了。容姨娘的一双儿女倒是乖巧,时常去老夫人那边请安,老夫人从一开始的不搭理,现在倒是有了好脸色。
江乔辞吞吞吐吐,想起祖母流着泪的眼睛,最后还是说了出来,“祖母说,说她想过来看看您。”
“江家小弟,你这纯粹是长了年纪,不长脑子。你回去问问你祖母,都对你姐姐做了什么,还有脸过来吗?”云霞刚好也在,冷笑一声,抓着自己大儿子正在抓弟弟头发的手,轻拍了几巴掌,“怎么又开始打弟弟了,不是教了你这么多遍,一次也没有记住,真是个小白眼狼!”
云霞分明是在同自己两个孩子说话,可江乔辞却觉得是在骂自己,顿时脸上通红,羞臊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他丢下一句“姐姐,我先去外面了”就离开了。
“啧,真是个傻小子。”云霞摇了摇头,真心实意劝说,“耳根子太软了,日后要是成亲,你可得好好看看,不能让两个糊涂的面团子凑合到一起。”
云霞嘴毒,眼光也毒,不过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江婉容点了点头,虽然知道江乔辞没有什么恶意,可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后面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云霞见她心思不在上面,找了个借口带着自己两个孩子走了。
宴会很是繁琐,但是一开始就全权交给了陆锦瑶和几个丫鬟,她只需要抱着孩子露个面,倒是还轻松些。等到一天结束之后,客人都被送走了,陆谨言还是没有回来。
江婉容有些担心,带着孩子找了过去,发现男人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天空。明明是该高兴的日子,他周身却是快要变成实体的落寞。
她轻轻坐了过去,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男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牵着小孩子的手,状若风平浪静地提了一句,“他们没有过来。”
江婉容很快明白,他们指的是陆家那边的人。
这次周岁宴,陆家那边,只有周氏托人送了礼物过来,其余都没什么动静。哪怕是陆盛洲刚出生那会给平北侯府送信,口口声声说最疼爱陆谨言的老夫人,便是让人带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老夫人还在生气,气陆谨言那时候没有拉上平北侯府一把。
平北侯,现在准确来说应该是陆家大爷和陆锦宣站错了队,新帝上位之后,撤了他的爵位,又勒令他们搬出平北侯府去。也就是陆家还有些家底,还能在京城生活,但是日子艰难,还因为养不起那么多人变卖了不少下人,让人看了好一阵子笑话。
刚出事时,老夫人将陆谨言请了回去,让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别说以前大房对陆谨言做的那些事,就是陆谨言自己位置尴尬更要躲避锋芒,也没办法说话。老夫人便认为他心里还有恨,陆锦宣更是大动肝火,直接将他赶了出去,还破口大骂着:“你这白眼狼,不过是一朝得势的小人罢了,我倒是要看看你风光多久。”
陆谨言倒是一直风光下去了,陆锦宣的夫人却同他主动合离,还带走了两个人唯一的孩子。徐氏拦着死活不让,那个看着清冷的女子,在离开陆家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告诉你母亲,这孩子是谁的,你有生孩子的能力吗?”
中间内容复杂,倒是成了京城人几天的谈资,徐氏因此大病一场。
这次陆家没有过来,江婉容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可还是能明白陆谨言此时的难过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失去了双亲的人,从小寄人篱下生活。
现在生活虽然变好,但是那些曾经小心翼翼讨人喜欢的卑微还是刻在了骨子里。所以那怕后来足够强大、足够理智、足够记得那些不公,可还是在某一个瞬间,奢求自己也拥有一个温情和睦的家庭,奢求自己是一个被爱的人。
江婉容眼前酸酸涩涩,为了他,也是为了她。
她抱着孩子,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同他说,也是同她自己说:“没事,你还有我们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打扰。”
她怀中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丝毫没有被父母的低气压影响,晃动着莲藕一般双腿,咿咿呀呀也不知在唱着些什么。
陆谨言看着孩子的目光却渐渐柔和下来,将孩子接过放在自己腿上,另一手揽着女子的肩膀。
等天幕暗了下去之后,院子里便有人点了灯,灯火昏黄而又温暖,照亮了一切。
他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近些,在想。
是啊,他也不再是没有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