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五一八年十月七日,早上。
金华府,百河郡,平阳县。
梁府,客厅。
这里坐着一位青年,眉目清秀,却脸色苍白,满眼血丝。
在他手中,拿着一页纸。
刚开始看时,浑身颤抖,两手哆嗦,浑身弥漫着杀气,只是到后来,气息逐渐深冷,也不再有一丝颤抖。
纸张记录的信息相对简略,如下:
九月二十七日,黑风山崩塌,吞元上人遗址现世,月华宗弟子君梅等九人得到一张羊皮卷,记录着吞元上人的传承,遭到追杀。备注:吞元上人曾经以吞天魔功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九月三十日,清晨,君梅三人逃到平阳县,进入君家寻求庇护。备注:逃亡期间,六人被杀。
是夜,君家灭门,大火焚烧。
十月一日,凌晨,巡天卫介入。结论:杀入君家第一波,为神刀门弟子;第二波,黑衣蒙面疑似魔宗之人;第三波,月华宗来人接应;第四波光头,疑似金光寺弟子。
怀疑还有其它势力介入,还在调查中!
十月一日,上午,月华宗宗主带着君梅入住云来客栈,不敢出城,被困其中。备注:另两位不知所踪,怀疑被杀。
当日,城内戒严,巡天卫严查。
十月五日,夜,君家免遭劫难的大公子叶冲被杀安民巷。备注:一指穿心,疑似金刚指。
备注:传承羊皮卷被月华宗掌握,没有遗失。
看过之后,青年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已经平静如波,只是眼中的血丝没有减少。
他叫君七夜。
如今君家唯一男丁。
他将这一页纸引燃,在火光中化为灰尘。
走出门外,空气清凉,却压不住心头的暴虐。
太阳已经高悬东方,光明洒落人间。
旁边走过来一位青年男子,长发后束,温文尔雅,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他声音低沉道:“七夜,节哀!”
“梁大哥!”君七夜抿了抿嘴,“多谢!”
“和我客气就见外了!”梁诚道。
这时,从另一边走过来一位中年人,面相威严,声音浑厚道:“节哀!”
“伯父!”君七夜眼睛有些红。
“你要振作!巡天卫的规矩你了解,修为到了,人品不差,可以子承父业。今天我就给你办理,有了这一层身份,在城内至少也是一层庇护。”梁寅严肃道,“等将所有参与人抓住之后,我让你执刀!”
“多谢伯父!”君七夜躬身。
梁寅点点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这两天你和小七在一起,若有意外,立马通知我!”
“父亲放心!”梁诚应道。
梁寅公务繁忙,很快离去。
君七夜在梁家没有呆多久,背上长剑,离开梁家,就再回家看看。
梁诚陪着。
街上有股子肃杀之气,相比以往,行人都少了很多。
君七夜买了一些祭品,缓缓的走向家门。
他走的很慢,脚下很沉重。
院墙斑驳,虽被修缮了一番,但还可以看到许多刀剑留下的痕迹,烟熏火燎的创伤。
气派的大门,好似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雨打击,门两侧重达上千斤的石狮子也留下了很多痕迹,蒙着片片血污。
推门而入,没有房舍,只有一个巨大的坟墓。
百人冢!
君七夜战栗,眼泪无声流下。
看着墓碑上一个个名字,他跪了下去。
点燃香烛值钱,他一语不发。
在旁边,还有一个小坟墓,那是大堂兄叶冲安葬之地。
后面的梁诚叹息一声。
他可是知道君家是何等的凄惨。
看看百人冢就知道一二了。
不是不想分开安葬,而是已经无法分辨。
君七夜无声哭泣,过往的一幕幕在心头浮现。
在平阳县,君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有不少生意,只是仆人就有十几个。
爷爷在世,父辈三兄弟,堂兄弟姐妹七八个。
他父亲还是一位巡天卫,地位不低。
为了家族发展,堂姐君梅早早的被打点送入了月华宗。
堂兄叶冲在县衙任职。
至于他本人?
在城内,是公认的武道天才,年轻一辈无人能比,就连郡城能够和他媲美的都寥寥无几。
九月下旬,他应邀前往府城参加年青一代武道天才的聚会,剑锋无敌,意气风发。
等听到噩耗时,君七夜差点晕厥。
昨夜返回,赶到家中,只是看到一个百人冢和堂兄的坟墓,悲呼一声,就晕厥过去,被一直陪着他的梁诚带回了梁家。
“我君家向来与人为善,即使有摩擦,也从不赶尽杀绝。”
“爷爷常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可是谁?”
“竟然屠了我君家!”
“上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下有稚子孩童!”
“为什么我不在家!”
“我好恨!”
“好恨啊!”
君七夜声音呜咽,好似恶鬼的悲鸣。
纸钱燃烧,火焰腾空。
飞舞的火芒,是逝去人的怨念。
君七夜逐渐的平静。
他睁开眼睛,看着墓碑上一个个名字。
心中悲痛,低低呜咽。
又看了看巨大的坟包,他神色犹豫,有惊恐,有战栗,还有探查一番的执念。
君七夜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他身上荡漾而出,顷刻间,方圆十米范围内的一切尽数出现心头。
没有死角,范围之内,就连墙外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股奇异的力量,梁诚毫无察觉。
君七夜的脸上闪过最后的犹豫,映照心海的范围,开始侵入坟墓,虽有阻力,却一层层往下渗透。
直至,看到一个巨大的棺材。
看到了里面!
啊……!
君七夜陡然睁开眼睛痛呼一声。
两眼就血红一片。
红色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梁诚吓了一跳,却没有上前,只是叹息一声。
他抬起头,望着白云悠悠,闪过刹那间的迷茫。
悲呼哀鸣!
哪怕睁开眼睛,方圆十米范围内的心灵映照依然没有消失,反而执着的往棺材深处渗透。
君七夜浑身颤抖。
双拳握紧。
眼角都崩裂了。
十米范围的光影,却骤然波动,好似平静的水面掀起了阵阵涟漪,越来越大,最终打破禁锢,陡然扩张到了二十米范围。
前后左右上下。
二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出现在心海中。
君七夜却没有丝毫高兴,他双手抱头,叩在墓碑前,也发出了泣血的誓言:“我发誓,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将所有凶手找到,将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啊!”
凄厉的声音,宛若恶鬼的诅咒,让梁诚不禁一个哆嗦。
阳光洒落,却没有多少暖意。
君七夜逐渐平静。
眼泪止住,只是脸颊上有着道道血痕。
抹了一把脸,他看向了叶冲的坟墓,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动。
站起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他神色已经平静。
只是双眼更加血红。
转过身,走向门外。
僵硬的步伐逐渐的灵活。
走出去,关上门,将大门前的两个石狮子搬过来,镇住门口。
“七夜,你这是?”梁诚连忙询问。
“不报仇,我无颜再回家!”七夜回应。
“家仇不报,枉为男儿!”梁诚点头,“但在报仇之前,一定要保重身体,不可莽撞,因为面对的敌人,可能会非常强大!”
“我明白!”七夜说着,就走向了不远处的邻居。
君家高门大户,旁边人家也不俗!
只是在门口,站着一位老人,看到他走过来,神色复杂道:“七郎,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爷爷,你可知那一夜的情况?”七夜直接询问。
“那一夜啊!”张爷爷露出回忆之色,“我睡的好好的,就听到这边传来厮杀声,我就起来看看,可我不敢过去,真的不敢啊!没过多久,就火光冲天!”
“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厮杀声,哭喊声,对了,隐隐约约,我还听到一声秃驴!”
“秃驴?”
七夜记在了心里。
然后又拜访了几家近邻,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