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萧珏的房间里有女人?
她不在,除非萧珏在里面,否则应该没谁敢擅自进去吧?
叶卿愣了一秒,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识相点走开,房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扑开。
一个发髻凌乱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从房间里跑出来,满脸惊恐,口中一直喊着救命。
女子惊魂未定,看到院子里有人,努力辨识了一下才认出韩刺史,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韩刺史跟前,哭得浑身直哆嗦:“大人!您放过奴婢吧!别送奴婢进去!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韩刺史面色难看,他透过半开的房门朝着房间里面望了一眼,但现在临近傍晚,房间里光线有些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冷冷瞥了一眼那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丫鬟,只吩咐左右的人:“把她带下去。”
叶卿眼底的疑惑更多了些,韩刺史给萧珏送女人?这女子从房间里出来,为何会是这样一副惊恐模样?
她视线往周围一瞄,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护卫似乎比平常多了五倍不止。
叶卿抬脚准备进屋,韩刺史忙叫住她:“夫人别进去!”
她顿住脚步,看向韩刺史:“为何?”
韩刺史看起来十分为难,只道:“里面……不太方便。”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叶卿轻轻瞥了他一眼,再次抬脚往房间走去。
“夫人!”韩刺史还想再拦叶卿。
楠竹怒喝了一声:“大胆!”
从房间里出来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楠竹心底就已经憋着火了,这韩大人看着人模狗样,竟是趁着她家娘娘不在,想偷偷给陛下塞女人么?
韩刺史被楠竹这样一训斥,想起叶卿的身份,的确是不敢伸手再拦,他脸上一片焦虑之色。
叶卿在跨进房门时,想了想,对着楠竹道:“把木盆给我。”
感觉里面情况有点异常,她拿个盆儿防身也好。
楠竹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装着萧珏衣服的木盆递给了叶卿。
叶卿就这么端着一个小木盆,在韩刺史忧心忡忡的目光中走进了屋子。
进门叶卿就发现屋子里乱糟糟的,好像遭了贼一样,地上全是各种瓷器的碎片,桌椅板凳也东倒西歪的。
地上还有一滩血迹,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个婢女留下的。
狗皇帝这是发了脾气?
叶卿小心翼翼吞了吞口水。
夕阳从窗棂洒进来,房间里一半橘红,一般阴暗。
狗皇帝坐在床前的脚凳上,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周身气息森寒阴鸷,一袭黑衣几乎要跟四合的暮色融为一体。
叶卿突然有点后悔,或许她不该进来,狗皇帝这架势也太吓人了些。
但是已经晚了,狗皇帝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红得骇人,像是要滴出血来,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十分痛苦的样子。
叶卿默默把木盆举高了一点,这狗皇帝要是有什么不对,她就砸他脑门一木盆逃出去吧。
“咔擦”一声脆响,萧珏搭在床弦上的手骤然用力,那质地上乘的酸枣木床弦就这么被捏碎了。
叶卿只觉得自己后背也跟着一凉,她的脖子应该没有这酸枣木床弦这般硬,还不够狗皇帝捏这一下的。
见狗皇帝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叶卿嘴角扯出一抹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假笑:“衣服洗好了,我拿给爷看看。”
她把木盆默默往萧珏面前递了递。
萧珏看到木盆里还没干的衣服,神情有一瞬间缓和。
他一手扶着额头,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开口却是风轻云淡的:“有劳皇后了。”
“应该的应该的。”叶卿见他意识还算清醒,心安了几分,视线下移,就看到狗皇帝的手上一道大口子,正不断往地上滴血。
原来这地上的血迹是狗皇帝的么?叶卿见他脚边有一块染血的碎瓷片,猜测许是狗皇帝自己不小心割到的。
“夫人,您没事吧?”屋外突然传来韩刺史的声音。
韩刺史在外边站了片刻,里面一点动静也没传出来,他更加焦急难耐,若是帝后二人都在他这儿出事,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叶卿看出萧珏的不对劲儿,没敢贸然回外面的韩刺史,她小心翼翼问了一下萧珏:“我回他一下?”
萧珏眼中血气翻涌,操起手边能砸的东西就往外掷去:“吵死了!滚!”
叶卿吓得心底一个咯噔,顿时不敢说话。
韩刺史听见萧珏这一句,也赶紧禁声了。
楠竹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韩刺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刺史也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是团团转,他苦哈哈道:“我也不知晓,陛……大人他突然之间就这样了,王将军只说带大人回来,若大人失控,就找个女人给大人送进去,他去寻些东西,尽快赶回来。”
楠竹被韩刺史说得更加一头雾水。她在宫里也不是昭德殿当差的,若说陛下有什么隐疾之类的,她一概不清楚,这事儿估计也只有安公公跟王统领才知晓。
但眼下安公公在前往天山的车队里,王统领又不知所踪,楠竹一颗心也被提了起来,站在院中探头探脑张望又不敢上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把萧珏给惹生气了。
猛然间,楠竹想起从前昭德殿隔三岔五就有宫女惨死,死状都极其可怖,一开始她以为是那些宫女不安分或是蠢笨犯了事,但后来为何昭德殿不许宫女进内殿当差了?
这么一想,楠竹整张脸都白了下来,更加担忧叶卿的安危。
*
屋子里,随着夕阳下沉,最后一丝橘色的光辉也从屋子里消失,叶卿只觉得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黑暗像是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都变得格外不顺畅。
萧珏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眼锁住叶卿,他像是在嗤笑,又像是在自嘲:“你在怕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还挺正常的,但他这恶鬼索命一样的表情,让叶卿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转身就跑,他就会像方才捏碎床弦一样捏碎自己脖子。
叶卿挺怂的,缩着脖子说:“你流了好多血。”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成功让萧珏嘴角扬起的那个嘲讽的笑僵住,他像是疑惑了起来,问叶卿:“你不该怕我么?”
叶卿突然就想掀开这货的头盖骨瞧瞧,看他脑子装的到底是豆腐渣还是水,这是纠结她怕不怕的时候吗?
她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先止血。”
不知道是不是割到了手上的大动脉,狗皇帝这血流得有点凶。叶卿不晕血,但是这样大滩大滩的血,她看到还是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萧珏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你怕血?”
其实也不是怕,但眼下叶卿也解释不了那么多,她就点了点头。
萧珏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面上的神情突然就变得自我厌弃起来,他道:“那你把它止住。”
叶卿望了一眼仿佛刚被抢劫过的屋子,没能找到任何可以止血的东西,她跟萧珏打商量:“我找他们拿点纱布?”
她手指着外面,萧珏看着她,许久之后,才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个“嗯”字。
他肯配合,叶卿还是挺意外的,她走到门边让韩刺史赶紧拿止血的金疮药和纱布过来。
韩刺史见叶卿不像受伤的样子,那么受伤的就只有可能是萧珏了,他顿时脸色一白,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金疮药和纱布。
他们不敢贸然进屋,是叶卿从门边拿了进去给萧珏包扎的。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彻底暗下来,叶卿在桌子上点了两根蜡烛照明。
蹲下给萧珏清理伤口的时候,叶卿才反应过来萧珏为何要犹豫那么久才准她去门边。
一旦到了门边,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跑出去,但是方才她压根没想起这一茬儿来。
可能是最近赶路没休息好,脑子秀逗了吧。叶卿在心中自我唾弃,手上给萧珏处理伤口的速度却不慢,用纱布缠好伤口后,叶卿还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萧珏依然坐在脚凳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叶卿蹲久了有点腿麻,也没避讳,直接坐地上了。
她问萧珏:“陛下怎么会把自己给弄伤了?”
萧珏额角的青筋又鼓了起来,光是看着,叶卿就觉得疼,但萧珏语气还算平稳,不知是不是他以前也这样忍痛习惯了,他道:“放点血,会舒服些。”
叶卿:……
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答案。
狗皇帝是有自虐倾向么?
作为原著中的男配,没够格拥有太多笔墨,所以叶卿还真不知晓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她倒是发现萧珏身上的皮肤似乎慢慢浮起一层薄红,像是极度闷热才会出现的状态一样。但刚刚给他包扎伤口,狗皇帝的手分明是凉的。
叶卿不由得伸手探了探萧珏的额头,冷得吓人。
她顿时惊住了,人的体温还可以这么奇葩?
“陛下,您是不是冷啊?”叶卿问,狗皇帝该不会是发烧了吧?虽然他这状态,跟发烧又不怎么像。
却没想到萧珏扼住她搭在他额头的手,直接把人给扯进怀里,死死抱住了。
“热。”
叶卿觉得他的怀抱像是一个冰窟窿,可是这家伙竟然在跟她说热!
脑子被烧坏了吗?
感觉到他在扯自己的衣服,叶卿顿时炸毛了:“陛下!”
察觉到她的抗拒,萧珏倒是没敢再继续扯,只是毫无章法的在她身上乱蹭,“好热……”
叶卿突然神色一囧,莫非他这是吃了传说中的那啥药?毕竟在古早言情里,男女主,男女配,这样的狗血情节屡试不爽。
她用肉肉的嫩白爪子戳了戳狗皇帝:“你吃错药了?”
原本意识有些不清的萧珏因为她这句话成功冷静了下来,或者说,他一直都有意识的,只是知道在身边的是她,才没再刻意拘束自己。
跟叶卿大眼瞪小眼的几秒,他奇迹般的知道了她说的是什么,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冷声道:“旧疾发作而已。”
不过因为他现在整个身体的肌肤都泛着红,这做出的冷脸反而有几分喜感。
叶卿心道谁旧疾发作像你这般的,萧珏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脸色更难看了。
二人正僵持着,不妨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王荆看到这一幕,连忙垂下头,手上奉出一个瓷瓶:“卑职取药回来迟了。”
“去拿过来。”萧珏贴近叶卿的耳边道了一句。
她们这暧、昧的姿势,被王荆看到她已经很尴尬了好么。
叶卿只得木着一张脸,摆出皇家特有的高贵冷艳走过去拿起了王荆手中的瓷瓶,“有劳王将军。”
王荆把头垂得更低:“不敢,此乃卑职分内之事。”
叶卿没再说什么,转身把瓷瓶交给了萧珏。
也是这时候,叶卿才发现萧珏脖颈下方的血管都凸起来了,可想而知他正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
叶卿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能忍,才一直表现得这么淡然?
萧珏倒出瓷瓶里的朱红色药丸,一口就吞下了。
不过瞬息,他周身就变得越来越红,叶卿都没走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砭骨的寒意。
但萧珏却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口中一直喊热。
“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叶卿心中一慌,忙质问王荆。
“不碍事……是药效发作了。”回答叶卿的是萧珏,他看向王荆:“颍州那边,防备着些,他们可能要动手了。”
王荆点头应是。
萧珏强撑着站起来,身体没找到支撑点,很快又软下去,好在叶卿扶住了他。
碰到他手的瞬间,叶卿只想丢开这个冰坨坨,这还是人的体温吗?咋跟她以前丢冰箱冻了好几天的冻猪肉一样。
王荆脸上一片凝重,对叶卿道:“夫人,主子情况不容乐观,需要立马泡寒泉。”
“这附近哪有寒泉?”狗皇帝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叶卿身上,叶卿被他身上嗖嗖直冒的寒气冻得直哆嗦。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王荆。
王荆出去问了韩刺史,韩刺史言这一带压根没寒泉。
“一定要寒泉吗?普通的冷水行不?”叶卿吸着气问,狗皇帝的体温太冷了,冻死她了。
这话王荆不好说,毕竟萧珏之前几次发作,都是在宫里泡的寒泉。
“试试。”萧珏靠在叶卿身上,有气无力的,他唇色苍白得厉害,一丝血色也没有。
叶卿瞬间就想到了她白天洗衣服的那个河边,如今还没到夏天,夜晚河水凉意重,狗皇帝既然一直喊热,那就让他去河里泡一晚吧。
几个官差在前面带路,韩刺史亲自提着灯笼,看样子他也被今日的变故吓得不轻。
把萧珏围在中间的是一片黑压压的暗卫。
没错,平日里他身边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全冒出来保护他了。
等萧珏下了水,暗卫们直接在河两岸组成一道人墙把他围了起来。韩刺史不放心,又召集官兵在外边彻夜不眠的守着。
叶卿坐在她白天洗衣服的那块石板上,开始思考人生。
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的,又到大半夜了,她又困得不行。
狗皇帝要在这里泡冷水,她为毛也要留在这里跟着吹冷风啊?
叶卿正想弱弱的跟狗皇帝提一句,她能不能回去睡个觉,闭目在水中的狗皇帝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这瞬间又把叶卿的瞌睡虫给吓没了。
“主子!”王荆脸色极其难看。
月光如练,水面波光粼粼,萧珏披散着长发站在水中,容颜清冷出尘,乍一看仿佛是九天之上陨落的仙人,但他唇边的血迹又让他多了几分妖异。
他目光突然锁定了叶卿,薄唇轻启,吐出两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