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叶卿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叶夫人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谎话来,她结巴道:“是……是我想给你兄长看的。”
不知为何,叶卿倒是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她这个“哥哥”,没有烂到这种程度。
不过叶卿确信,再让叶夫人这么教导下去,叶建南绝对会成为一个废人。
她看着叶夫人,语气再也温和不起来:“母亲,这道圣旨,我不会去向陛下求。兄长好歹是个七尺男儿,您不督着他上进,反而一直这般纵着他。您只知道庶兄娶了伯爵府的姑娘,那庶兄弱冠之年便考上了进士您可知?”
“你这样不是为了兄长好,反而是在害他!”
说到后面,叶卿愈发窝火,不过顾忌着到底是自己“母亲”,没把话说得太重。
叶夫人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拂袖站起来:“害他?我是他亲娘我害他作甚?我知道你跟你姑母走得近,她素来跟我不对付,怎么你也学着她来教训我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进宫了翅膀就硬了?早知道当年就该送你妹妹进宫!”
“夫人慎言!”房嬷嬷厉斥一声。
房嬷嬷原是太后从家中带进宫里来的,那时候叶夫人刚嫁进叶家,太后还没进宫,在家里做姑娘。
叶夫人跟太后不对付,好几次在太后手里吃了闷亏,以至于叶夫人对房嬷嬷都印象深刻,被房嬷嬷吼了那一嗓子,当即就没再胡言了。
叶卿有些头痛的揉着眉心:“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母亲请回吧。”
她已经下了逐客令,叶夫人方才又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
见叶夫人出了门,叶卿还是吩咐楠竹拿些宫里的好东西给叶夫人带回去。
房嬷嬷见她一直揉着太阳穴,便知她头痛,上前给叶卿一边按一边道:“叶夫人的话,娘娘千万别忘心里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叶夫人给叶卿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可理喻。
不过叶建南的事,她还是上了心的。
她在深宫,不知叶建南如今到底怎么样,也不知怎么帮自己这个兄长。
但叶卿觉得叶尚书再不济,也是盼着自己的嫡子好的,就想派人给叶尚书传个话。
也是这时候,叶卿才觉得,自己在宫中得找个信得过的太监。毕竟太监才能和朝臣接触,有些事办起来也方便。
*
叶夫人前脚进宫,消息后脚就传进萧珏耳朵里了。
彼时他正在逗弄放在案前的一缸小金鱼,这金鱼色泽极其漂亮,还是前年番邦进贡的。
安福也不知他怎的突然想养小金鱼了,带着一帮小太监在太液池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捉上几条小金鱼来。
“叶夫人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萧珏捻起一颗鱼食扔进了鱼缸里,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那皇后呢?”
“叶夫人跟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屏退了下人,但守在外边的宫女说,皇后娘娘似乎跟叶夫人发生了口角。”安福答道。
萧珏眉头蹙起,像是突然失了兴致,把手里的鱼食都扔回了食盒里,拿起旁边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叶家……好像找不出个能当一品大员的。”
安福心口一跳,希望新帝提携叶家的话,太后说了不知多少遍了,但新帝没有一次听了的,这次叶夫人进宫一趟,跟皇后闹得不愉快,新帝就要给叶家升官了?
他不合时宜的就想到了“红颜祸水”几个字。
*
晚间的时候,萧珏突然来了昭阳宫。
叶卿看安福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手中都抱着厚厚一叠奏折,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萧珏这是晚上想歇在这里的意思。
想起昨夜被奏折支配的恐惧,叶卿整个人就怂得不行。
萧珏一看叶卿那副呆样,眼底又露出叶卿十分熟悉的嫌弃来。
他拿过安福一路捧过来的小鱼缸,递给叶卿:“给你带了点小玩意儿。”
叶卿接过鱼缸,瞅了瞅里面几条金红色的小金鱼,又瞅瞅狗皇帝,神色有点懵。
萧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神色又有几分不耐烦:“不喜欢?扔了便是。”
安福赶紧道:“娘娘,这金鱼是陛下特意为您找来的,还是前年番邦进贡的。”
虽然不是很懂狗皇帝为何突然要送自己金鱼,叶卿还是极为识相的给狗皇帝道了谢:“多谢陛下,臣妾很喜欢。”
萧珏瞥她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不高兴已经散去了许多。他道:“你不是养了一只猫么,把这些鱼给你的猫玩,弄死就让人再去太液池抓。”
被点到名的波斯猫从叶卿常睡的软塌上抬起头来,一双碧蓝的眸子滴溜溜盯着这边。
叶卿低头看了一眼鱼缸里的小金鱼,突然沉默几秒,他跟狗皇帝这剧情貌似有点不太对。
宫里的鱼塘要被她承包了吗?
因为萧珏在这边,晚间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格外封禅,甚至煮了一盆佛跳墙。
叶卿馋得不行,这佛跳墙是用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鹌鹑蛋等食材以慢火煨制成的,口感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味中有味。
许是见叶卿吃得满嘴流油,萧珏也跟着多吃了半碗饭。
饭桌上楠竹站在旁边给叶卿使眼色,示意她给皇帝布菜,增进二人关系。
奈何叶卿一直埋头苦吃,压根没看见楠竹的挤眉弄眼。
挤得眼睛都抽筋的楠竹最终放弃了。
萧珏望着叶卿,倒是若有所思:“皇后近来胃口不错。”
叶卿嘴里刚含进一大块鲍鱼,就听见萧珏说了这话。
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她双颊被撑得鼓鼓的,像是一只小仓鼠。
叶卿赶紧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答了句:“是不错。”
呃……好像有点噎。
她正想给自己倒杯水,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就把杯子递到了她跟前。
叶卿看萧珏一眼,他一句话没说,但眼角眉梢都显露着高贵,叶卿莫名就有种自己被皇家贵族给鄙视了的感觉。
她道了声谢谢,默默接过杯子喝水。
晚膳就这么波澜不惊的用完了,萧珏占据她的寝宫开始看奏折,叶卿只觉得他待在这里,自己哪儿都不自在。
鱼缸被楠竹放到了殿内一张桌子上,波斯猫很快就发现了属于自己的新玩具,它趴在桌子上盯着鱼缸里的金鱼,一双碧蓝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有金鱼游上来的时候,它就伸出爪子去刨一爪,吓得金鱼立马沉到水底,还溅了一桌子的水花。
弄湿了毛发又怕叶卿凶她,怯怯看了叶卿一眼。
叶卿倒是想凶它,不过面对它这怂萌的模样,还真凶不起来。
她让楠竹把桌子收拾干净,自己则抱着这小祖宗去给它擦被水沾湿的毛发。
擦干了饭团,叶卿当即就带着它去外边的小院子溜达。
寝宫的窗户大开着,萧珏透过窗户,一眼就能够看到院中逗猫的少女。
在这一片死水的深宫里,她是明艳、朝气、鲜活的。
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瞬间的柔软,但眸子深处却是跟这夜色一样化不开的漆黑。
“这几日昭阳宫可有异常?”萧珏轻声开口。
从窗外闪进一个黑影,对着萧珏恭敬抱拳道:“昨夜有异动,但皇后没在宫内,贼子很快就撤走了。”
昭德殿乃天子寝殿,把守森严,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贼子自然不敢往昭德殿去。
萧珏便轻轻点了一下头:“继续守着昭阳宫,别打草惊蛇。”
暗卫恭敬应了声是,准备退下了,却听萧珏突然问了一声:“她一直都像这样吗?”
暗卫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帝问的是皇后。
这个问题他不知怎么答,他是几日前才被皇帝派过来的,只得硬着头皮道:“娘娘似乎一直挺看得开。”
萧珏批改奏折的手一顿,笔尖一滴浓墨坠下去,污了那一份奏折。
看得开?何谓看得开呢?
萧珏视线又往窗外掠去,落到了坐在秋千架的叶卿身上。
两个宫女在旁边帮她轻轻推着秋千,她一袭金红的衣衫,华贵而耀眼,在夜风里像是赤蝶在煽动翅膀,有一种说不出的张扬和美艳。
他知道,她在刻意避开他。
换做以前,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只是现在,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
*
到了时辰,叶卿便是再不愿,也只得回了寝殿。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见萧珏还在批阅奏折,没敢打扰,自己去净房洗漱。
等出来时,她已经换好了寝衣。
这寝衣是尚衣局准备的,许是知道今夜萧珏宿在这里,特意给她换成了玫红色,衣料轻薄不说,领口不知咋地,格外的低。
大晚上的,她穿成这样很容易叫人误会好不好?叶卿黑着脸试图把衣领往上拉一些。
这具身体才十五岁,但是已经非常有料,胸口鼓鼓囊囊一团。
叶卿在这边埋头跟自己的衣服做斗争,那边萧珏见她久久没有动静,以为是她故意躲自己。
这个认知让萧珏心中更加不痛快,他沉声唤了一句:“过来。”
正跟自己衣服做斗争的叶卿脊背一僵。
在心中安慰自己两句,算了算了,反正是她是狗皇帝的皇后,这具身体的便宜,狗皇帝不占,还真没谁能占到。
于是叶卿转过身,带着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慢吞吞挪到了萧珏跟前。
“你……”萧珏本想说话,看到她这身打扮时,声音突然卡住了,沉默几秒后默默接上两字:“好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