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补课正好赶上元城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他们这一届赶上好时候,五中大发慈悲,总算趁暑假补课前,给高三每个教室安装了空调,让补课的日子没那么难熬。
趁着正式开学前,各班各科老师紧赶慢赶,结束了新课程,进入总复习阶段。
不知道是谁给上面领导出的注意,说为了更精准的掌握每个学生的情况,愣是在开学前,组织一次年级大考,涉及高中三年所有知识。
这一考,考得高三整个年级苦不堪言,复习不到位,大部分人考出了历史新低,在高三学年正式开始之前,心态全面崩盘。
迟砚成绩依旧稳如山,分数跟平时相差无几,轻轻松松占据文科年级榜首。
而孟行悠成绩一向稳定,理科一如既往的好,文科一如既往只能考个及格。
但这次理科考嗝屁的人比较多,所以孟行悠的总成绩加起来在这次考试里还算是个高分,破天荒挤进了年级榜单前五十。
开学第一周的班会,赵海成在班上着重表扬了孟行悠,说她进步很好,要继续保持。
然而孟行悠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满意,这次考得好顶多是侥幸,等下次复习一段时间之后,她在年级榜依然没有姓名,还是一个成绩普通的一本选手。
楚司瑶暑假上了补课班,这次进步了将近五十分,她父母奖励了她一笔零花钱。
这给楚司瑶高兴得不行,周四一拿到钱,就约孟行悠和陶可蔓去校外吃饭。
中午吃饭高峰期,上菜速度很慢,一盘小凉菜快见底,也没来一份热菜。
孟行悠早上起晚了,郑阿姨做得早饭就吃几口就赶着出门,经过一上午奋笔疾书,高强度学习,这会儿已经饿得快翻白眼。她对着厨房的方向几乎望眼欲穿,总算看见服务员端着一份水煮鱼出来。
孟行悠眼睛一亮,拿起筷子,随时准备开动。
可服务员快走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旁边那一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站起来,嚷嚷道:“阿姨,鱼是我们点的,你往哪端呢?”
服务员忙昏了头,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端着鱼就要往旁边那桌送。
饥饿面前,食物最大。
孟行悠清楚记得旁边这一桌比他们后来,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蹭”地一下站起来,对服务员说:“阿姨,这鱼是我们先点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服务员把鱼放在桌子上,拿出手机翻点菜记录,半分钟过后,对孟行悠说了声不好意思,端着鱼放在他们的桌上,回头也对黑框眼镜说:“同学,你们那一桌也马上来。”
黑框眼镜翻了个白眼,坐下后跟身边的女生甲抱怨,意有所指:“还学霸呢,不仅连被人的男朋友要抢,吃个饭连菜都要抢,不要脸。”
孟行悠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倒是听懂了,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中,她侧头看过去,似笑非笑地说:“同学,你阴阳怪气骂谁呢?”
黑框眼镜口气更加嚣张:“谁抢东西就骂谁。”
陶可蔓在旁边看不下去,脾气上来,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黑框眼镜,冷声道:“你早上没刷牙吗?嘴巴不干不净就出门想恶心谁。”
“我说你了吗你就急眼,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女生甲在旁边帮腔,说话愈发没遮掩起来,“现在什么人都能拿国一了,你这么会抢东西,国奖说不定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这话刺耳得楚司瑶也听不下去,呛声骂回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是脑残啊。”
孟行悠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黑框眼镜旁边,淡声说:“你去抢一个国奖给我看看。”
顶着一张娃娃脸,唬人唬不住,黑框眼镜没把孟行悠放在眼里,连正眼也没抬一下:“你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你自己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心里清楚。”
孟行悠气笑了,顾不上周围食客看热闹的眼神,拉过旁边的凳子坐在她旁边,叩了扣桌面:“我不清楚,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
女生甲带头哄笑,笑了得有半分钟,才切入正题:“就没见过抢别人男朋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谁的男朋友?”
“你和迟砚不是在一起了吗?你跟秦千艺高一还同班呢,你做人也太没底线了吧,同班同学的男朋友也抢。”
这是孟行悠本年度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陶可蔓走过来站在孟行悠旁边,听完女生甲这话,脾气上来直接吼道:“秦千艺到处立什么迟砚正牌女友人设呢,可别他妈的不要脸了。”
楚司瑶听着也可笑得很:“你们去问问以前高一六班的人,但凡有一个人说秦千艺跟迟砚在一起过,我今天跟你姓!”
黑框眼镜和女生甲对视一眼,心里的底气没了一半。
秦千艺的室友跟他们高一的时候是同班同学,这些传言从暑假一直传到现在。
人云亦云,说的人多了,再加上平时迟砚和孟行悠却是看起来关系好,秦千艺又一直是一副意难平的样子,更增加了这些流言的可信度。
可是现在孟行悠的朋友,你一句我一句又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生怕他们不去求证似的,哪里又像是撒谎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回事,孟行悠大概猜到了一大半,从前只知道秦千艺对迟砚有意思,可是没料到她能脸大到这个程度。
她是迟砚的的女朋友?她本来和迟砚在一起?自己成了插足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放什么七彩麻辣螺旋拐弯屁,闹呢。
孟行悠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十来秒,眼尾上挑,与黑框眼镜对视,无声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她的长相属于自带亲切感的类型,让人很难有防备感,然而此刻眼神不带任何温度,眉梢也没了半点笑意,莫名透出一股压迫感来。
黑框眼镜咽了一下唾沫,心里止不住发毛,害怕到一种境界,只能用声音来给自己壮胆:“你……你看着我干嘛啊,有话就直说!”
孟行悠撑着头,饶有意味地盯着她,没头没尾抛出一句话:“你听说过施翘吗?在隔壁职高有个大表姐那个。”
都是同一届的学生,施翘高一时候在年级的威名,黑框眼镜还是有印象的。
当时她是因为出国才退学,可是施翘走后,学校涌出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她是因为得罪了人,被逼的在五中混不下去,才找了出国这个理由自己滚蛋。
还有人说,她是跟自己那个职高的大表姐闹了不愉快,大表姐不再罩着她,她怕遭到报复才离开的。
黑框眼镜不明白孟行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知道啊,干嘛?”
孟行悠顺手拿起一根竹筒里的筷子,两手抓住一头一尾,笑着对黑框眼镜说:“你也想跟施翘一样,转学吗?”
话音落,孟行悠的手往下一压,一根筷子瞬间变成了两半。
黑框眼镜和女生甲吓得脸色都白了。
孟行悠把折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筷子碰到两个女生的手,他们下意识往后缩,看孟行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我脾气很好,但凡能用嘴巴解决的问题,都犯不上动手。”孟行悠拍拍手心,缓缓站起来,笑得很温和,“我寻思着,你俩应该跟我道个歉,对不对?”
黑框眼镜拉着女生甲站起来,两人异口同声道:“对……对不起……不好意思……”
孟行悠满意地笑了,抬手拍拍黑框眼镜的肩膀,感受她身体在微微发抖,笑意更甚,很是友好地说:“你们这有嚼舌根的功夫,都上清华北大了。”
说完,孟行悠拉住陶可蔓和楚司瑶的手,回到饭桌继续吃饭。
黑框眼镜和女生甲没等自己点好的菜上来,匆匆跟服务员说了声退单不吃了,脚底抹油略狼狈地离开了饭馆。
陶可蔓想到刚才的闹剧,气就不打一处来,鱼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义愤填膺地说:“秦千艺这个傻逼是不是又臆想症啊?我靠,真他们的气死我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楚司瑶喝了口饮料,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然,咱们找个月黑风高夜帮她绑了,用袋子套住她的头,一顿黑打,打完就溜怎么样?”
孟行悠听了差点把鱼刺给咽下去,她忍住笑喝了一口水,说:“瑶瑶,以前怎么没看你有做大姐大的风范啊?”
楚司瑶挠挠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想给你出气嘛,秦千艺太烦人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不搭理她,她肯定还要继续说你的坏话。”
这句话陶可蔓举双手赞成:“对,而且你拿了国一还放弃保送,本来就容易招人嫉妒,秦千艺要是一直这么说下去,你名声可全都臭了。”
孟行悠对他们说的东西都不是很在意,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别人怎么说我不要紧,我就是担心这些流言这么传下去,要是被老师知道了,直接让我请家长可就麻烦了。”
“对哦,要是请家长,你和迟砚谈恋爱的事情怎么办?”陶可蔓脑子一转,试探着说,“要不然,你到时候就死不承认,你根本没跟迟砚谈恋爱。”
孟行悠并不赞同:“纸包不住火,我现在否认了,要是以后被我爸妈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他们肯定特难过,到时候更收不了场了。”
孟行悠平时闹归闹,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知道轻重。
有些小事情撒点谎没什么,可在大事上对父母撒谎,孟行悠干不出来。
楚司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孟行悠看她这幅表情,主动问:“有话就直说,别憋着。”
“我不是坏心眼,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楚司瑶把饮料放在一边,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凑过跟两个人说,“你看,咱们吃个饭都有人站出来挑衅,这说明学校,至少咱们这个年级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觉得这事儿传到老师耳朵里,只是早晚的问题。但你想啊,早恋本来就是一个敏感话题,现在外面又把你说得这么难听,老师估计觉得跟你不好交流,直接请家长的可能性特别大。”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你父母知道,然后摆在你面前,让你选择。”
“但你刚刚也说了,你不愿意撒谎,那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只有一个,你和迟砚谈恋爱的事情,注定瞒不住。”
陶可蔓听明白楚司瑶的意思,顺口接过她的话:“所以悠悠,要么你等你父母通过老师的嘴知道这件事,然后你跟他们坦白;要么就你先发制人,在事情通过外人的嘴告诉你爸妈的时候,你直接跟他们说实话。”
孟行悠听完,没办法马上拿主意,过了会儿,叹了口气,轻声说:“让我想想。”
陶可蔓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你好好想想,这周六不上课,周末休息两天,是个好机会。”
楚司瑶说:“我也觉得,就算你爸妈生气,也不可能不让你上学,你可以周日说,然后晚上就能溜,他们有一周的冷静时间。”
孟行悠“嗯”了一声,愁到不行,没有再说话。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孟行悠闷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晚自习下课,迟砚来二班教室找孟行悠,一起去图书馆再上一个小时的自习。
两人刚走出教学楼外,孟行悠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凝重地看着迟砚:“今晚我们不上自习了。”
迟砚一怔,转而爽快答应下来:“好,是不是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孟行悠却摇头,领着他往喷泉那边走:“我不饿,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迟砚脑中警铃大作,跟上去,在孟行悠说第二句话之前,眉头紧拧,迟疑片刻,问道:“你……不是想分手吧?”
孟行悠想到暑假第一次去迟砚家里,闹出那个乌龙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分手。
“……”
所以她到底给他留了什么沉重深刻的心理阴影。
竟然让一个清冷太子爷,变成了没有安全感的卑微男朋友。
孟行悠无奈又好笑,见光线不黑,周围又没什么人,主动走上前,牵住迟砚的手:“我没想过跟你分手,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迟砚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地,回握住孟行悠的手:“想跟我聊什么?”
孟行悠三言两语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顿了顿,抬头问他:“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直接跟我爸妈说实话,比较好?”
迟砚心里也没有底,他也只跟孟行悠的爸爸打过照片,看起来是个挺和蔼的人,至于孟行悠的妈妈,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一开学的时候。
怎么琢磨,也不像是一个会支持女儿高中谈恋爱的母亲。
迟砚跟孟行悠走到喷泉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思忖片刻,问了孟行悠一个问题:“要是我说,我有办法让那些流言,不传到老师耳朵里,你还要跟家里说吗?”
孟行悠一怔,半开玩笑道:“你不会要以暴制暴吧?叫上霍修厉他们,把每个传流言的人打一顿?”
迟砚失笑,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少看一点脑残偶像剧。”
“那你要怎么做啊?又不可能堵住别人的嘴。”
“抑制流言最好的东西,就是流言本身。”
迟砚往后靠,手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继续说:“现在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你身上,只要放点流言出去,把关注点放我身上来,就算老师要请家长,也不会找你了。”
孟行悠没怎么听明白:“怎么把关注点放在你身上?”
“随便说点什么,比如我朝三暮四,风流成性,再比如我喜欢男人,我是个同性恋,这种博人眼球的虚假消息,随便扔一个出去,他们就不会议论你了。”
孟行悠挺腰坐直,惊讶地盯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男朋友,你是个狠人。”
迟砚顺手搂过孟行悠,趁机亲了她一下:“女朋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打趣归打趣,孟行悠不否认迟砚说的办法确实有可行性,最后可能也真会有效果,她可以全身而退,跟这件事撇得干干净净。
但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一个人。
也不愿意他再跟开学的那样,被乱七八糟的流言缠身。
孟行悠勾住迟砚的脖子,轻轻往下拉,嘴唇覆上去,主动吻了他一次。
就算这边下了晚自习没什么人,孟行悠也不敢太过火,碰了一下便离开,坐回自己的位置,两只手一前一后握住迟砚的掌心,笑着说:“我还是想说。”
迟砚没有劝她,也没再说这个决定好还是不好。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夜里的清淡花香。
迟砚用另外一只手,覆上孟行悠的小手,轻轻一捏,然后说:“说吧。”
“不管你爸妈反对还是支持,孟行悠,我都不会跟你分手。”
孟行悠靠在迟砚的肩膀,弓起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心,纵然不安,但在一瞬间,却感觉有了靠山。
她往后靠,迟砚就在那里。
迟砚在那里,她就不是一个人。
所以她不害怕。
“我们不分手。”孟行悠坚定地说。
迟砚笑起来,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闭眼虔诚道:“万事有我。”
孟行悠莞尔一笑,也说:“你也是,万事有我。”
周五晚上回到家,孟行悠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跟家里摊牌,结果孟父孟母在外地应酬,要明天才能回元城。
孟行悠一颗心悬着,在卧室里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打个电话,跟父母把事情说了,一了百了。
孟父孟母不在说不了,孟行悠憋着又难受,想了半天,孟行悠决定先拿孟行舟来试试水。
反正他人在外地,还是短时间回不来的那种,他只有接受信息的资格,没有杀回来打断腿的条件。
在跟父母摊牌之前,用孟行舟来练练手真是再好不过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放出重磅消息之前,她破天荒先吹一波彩虹屁,四舍五入也算是开刀前,先打了一针麻醉,不至于让孟行舟太生气……吧。
孟行悠打好腹稿,点开孟行舟的头像,来了三下深呼吸,规规矩矩地发过去一串正宗彩虹屁。
——“亲爱的哥哥,我昨晚梦见了您,梦里的您比您本人,还要英俊呢。”
——“今天醒来,我回味您360度没有死角的脸庞,我觉得我能做您这样优秀人才的亲生妹妹,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行系才换来的殊荣。”
——“在此,我为我的身份,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啊,我的哥哥,今夜,让我为您唱一首赞歌吧!”
孟行舟过了快半个小时才回复。
——“……”
——“有病就去吃药,别发疯。”
——“你是不是考了班级倒数?”
孟行悠:“……”
靠。
——“孟行舟,你有病吗?我在夸你,你看不出来啊。”
——“有屁快放。”
——“我们约好,隔空拉勾,我说了之后,你不许有暴力行为。”
——“你到底放不放?”
孟行悠心一横,编辑好一长串信息,一口气给他扔了过去。
——“其实没什么,就是想通知您一声,我谈恋爱了。”
——“请您以亲哥的身份,祝福我的爱情。”
——“说完了,我走了,祝您新年发大财,来年行大运,戒骄戒躁戒打断腿。”
三条信息如石沉大海,十分钟过去,孟行舟别说回她一个标点符号,连一个“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都没显示。
奇了怪了。
孟行悠一边忐忑,一边纳闷,小心翼翼又扔过去三条。
——“?”
——“hello?我的狗哥,你不会哭了吧。”
——“你放心,就算我谈恋爱了,您还是我最狗最丑的哥哥。”
孟行舟这下终于回复了。
不过不是文字,只是一张截图。
孟行悠点开图片,等画面加载完毕,一张今晚半夜,澜市飞元城的机票订单,映入了眼帘。
——“洗干净你的脖子,等老子回来。”
——“祝福你的爱情。”
孟行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