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铺张浪费,每个院子用冰的数量都是一定的。陆谨言长期不在府上呆着,用不了多少冰块,照理说能剩下很多,怎么就没了?
江婉容猜了一下,“可能是昨日宴请宾客,多用了一些,所以才没了吧。”
她乖顺地低着头,做出大度体谅的姿态来,“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儿,我等会去买些就是了。”
一般宴请宾客,准备的东西都要多出一份,以防不备之需。反正都会和商家提前商定好,一些喜事专用的都能退回去,而日常消耗的府里也要用着,所以准备起来只多不少。
宣氏还有说话,坐在她身边的周氏就将孩子抱给她,“娘,东东一直在哭呢,这是想您了。”
长孙陆清东是宣氏心尖上的一块肉,立马她的所有心思都转移到小孩身上去,连忙抱过来哄着。
老夫人看了一眼徐氏,徐氏侧过身去问自己身边的嬷嬷,“府里的冰可是不够用了,三郎媳妇儿说得是怎么回事?”
嬷嬷一头雾水,“冰一直是够用的啊。”
“你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将三郎可是看得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别因为这点子事情产生了误会,还叫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在欺负人呢。”徐氏皱着眉,又加重了语气,“你快点去查清楚,是不是底下有人不规矩,我可忍受不了这种下人。”
这番话说得气派敞亮,还要让人称赞一声治家有方,江婉容忽然觉得上辈子栽在这样人的手上也算不亏。
不过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她可不愿意就让徐氏几句话就将事情带了过去,面上有些纠结地问她,“大伯母,这不过就是件小事,因为这个就严惩下人不好吧。要我真要是有人瞒报了,打个三十大板就够了,何必要将他们赶出去?”
徐氏愣了愣,“三郎他媳妇儿,我没说要将人赶出去啊?”
那管冰的嬷嬷原本就是她的人,她是疯了才要将自己的人赶出府去。
“不是吗,我还以为您说容忍不了他们是这个意思呢,原来是我弄错了。”江婉容不好意思地笑着,去挽着老夫人的手,“大伯母对下人真是宽厚,是我误会了,老夫人可别嫌弃我脑子笨,我以后多学学就是。”
“话不能这么说,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的,日后他们都没了形状。”老夫人摇了摇头,对徐氏说:“真要是查出来有人在中间做害,按规矩该罚的罚,该打的打,对其他人也做个样子,叫他们记得什么叫规矩。”
徐氏垂着眼帘,笑容依旧端庄,“是。”
正说完话,就有丫鬟将菜端了上来,就开始用膳。平北侯府的饭食都很对江婉容的胃口,不过头一天她还是要矜持一些,一道道菜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却能看不能吃,让她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老夫人一向身体不大好,用完饭后说了几句话,精神不济,被扶着回去休息,众人也准备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江婉容是同徐氏一起走出去的,徐氏不动声色的拉着她的手,绵里藏针,“婉容,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来找我便是了。老夫人身子骨一向不大好,有些小事就不必让她老人家烦心,你说对吗?”
“我知道了。”江婉容答应得很快,面上还有些慌张。
徐氏斜着眼睛看过去,一时不知道刚刚那些举动是她有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她联想了江婉容过去的那些所作所为,不像是心窝子深的人,怎么好好就突然精明起来。
难不成三郎他还捡了一个宝?
徐氏“嗤”笑一声,不管是什么她都是平北侯府的侯夫人,她一个小姑娘还能逃离自己的掌控不成?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江婉容就看见男人已经在芜廊处等着。他背着光,站姿也有些松散,肩背宽阔,像是一株昂扬生长的松柏。
她正准备走过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小心地提着裙摆从她身边冲了出去,眼神亮得惊人,欢喜地问着:“哥哥,你是在等我吗?”
小姑娘瘦瘦小小,行动中有些拘谨,明明容貌上和陆谨言有六成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全是不同,她兄长的手段没学到一星半点。江婉容觉得她心里没个分寸,头脑有些蠢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怪不得上辈子分不清亲疏远近,和魔怔了一般要找她的麻烦。
宣氏也是这么觉得,抱着孩子从后面走出来,“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锦瑶,你哥哥是在等你嫂子呢,哪里是专门等着你,人家才是两口子呢。”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眶,头慢慢低了下去,眼眶中含着晶莹,将眼睛瞪大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直接砸落下来。
陆谨言皱了皱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对宣氏说:“二伯母,您别逗她,她年纪还小,会当真的。”
宣氏真是“做啥啥不行,嘴贱第一名”的代表,还想要讽刺一两声,抬眼就对上了男子的目光,冷冽到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把匕首,泛着寒光,让人不由得心悸。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小孩,能够由着她随意嘲了。
她呼吸一窒,没有再说话,撇了撇嘴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
陆瑾瑶却始终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纤细的手指攥得死紧。
陆谨言这些年忙于功业,对妹妹本身就有几分愧疚,见她这样更是有几分不忍心,可到底没糊涂,看向江婉容询问她的意思。
江婉容其实不大待见他的妹妹,但是又觉得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没什么意思,索性卖他一个人情,上前去握住小姑娘的手,“你陪我去逛逛院子吧,我过来没两天,对这里还不熟悉呢。”
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眼泪一下子就崩了出来,“我才不用你假好心呢。”
话刚说完,她就捂着自己的脸,哭着跑了出去。
陆谨言看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面色不虞,不过还不至于将这火气发到旁人身上,低声问了她“现在要回去吗?”
“你要不然先过去看看她吧,我怕她一个人大呆着会胡思乱想。”
她倒不是假装着大方,说到底也是有点可怜陆瑾瑶。
他们父母双亲离世时,陆谨言八岁,陆瑾瑶也只有三岁,两个没有一点生存能力的人全靠着老夫人的庇佑才活着。可老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好,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陆瑾瑶很多时候都是由几个伯母照顾着。
宣氏不是什么好东西,徐氏更不是,看这几次两个人对着小姑娘的态度就知道了。四夫人宋氏倒是待人宽厚的,可跟着四爷去外地。小姑娘平平安安长到现在,亏得她的兄长握了权,自己还有几分运气在里面。
许是有着相似的经历,江婉容真没有想过要为难她,见陆谨言站在原地没有动,还玩笑着提了一句,“怎么,还以为我说反话不成?”
陆谨言温声笑着,“没有,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等会我再去看看她。”
她没工夫去管这些细枝末节,胡乱应了声,和他一起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往棠疏院走去。
陆谨言将她送到屋子里,呆了一小会之后就离开。江婉容懒洋洋的趴在小几上,忽然觉得有些冷,就唤来晴安过来问话,“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将冰给送过来了?”
“您还没回来,冰就已经送到了,是绯珠收下的。那些人也不要个脸面,全然忘记自己说什么,只说是账目弄错了,以为棠疏院的份例用完了,还为了赔罪,专门又多送了一点来。”
“怎么,多送一点冰,就准备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江婉容气得直发笑。
底下的管事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背后有人指使的,真要是将这一口气咽了下去,往后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暗亏。
她想了想,同晴安说,“你私底下去问问万嬷嬷,看看她认不认识几个嘴碎一点的丫鬟婆子,让她帮忙传一句话出去。做得隐晦一点,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说什么?”
“就说侯夫人要整顿府里欺上瞒下的人,准备将管冰的嬷嬷抓作了典型,好好惩治一番。”
这但也是个主意,逼着徐氏不得不惩罚,不过晴安还是有一点犹豫,“万嬷嬷会帮着我们吗?”
“不是帮我们,而是为了帮她的主子,你放心去说吧,她会有分寸的。”江婉容闭上眼睛,又贪了凉快,“你去让茗雪做点冰饮来。”
她用了点冰饮后,又到床上去躺了躺,陆谨言后来倒是回来一趟,见她还在睡着,便直接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来。
江婉容白天睡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人精神很多,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过去闹腾身边的男人,“你妹妹怎么样了?”
“还在闹着别扭,估计是怕我成亲之后就不管她了。”男人握住她的一只手,捏着手指反复把玩,顿了顿之后说:“她在后院子里没什么能说话的人,年纪小心性不稳,很容易被人唬住了。”
他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低头去看女子的手。江婉容的手生得很是好看,盈白纤细,骨节又小,前端是一层淡粉色,指甲被修剪整齐,在烛光之下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慢到像是要摸清上面的每一条纹理,然后沿着青色的脉络,朝着她的食指摸过上去。指腹上很是圆润,从下往上看的时候,能明显看到那一道起伏的曲线。
男人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用指尖撩拨两下,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温软的颤动。
他整个动作都很轻,江婉容觉得像是被羽毛刮过,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表面啃噬,痒得钻心,将自己的手又抽了回来,继续着之前的话话题,装作不懂的样子,“你和我说做什么?”
她能明显得感觉男人呼吸的急促来,还在恼火今天上午牵手的事儿,非要凑上去撩拨着。手缓慢划过男人的衣襟,将领口的地方敞开,露出大片胸膛来。
指腹便抵着他心脏的位置,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着,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呼吸间全都是甜腻的香气。她冲男人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嚣张,“不是在说事情,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昨夜才有了几回,明日她又要回门,笃定了男人不会将她怎么样。
她知道,陆谨言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沉着眼睛看她,清冷的眉眼间出现克制隐忍。到底有几分清明,直接握着将她的手束缚在她的身侧,整个人也因为这个举动,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女子身上。
这样的姿势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江婉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只盯着男人凸起的喉结看,看见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次,便压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炙热的吻便落在耳后的位置。那呼吸急促,都是带了火的,将那一块肌肤烧得通红。
最后,她只听见男人沙哑紧绷的声音,“别闹,我怕伤着你。”
陆谨言某些方面确实很是克制,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直接起身,进入耳房。江婉容用手盖住自己的脸,而后摸了摸颈后的位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第二天要回门,两个人起得都有些早,让下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回门礼都装到马车上去。
回门礼都是陆谨言提前定好的,江婉容原先是不知道的,只是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察觉出一点不对来。陆谨言准备的东西不少,且很多都很是贵重。她虽说不计较这点东西,但还不至于白白送给自己的仇人。
不过碍着人多,她不好直接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来的时候,要和他所以说这个问题。
两府离得有点远,他们还没有到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有人在门口迎接着,等看见马车,就立刻有人往里面传话,摆出的架势还大得很。不过江婉容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身边男人的光,面无表情地跟着陆谨言一起进去。
正厅里的人来的都很齐全,不过李氏依旧是缺席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江婉怡居然也在,老夫人不是想来看不起这个庶女,拘着她在院子里不怎么让她见外人的吗?
江婉容觉得还真是奇了怪了,随后简单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坐在了江婉怡身边,小声同她说着话。
说起来江婉怡性格上和陆锦瑶有些相似,不过更胆小些,也少了很多坏心思,声音细细小小,问着长姐,“姐夫……姐夫他对你好吗?”
江婉容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但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她眉眼都柔和下来,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垂下来的辫子,“他人很好的,你呢,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小姑娘实诚地摇了摇头,忍不住说:“之前祖母就让我学琴,看得紧我不得出去,也没人过来的。”
这事江婉容也听说过,“多学一些总是不坏的。”
“我知道。”江婉怡皱着一张脸,纠结好一会才低着头说:“可是最近祖母在替我找教学的女先生,准备让我重新学着。我怕学得东西多,我又不是聪明的,只会让祖母失望。
江婉容心中的怪异感越发强烈,老夫人这是要将江婉怡教导出来,日后好送出去联姻?可高门大户谁不讲究门第与嫡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