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南前线的第40师团撤了一个联队下来,预备于春节期间趁你们过年放松之际对你们的根据地或首脑机关发动一次奔袭战,昨日凌晨或今早已经开拔了,你们要提早做好准备。”
李峰之所以要当面向靳小非提供这个情报而不是经由曾克凡转达,概因曾克凡这次来n京曾说过,今后一段时间内将断供情报。
可对于李峰来说,他做不到无视任何一方抗日武装力量遭受无谓损失。
靳小非点了点头说:“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第3联队的动向,负责人老孟已经连夜赶往苏北。”
李峰嘉许道:“这样最好,但我的重点不是这个,还记得前些天我见你,你谢我暗中向你们提供情报平安度过了冬季大扫荡吗?”
“当然,你说另有其人,但没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对呀,至今为止我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具体姓甚名谁一无所知,他背后的这个人目前也只是一种猜测。
极有可能,上次那个向你们发出预警的人,这一次或将向你们提供第3联队具体动向动作而非单纯预警的详实情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次是靳小非突然停了下来,眼里闪耀着亢奋不已的光彩,激动地说:“让我们打一次第三联队的伏击完灭他们?”
李峰拍了下他带着假发的头说:“胃口不要太大了好吗?第3联队素有钢铁联队之称,善于打硬仗,四千口子人不是你随随便便一句完灭得了的。
如若真有这样一份情报,我建议,第一,集中优势兵力干掉他一个大队就已经是你们的极限了,若大规模调动部队试图一举歼灭整个联队,极易被对方所察觉,别动作过大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您这个形容太不恰当了……。”靳小非不乐意地打断他。
“但务实。”李峰立马也打断他。“相信你们的高层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重要的是第二点,我希望你们花点力气找出这个暗中送情报的人并予以策反,后面我有大用。”
“兹事体大,”靳小非斟酌着说,“我觉得你该见一见我的直接领导原情报所九处的副处长郝嘉上,具体地议一议这事。他您该知道的吧?”
岂料李峰的脸一沉,断然道:“不认识,也无此必要,情报我提供了,建议也给了,具体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无意介入。”
靳小非有些作难道:“这好像有些不公平吧,有事您就找我们甚至求我们,若我们有事呢就没有这个主动的权利?”
一语中的,李峰的面色遂和缓下来强词夺理道:“好像也应该没这种机会了吧。”
靳小非遂有些炸了地说:“怎么就没有?您还让我们替您找出这个送情报的人呢,才说的就反口啊。”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李峰只得改换策略道:“这是一桩惠及你我双方彼此的事,将来你会知道的。
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情报人,最为讲究的是单线联系,我跟你扯上关系或时也运也,不能再出格了,恕我不能如你所愿。”
话说到这个份上,靳小非也词穷了,算是扯平,遂说:“好吧,这事是不能勉强的。您交办的事,我一定转告我的上级替您办好。
但有一点我必须向您指出,这种单面联系的方式您认为妥吗?这不仅涉及到公平与否,而是我们不会永远在原地等着您。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此乃斗争之残酷所难以避免。”
一席话说得李峰有所触动地看着他。
“请您考虑一下。”靳小非再一次挽着他朝前走去,无论远看近看都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按农历的论法,华夏年是从正月初一起始的,但似乎国人较为看重的却是年三十。
这天一早,小孩儿们便穿着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房前屋后窜来跳去地嚷嚷着过年了,男孩子们点炮仗,女孩儿们躲得远远的用双手捂着耳朵。
从一早到晚上,大人小孩的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那叫一个乐。
这一天的重点在于晚上的年夜饭,家家户户里的所有人围坐在八仙桌或大圆桌旁,各色菜肴摆得桌子都快放不下了,一家之主举起手中的酒杯,祝福全家团团圆圆新年快乐身体安康。
小孩儿才不理会这些呢,眼巴巴地望着大人的手向兜里伸去,齐声欢呼: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发压岁钱啰!
夜色渐浓,孩儿们耍累了睡下了,大人们嗑着瓜子吃着花生聊着过去一年的喜怒哀乐,憧憬着新的一年给他们带来好运。
即便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全都努力顽强地睁着,等着午夜钟声的响起,辞旧迎新,俗称守岁。
一九四二年的这一天这一夜这一切,仿佛都与李峰无关,他心心念念着希望有一个独处的晚上。
快下班那会儿,他打电话给优子,还没开口,优子便在那头说,今天不能陪他吃晚饭了,电讯课的几个女孩子今晚要聚聚。
说是要学着华夏人大家一起乐乐呵呵吃顿年夜饭,好好疯一疯,晚上有可能会过来得很晚,要李峰不用等她了,自己先睡,最后还来了句,乖乖的哟。
李峰就差没说不来最好。下班途中,他随便找了家餐馆应付了一顿,经过一家香烛店,进去买了些香烛纸钱,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他从抽屉的一个笔记本里找出日本养母的一张相片,将客厅的茶几靠墙摆放权当供桌香案,两边摆上红蜡烛,中间一个香炉,点燃一炷香,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面对养母的相片盘膝而坐,闭上眼的瞬间,养母的音容笑貌便氤氲于脑海中了。
过去的三十余年岁月,养母对他的好,她的慈祥,她的恩爱,历历在目般席卷而至,湿润了他的眼眶。
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她那无边无尽的爱今生都无以回报了,这种无处安放的痛,压迫得李峰几近窒息——母亲,天堂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