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使然,陆瑾言一向对不想干的人没有多少耐心,旁人好的歹的同他有何关系?可想想他两的关系是特殊了一些,当真也就坐了下来,“我看你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那是我强撑着,实在心里怕的不行。”江婉容坐在他对面,亲自替他倒了茶,“我家里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有什么难处你还能猜不出来?我若是个男儿,考取功名也不赖着家里,可偏偏我不是,在自己的府上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有时候我宁愿我糊涂一些,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可以是不如我愿,偏偏叫我发现些有趣的,你猜猜是什么?”
女子说完,便朝着他看过去。
陆谨言身子略往后靠了靠,偏过头去看她,只是笑着却并不接话。
在这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江婉容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扯出笑容,“你就不想问问吗?”
问什么,谁家没点阴私事,陆谨言只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清冷矜贵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不染着世俗分毫。他是自私惯了的人,自有自己的考量,掺和到承恩侯府的事里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得罪小人不说,还会暴露出一些他一直想瞒着的东西。
为了芝麻而丢弃西瓜,这种糊涂事他是不肯做的。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江婉容也隐约能够明白他的态度,不免有些失望。许是今天受了惊吓,她一时多愁善感起来,眼眶中间渐渐起了水雾。
到底是存了世家贵女的傲气,知道被拒绝后,后面都话也没说出来,低着头,声音沉闷,“不问也是应当的,就是些琐事。”
从陆谨言的方向看过去,能看见女子一截白莹的脖颈,纤细而又孱弱。他是知道这两个词,与面前的女子很大程度上没多少关系。但是莫名想到那天,女子攥着他的手,在睡梦中都是悲痛的样子,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
罢了罢了,这应当不算是什么闲事儿。
他这样和自己说,心上有些烦躁,想了想后,含糊问了一句:“你说说,正好最近空闲了些。”
短短时间就改变了主意,她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偏过头去,眼睛划过错愕之后,就弯成了两枚月牙,眼神亮得惊人,笑着给他有添了些茶,“你是忙人,我晓得听我闲话都是有心了。”
陆谨言接了茶,应了声,便垂眸听女子说话。
江婉容是求人办事,知道就算瞒着后面男人自己也会知道,便斟酌着将事情说了一遍,才提了提自己的难处,“我没什么能用的人,秦大夫的事情就算我知道有猫腻,也查不出什么。”
她顿了顿,抿唇说:“可我不甘心。”
凭什么有些人害了无辜的人,还能堂而皇之光鲜亮丽的活着。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查查?”陆谨言问。
江婉容很少求人办事,临到头了抹不开面子张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行吧,若是有了结果,我知会你一声便是。”男人放下茶盏,隐约察觉到中间的不对劲来,她江婉容什么时候会在清醒的时候向外人示弱?
这些女儿家惯用的伎俩,他向来是有些瞧不上,最后自己却栽了一下,说出来都有些讽刺。想来想去,他将原因归结于上午的戏文咿咿呀呀太过闹人,也没有去深思自己对女子的一再纵容的反常。
他自认为说完了事情,起身要离开。行动中,手上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低头时就看见多了一个莹白的手,女子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灵动,像是只得到了鱼干的猫,“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现在倒是知道给他戴起高帽来,像是把他当成了小孩一样来哄,也不知先前的难受的样子有几分是真的。
不过答应了她不会反悔就是,陆瑾言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想着她的年纪也没多去计较,松开她的手直接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含着警告,“以后少把这些小伎俩放在我身上。”
他下手的力道不重,不过是女子脸皮子嫩,被捏了一下就红了起来,火烧火燎地红了整张脸。
她是个聪明的,不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蠢事,放软了声音示好,“就这一次,我也是没有办法,知道你门路多才来求你帮忙,下次我也帮你好了。我们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便是冠了你的姓氏,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陆江氏?”他的声音低沉,漫过一丝笑意,说是正经又有些不正经。
这三个字拆开来看都是平平无奇的,偏生他这么一念出,就多了几分让人想入非非的引诱,江婉容红了脸颊,一双眼睛却是水生生的,不躲不避地看着男人。
“也算是好听。”他笑着说。
——
江婉容喝了药之后,又趴在小几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后花园发生的事情。
当时绯珠被拉去那边帮忙,回来时自然将事情绘声绘色又说了一遍,而后才说:“幸亏当时三姑娘受了刺晕过去,不然由着夫人再说上几句,到时候谁都下不了台。老夫人在前头听戏,等下人来禀报时,脸色直接黑了。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只怕要直接发火。不过将众人送出去之后,她老人家就直接将夫人叫去澄心院。”
“江婉清倒是个聪明的,就是摊上了那样的母亲,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按照老夫人的性格,怕是会让她直接嫁给李阑瀚。”
“也不一定,李家确实不如以前风光,不说三姑娘肯不肯,夫人不会答应,老夫人也要考量。”绯珠说。
她心底也明白一些事儿,老夫人对这个姑娘都不错,吃穿用度都不比旁人差,可要是说中间的祖孙情却是没多少。说得不好听些,老夫人就是将几个姑娘当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精心培养指着攀上一桩好亲事,怎么肯轻易就便宜了李家的公子。
今日的事情虽然丢了面子,可硬要说是表兄妹感情好在开玩笑也说得过去。世人的忘性大,等再过个两三年,事情过去了,再给三姑娘找一桩胜过李家的亲事还是容易的。
江婉容听完之后只是笑笑,“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等着看吧,明日李阑瀚和江婉清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绯珠觉得自家姑娘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料事如神,可这次还真猜错了,“各家夫人离开的时候,老夫人都打了招呼,想是没有那种的专门同承恩侯府过不去,把事情宣扬出去。”
都在京城中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没有仇谁会做的那么过分。
“等明天就知道了。”江婉容没有解释,让茗雪将晚上的饭菜端上来,吃完之后就要去睡下。
今日本应该是晴安当差,不过她先前挨了李阑瀚一手刀,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江婉容就让她去歇着,嘱咐说:“反正在府里也待不了多少时候,就不用人过来守夜。你去和她说,要是明天早上还疼的话,就去找大夫看看,银子我给出了。”
绯珠应了一声之后,才退下。
江婉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特意让妙菱过来帮她打理妆容,妆容也不张扬但是细看之下却足够精致,可见心情之好。
“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您看起来心情不错。”绯珠想着从妆匣里拿出一对红宝石金丝缠花簪子来,放到姑娘面前让她挑选,“奴婢觉得这个还挺配今天的妆面的。”
“还是算了吧,太张扬。”今日要去澄心堂请安,势必会和李氏对上。虽然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她做得欢快,可府里才丢了面子她就这么张扬,难免会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可不想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她看着绯珠还穿了一身绛红色的衣裙,说了一声,“你最好也去换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
绯珠不明所以,倒是没问直接去换了一身,跟着姑娘一起去了澄心院,出去一趟她才晓得外面真的变天了,她也快要被气糊涂了。
一大早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就传了消息,说是承恩侯府的大姑娘,对就是要嫁给陆侍郎的那位,同自家的表哥有首尾。两个人躲在林子里什么亲嘴、拥抱的事情都做了,说不定早就有了更深入的接触,在宴会的时候被人逮了个正着,陆侍郎的头顶上多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大家以讹传讹,最后居然说成了江家大姑娘和男人私通,江家大姑娘都有了身孕,因为家里不同意,这才找了陆侍郎做了便宜父亲。
一时间,众人看向陆侍郎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你看看,就算是曾经三元及第被圣上亲点为状元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被玩弄感情的可怜虫。
陆谨言一去衙门,就面对众同僚同情又热烈的目光,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高高悬挂的牌匾,这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笑着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某个同僚面上都是一件沉痛,原本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见人面色不虞又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陆大人,我们都知道了,你是委屈了。”
“知道什么了?”陆谨言倒是被说得一头雾水。
那人见他面上疑惑不像是做假,心上但是多了几分同情,你看看多么良善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头上多了一点绿色,偏偏自己被蒙在鼓里。
他脸色沉了几分,低声说,“江家大姑娘和别的男人私通,你……你想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