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得知韩府外为了一圈官兵,叶卿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韩夫人在房中得知消息也是慌了神,连忙招来之前送信的小厮询问:“我让你带信儿给大人,你带去了没?”
这小厮之前回话说带去了的,但眼下的情况让韩夫人觉得有些不妙。
那小厮平日里只做些粗活儿,还是第一次被主子重用叫去跑腿,他也有些慌,道:“小的……小的带去了的。”
韩夫人的奶娘也是个厉害的,她知道其中的关键处,便问:“你见着大人了?”
小厮愣了一下,随即惶恐摇头。
韩夫人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头,怒道:“那你说带去了?”
小厮忙叩首道:“小的见到了大人的亲随长平,把话带给了长平的,长平说他会转告给大人。”
韩夫人的奶娘怒不可遏:“定是这些下人媚上欺下!”
这媚上欺下,说的自然是韩刺史身边的那个亲随。
但这小厮并不是个机灵的,心中怕的不得了,连忙道:“夫人明鉴,小的绝对没有欺瞒主子。”
事到如今,为难一个跑腿的小厮也无济于事,韩夫人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你且下去吧,罚一个月月银。”
小厮也知道办砸了差事,罚一个月月银算是轻的,他又扣了个头,这才感恩戴德的退下。
韩夫人的奶娘被气得不轻,她含恨道:“大人偏宠那姓柳的,我就说总有一天会出事!”
韩夫人苦笑道:“我和他一日只要还是夫妻,便一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奶娘又是气又是心疼韩夫人,哭道:“当年老爷千挑万选,怎么挑中的还是这样一个人!您这膝下没有子嗣,小妾生下长子气焰猖狂,您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韩夫人拍拍奶娘的手,笑容苦里带涩:“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吧,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我一封和离书自请离去。”
韩家家风清廉,韩刺史年轻有为,只纳了柳氏一门妾,外人看来是韩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但这日子只有自己过了,才知冷暖。
曾经她和韩刺史的确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如今……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韩刺史几次。多少年少的喜欢,都在午夜苦等夫君归家却得知他去了别的地方时化为灰烬。
韩夫人大家闺秀出生,端庄优雅,不会谄媚争宠。在男人看来,却总失了几分趣味,不如那小门小户的女子娇嗔嗲气拈酸吃醋来得可人。
公婆曾经也是对她极其满意的,但她入门多年,还没给韩家开枝散叶,二老难免对她有了怨气。柳氏进门不到两年就生下长子,二老看在孩子的份上,平日里对柳氏都偏爱了几分。
她也说过给韩刺史纳妾,但无一不是被韩刺史推拒,说韩家不兴纳妾,妾侍有一个就够了。
韩夫人都不知道韩刺史这般,是为了给她做脸,还是怕柳氏吃醋。
往事不能回想,曾经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凄然。
韩夫人时常在午夜泪湿枕巾,除了叹一句这都是命,她找不到其他开解自己的方法。
奶娘被韩夫人这话说得心酸,忍着泪强硬道:“我的好姑娘,别说这些傻话,人这一辈子,总有个不顺畅的时候。韩家若是再这般纵容一个妾侍,大不了咱们回去禀了老爷夫人,把事情闹大,看他韩家宠妾灭妻兴的是哪门子家风!韩家若是还要脸,届时还不得处置了那小妾,去母留子?”
韩夫人叹了口气,“再说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府外围了官兵,韩夫人总得给叶卿一个说法。
她前去见了叶卿,道:“贵人不必惊慌,臣妇已叫人去打探是怎么一回事。”
叶卿点点头,看上去倒是处惊不变,从容有度。
不多时,门房就进来禀报了:“夫人,门外那领兵的人说,他们是奉命前来接府上的贵人。”
韩夫人眉头一皱:“奉命?奉谁的命?”
“这……这……对方没说。”门房结巴道。
韩夫人看了一眼叶卿的脸色,起身道:“贵人稍等片刻,我亲去询问。”
叶卿便道:“墨竹,你随韩夫人一道去看看。”
墨竹会功夫,人也伶俐,让她前去,叶卿比较放心。
墨竹点头应是。
墨竹装作是韩夫人的大丫鬟,随韩夫人一道出了府门,入目便是一片披甲带刀的军队。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看着就叫人胆寒。
韩刺史是个文官,韩夫人还从未见过武将上门,心中约莫已有七分确定这不是韩刺史的人。
她一个内宅妇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心中自然是害怕的,但皇后若是落到这帮人手上,韩夫人更不敢想象。
她装作从容的样子询问:“我夫君还在为江南水患奔波,诸位青天白日便率军围了府宅,这是何道理?”八壹中文網
那为首的将领脸上的横肉动了动,看起来更加凶蛮,他没什么诚意拱了拱手:“韩夫人,我手底下的兵都是粗人,咱们只是奉命接您府上的贵人去别的地方暂住。您若是乖乖让贵人跟我们走,咱们就不进府叨扰了。如若不然,就别怪咱们这群粗人进府找人,碰坏了您府上的东西。”
他神色间极其不耐烦,这分明就是在变相的威胁。
韩夫人强自镇定道:“将军说笑了,我府上,可没什么贵人。”
那将领脸上肌肉绷紧,道:“看来韩夫人这是在逼本将军亲自进府去找。”
韩夫人厉声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堂堂刺史府,是你们说搜便让搜的?当心我夫君告上京城,叫尔等项上人头不保!”
这话还是有几分威慑力,那将领咬紧了一口腥牙,目露凶光,召了一个小兵过来,俯身不知对那小兵说了什么,小兵点点头,骑上马飞快的离去。
韩夫人见此,料定那将领暂时不敢贸然攻进来,喝了一声:“关门。”
待府门关上了,韩夫人身形才一软,墨竹就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韩夫人当心。”
韩夫人道了句:“多谢。”
回到安排给叶卿的院子,韩夫人便把外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墨竹面色也一片凝重:“夫人,眼下情况怕是不容乐观,韩夫人那番话,也不知道能镇住他们多久。”
那将领派小兵离去,约莫就是请示他上边的人去了。
叶卿问:“外边有多少人?”
墨竹答道:“奴婢粗略估计了一下,少说也有五千人。”
萧珏此次是秘密南下,身边本就没带多少人,韩刺史手中的人马,撑死了也就一千,便是萧珏他们得了消息立马赶过来,怕是也于事无补。
能调动扬州这么多兵马的,除了扬州太守,叶卿想不出其他人。
她事先并不知萧珏的计划,但方才跟叶尚书谈过之后,得知叶尚书并没有沾手那批治水的官银,那么扬州城内能沾手的,就只有扬州太守了。
直觉告诉叶卿这里边肯定有阴谋。
墨竹怕叶卿忧心,忙宽慰道:“夫人莫怕,扬州府兵马异动,主子很快就会察觉的。”
她刚说完这句,门外又有下人惊慌奔过来报信。
“夫人!不好了!外边那官兵说,要是再不把人送出去,他们就要进府搜寻了!”
韩夫人面上也一片慌乱之色。
墨竹跟文竹齐声道:“我等拼死也会护卫夫人周全的。”
楠竹见此,突然道:“夫人,奴婢愿意换上您的衣衫,代您出府。”
此言一出,房间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的确,若论身形,楠竹身形跟叶卿十分相似,她容貌也不错。若由楠竹假扮叶卿随那些人离去,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叶卿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道:“还没到那一步。”
楠竹跪地不起,重重给叶卿扣了一个头:“夫人,奴婢随您下江南,本就是为了保护您,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其实知道,自己一直都不聪明,遇事也没个主见。
但皇后一直留她在身边伺候,还提拔她做大宫女,先前太后本也是不愿的,是皇后在太后面前给她说了好话。
皇后是个念旧又单纯的人,她伺候皇后那么多年,皇后舍不得她,凭着昔日那些主仆情分,一直提拔她,楠竹能回报给皇后的,也只有一腔忠诚。
叶卿大概也知道楠竹的想法,才更觉得心酸不忍。
她眼眶微红,命令道:“起来。”
楠竹还是不肯起身。
外边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韩夫人身边的奶娘走到门口喝道:“何事闹成这样?”
一个小丫鬟满脸惊慌道:“围在外边的官兵开始撞大门了!”
丫鬟嗓门不小,屋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楠竹恳切道:“夫人,您就让奴婢代您出去吧。”
叶卿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
她知道现在不是上演主仆情深的时候。
若是真叫那些人进府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他们若把楠竹当成了自己,那么必然不会轻易对楠竹动手,所以楠竹短时间内是绝对安全的。
睁眼时,叶卿对韩夫人道:“劳韩夫人前去稳住那些官兵。”
韩夫人见叶卿这边,就知道她怕是已经做了决定,忙应声出去。
为了保险起见,楠竹换上叶卿的衣衫后,叶卿就让人找了一套韩府的婢女穿的衣衫给自己换上。
但是她一张脸还是过分出挑,叶卿就用脂粉在自己脸上点了些雀斑,又在嘴边点了一颗大黑痣,这样一打扮,跟个媒婆似的,很难叫人联想到她会是皇后。
楠竹出门时,叶卿紧紧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
楠竹含泪点头。
*
萧珏得知孙明义命手底下的人围了韩府时,人还在州府。
韩刺史听到这消息脸都白了,皇后若是在他府上出了事,他当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只觉得今日运气有些背,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他碰上了。
但在萧珏面前,韩刺史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躬身道:“下官这就召集人马,赶回韩府!”
萧珏冷笑一声:“你手底下的人能有孙明义手中一半多?”
韩刺史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以卵击石,但眼下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只听萧珏道:“王荆,你带着朕的这枚玉佩,赶去城北。”
王荆拿了玉佩领命退下。
韩刺史一头雾水,城北是灾民聚集之地,他们方才刚去看过。帝王送一枚玉佩去那里能抵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