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窈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瞬，梁如茵从外面进来,她愣了一下。
梁如茵穿着职业套装,手里握了一个手包和一沓子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她将房间内扫视了一圈。
时窈开口：“妈妈,你怎么过来了？”
梁如茵的目光从空中掠过,经过陆臻的时候，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旁边的时窈,表情变得有些严厉，“不是上课时间？你在这干什么？又犯什么错误了？”
没有问及缘由,直接断定是她的过错。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总是这样。
而且在此之前,陆臻爸爸是怎么维护陆臻的,时窈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后什么都没说,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做成什么样子，才会符合才会达到梁如茵的要求。
此刻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方才陆臻和时窈准备回教室，这会儿并排站着，离的很近。其他人坐在沙发上。
梁如茵自然而然误会了,目光再次从陆臻身上滑过，她看着时窈，语气不大好，“让你来一中是好好学习的，谁让你早恋？！正好我今天过来给你办转学手续，你回班收拾好东西，以后就不来了。”
原本时窈侧着头，没和她对视，听罢，倏地抬眸看去，格外震惊。
前阵子因为文理科的事情，他们在家里吵过一次，也是她第一次没有妥协，当时梁如茵说过要让她转学，但之后她和父母之间交流更少，家里的氛围也更差了，梁如茵没再提过这事儿，没想到她今天竟然亲自过来办转学手续。
陆臻愣了一下，侧头看向时窈。他没听时窈说要转学，也很惊讶，下意识有些恐慌，害怕她真的要去别的学校。
“我同意转学了吗？我在一中上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让我转学？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从小到大，时窈一直都很听话，从来都没和她顶撞过。
但最近像是进入了叛逆期，一次又一次顶撞她，忤逆她的决定。
办公室还有其他人，梁如茵脸色不怎么好，觉得有些掉面子，维持着形象，尽可能平静的说，“我是为你好，你还小，考虑事情不周全，做的决定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妈妈是为你打算，不想你以后后悔。”
时窈冷笑，而后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附属品也不是你养的宠物，而且我已经快成年了，我会为我所有的决定负责任。”
梁如茵不满：“你做的决定就是和我对着来？还是和男生早恋？你这是毁了你自己！”
气氛有些诡异，办公室格外的安静。
明明时窈那么优秀，是他想要触摸渴望并肩的月亮，但是在她妈妈口中却是不堪的。
陆臻气恼，但还是压着脾气用尽可能尊重的语气替时窈讲话，“阿姨，时窈很好，不管哪方面都特别优秀，您不能否认她。”
梁如茵淡淡瞥了陆臻一眼。
时窈很清楚这个眼神，是不屑，是无需放在眼中。她拽了拽陆臻手指，示意他别再讲话。
陆臻舌尖顶了下腮帮，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而后反手握了下，松开手，没再讲话。
时窈没说话。
梁如茵也没说话。
诡异的沉默。
李申咳了一声，和梁如茵打招呼，“您是时窈同学的家长吧，您误会了，今天让她和陆臻来办公室是为了表扬她，时窈同学成绩优异，一直是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还乐于助人，同学请教她问题都会很耐心的解答，像陆臻，之前和时窈是同桌，在她的帮助下进步很大，已经从年级倒数，进步了二三百名。”
被时窈当众顶撞，梁如茵不好发作，本来就是压着火气，听李申乱七八糟说了一长串，怒火不减，重点放在时窈辅导别人功课上面。
“你们学校没老师吗？我女儿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给别人辅导功课的，耽误的时间能学多少东西，你们倒是会物尽其用。算了，你们谁是高二年级主任，我资料放这了，这几天把时窈转校手续办了，过几天有人来拿东西，时窈以后就不来了。”
时窈脸色发白，格外尴尬。
她音量提高：“妈，你别说了！帮同学讲题是我自愿的！我也不想转学！你能不能别控制我！别逼我！我是我你是你，能不能别拿你的想法要求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人生，不是努力达到你要求让你拿出去炫耀的宠物！你当初让我从盛华转过来，行，我转了，你现在不满意，又想让我转到别的学校，你这么喜欢那个学校，你怎么不转过去上课！从小到大我真的很烦，你从来没尊重过我，没问过我想要什么，只有强行施加，我真的受够了！实在不行你再生个小孩，你去控制他，放过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声音带着哭腔。
肩膀微微颤抖。
真的
真的
很丢人。
她不想说。
但是她忍不住。
她不想再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想……做自己……
……
愣神片刻，梁如茵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愠怒挂了上去。
下一瞬，她朝时窈伸手，时窈往旁边躲了一下，眼眶微红，故意昂着下巴，往她伸在空中的手臂看去，语气很冲很强硬，“又准备打我。”
和她对视，梁如茵有几分犹豫，火气抑制不住，像是没想好该怎么教训她。
因为是家事，旁边几个人都插不上话。
场面一度尴尬。
时窈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和梁如茵对视，好似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几秒后，眼睛酸涩，泪花控制不住想要落下来，她移开视线，看向门口方向，从梁如茵旁边经过，出去以后，将房门阖上，很轻，没有任何迁怒失态的声音。
陆臻看了眼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陆远征，抬腿追了出去。
阴天有雨。
天空灰蒙蒙的，几片乌云来回浮动。
时窈没走多远，出门后，陆臻一眼便看到她，两三步追了上去。
时窈低垂着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停下。
跟了一会儿，陆臻关心的喊了声，“时窈。”
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时窈脚步未停。
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自己，很讨厌控制不住眼泪的自己，明明是在对峙，眼泪却一点都不争气，好像是在认输投降一样，轻而易举的叛敌，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
又向前走了几步。
时窈停下，回身抱住陆臻，埋在他胸膛，手臂箍在他后背。
陆臻用下巴蹭了蹭发顶，将时窈拥在怀中。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
时窈也没开口。
过了会儿，从胸膛前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我没哭。”
陆臻：“嗯。”
“我真的没哭。”
“嗯。”
……
-
“臻哥，打牌不？”
“不打。”
“打麻将不？”
“不打。”
“飞行棋玩不？”
“滚。”
耳边聒噪不已，陆臻合上课本，卷了一下，反手敲在林一舟脑袋上，“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安静会儿，你不学习我还学习呢。”
仿佛见鬼的林一舟：“……”
课间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曲萧交完作业，特意从另一条走道绕到陆臻位置旁边，刚准备和他搭话，便目睹他打人的一幕，眉宇间藏着戾气。她站在一旁，犹豫的看着陆臻，不敢打扰。
“阿臻，你不再是原来的阿臻了，阿爸对你很失望。”林一舟感慨。
陆臻睨他一眼，拿着课本继续往他身上砸，“谁是爸爸？搞清楚没有？用不用我帮你回忆回忆？”
林一舟抱头：“你你你，您是爸爸，我靠，你还真打啊！”
见他被打，后面郑途风两个人跟着凑热闹叫好。
林一舟没注意到旁边有人，逃窜间，不小心撞了曲萧一下，连忙道歉。
曲萧慌忙点头，和他对着道歉，有些无措。
片刻。
林一舟嘴欠：“我说小同学，这道歉也道完了，怎么还站这？故意跟我搭讪呢不是？”
曲萧尴尬，瞟了陆臻一眼。
林一舟：“看陆臻干啥？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
“不是不是。”曲萧连忙否认，“别误会，我是想问时窈生病了吗？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如果生病的话，我可以去探病。”
林一舟噎了一下，往陆臻身上瞅了一眼。
时窈快一周没来学校，桌子上的卷子一张又一张，都快攒出来一本书的厚度了。陆臻也跟女生生理期似的，阴晴不定，脾气更躁了。
因着是时窈同桌，陆臻也没太冷漠，掀了掀眼皮：“没生病，家里有事儿，过几天就来了。”
和他聊天，曲萧格外紧张，听后连忙道谢。
等人走后，陆臻烦躁的把课本丢到一旁，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眼，一条未读消息都没。
这几天，他给时窈打电话，听筒里一直提醒对方已经关机。
对啊，都快一周了，什么时候才来学校。
是不是已经转到别的学校学习了。
……
六分钟后，上课铃响了，老师还没进班。
陆臻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塞在桌兜的外套拽了出来，朝外面走。
“上课了，你去哪儿呢！”
“臻哥！喂，逃课带带我啊！”
深蓝色幕布笼罩整片天空，缀了一弯明月和几点疏星。
晚自习已经上课，校园里格外安静，偶尔传来风吹树梢的萧瑟声，枯黄的树叶飘落在地上。
从学校离开，陆臻在马路对面准备拦车，抬眸的瞬间，看到时窈站在便利店门口，微垂着头，手里端了一杯关东煮，正等着老板找钱。
一眼便认出来，三两步走了过去。
接过零钱，时窈随手揣进口袋，同时转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差点将关东煮洒他身上。
“啊吓死了，怎么不出声，故意的是不是！”时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瞪了陆臻一眼，捏了串丸子塞他嘴里，“正上课呢，你怎么不在学校？”
陆臻脸色阴沉：“你手机一直关机。”
时窈咬了一颗同款丸子：“我妈给手机没收了，没见我现在买东西都是付现金嘛。”
“你回来收拾东西？”视线从时窈身上移开，陆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语气平淡，好像在问吃饭了吗这种问题。
时窈：“？”
时窈：“收拾什么？”
“你不是转学校，过来搬东西。”
时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打趣，“怎么，你这意思很想我去别的学校读？”
“……”陆臻窘迫，“不是，你现在在哪儿上课，我晚点……去找你。”
时窈把最后一串鱼豆腐递给陆臻，笑容微敛，语气严肃，“申城第一高级中学。”
？
陆臻微怔。
看到他的反应，时窈笑得灿烂：“我晚上没吃饭，饿死了！”
陆臻跟着反应过来，表情和缓，唇角不自觉上翘，“好，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