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明之时,公主骑着骏马来到渭王府,照例由如意焉知在旁陪伴,且还多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太监,名曰潘略,算是个神秘人物,平日在起凤阁根本看不到,只是公主出宫时才有可能调配他。自然,公主嫁进太尉府那三年,他也在,辅助公主平定了不少事端,也赚取了许多人心。 “怎么?开窍了?”
茶室之中,大将军独自接待了公主,“还是特地来让钊儿死心?无论哪种情况,本王都得谢谢您。”
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在地四下浏览。“此处以无为之意彰显禅意,所用之器也可见匠心之美……渭王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值得本宫踏着晨光来此品茶。”
大将军撇了撇嘴,“别绕了好吗?”
公主明媚一笑,回身落座,品了口茶,“这是清明前的顾诸紫笋,其形相抱似笋,其香芳馨醉人……用来敬拜宗庙的,您也能搞到?果然不只是阔气。”
大将军从容回敬道,“您也不必这般点穴,这是陛下赏赐的急程茶,喝着舒心顺气,名正言顺。您若嫁进来,烟雨灵芽随心品鉴,赵家辅佐陛下拼来的盛世,您只管坦然受之,坐享其成就好。”
果然是钢牙铁嘴,极为厉害。“嫁进来就不必了,不过廷钊弟弟的毒箭之伤本宫不能不管,潘略的祖父医术高明,他虽然没有继承衣钵,手里倒是有些实用的良方,既然谢太医数日之内都不见成效,不如让潘略试试——” “笑话,无根之人也配?!”
“有根没根都是人,只不过无根之人更苦一些,路不好走,还要被没气量、风度之人偏狭臆断——” “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个主子,就可任意贬损本王。您呢,不过是投胎有道,本王这里,您没资格指点。”
整室阒寂。茶室之门被轻敲了三下,大将军知道,夫人一直在门外停候着,就是不放心两个火热之人聚在一处,燃爆出什么伤情事故来,刚刚此等形式之下,夫人也就只能出手敲门,前来降降二人的火气。“进来吧。”
他向来敬重、理解夫人的苦心和用意,便就开了口。“刚刚招待公主的随行之人,这才知晓名曰潘略的这位其祖父是名医潘辰严,便做主请潘略看看钊儿之伤,又特地来告知公主,也请谅解臣妇救儿心切,擅作主张。”
两个火热之人对视一眼,也就都不出所料地降了火气。待潘略为赵廷钊刮下一些左臂的腐肉,引出一些脓液,再换过了药,廷钊感觉臂膀轻松了不少,痛感也着实深刻了。“现在这轻松、疼痛的体验倒像是好事,此前总感觉膀子沉得要掉了似的,肿胀多于疼痛。”
大将军听后如释重负,“但愿就好了吧。”
随即抬眼看了看比真男儿还要威风俊朗的潘略,不情不愿地吐出“多谢”二字。 心想这人也真够倒霉的,其祖父跟当年造了反的皇帝亲哥扯上了关系,受了牵连,全家发配去了南疆,如今他倒是回了皇都,却成了无根之人,白可惜了这体面样子。“那么我明日再来。”
我而非奴婢,这个自称又让大将军不舒适起来,挑眉看了眼公主,意思是果然是您惯的,自视甚高,迟早是个祸害。公主心下明了,却也不动声色,渭王夫人在此,实在没有必要让渭王难堪,进而又要吐出刀枪剑戟来。“钊弟好好修养,本宫出门不易,不能常来看你,望体谅。早日好了,赶紧娶妻生子,别辜负了大好年华。”
这话说的可真够可以的。大将军翻了个白眼。赵廷钊必然是要失落的,然而长久以来,他的痴心从来没有被呼应过,他本无甚可怨,可于此等形势之下,父母双亲聚在,他也不想错失良机,便回敬道,“有良医诊治,康复是迟早的事,婚姻大事则不是必然要行之事,大好年华任凭过去,等不到值得的人,我绝不将就。”
归程,公主特地跟潘略说,“多谢妙手回春,解救了赵廷钊,也让本宫赚回些体面。”
然后蹙眉叹气。“所以公主的策略是对的,渭王府可不好对付,大将军与夫人刚柔并济,两种阵法并用……着实嫁不得。”
公主听罢,会心一笑,然后又说,“你一出手就管用,谢小灼肯定会很没面子,估计以后渭王府也进不得了。也是活该,骗可怜人的玉佩卖给渭王,到底是赔了人品。”
“他医术没有问题,只是不了解南疆……潘家则不同,祖孙三代在那里熬过,什么疾苦怪病、蛇虫毒物没见识过?”
而后眼神里没了神采,全是痛苦。公主知道,如今其整个家族几乎全葬在南疆了,唯他自己逃了出来,而他又是这个样子,所以这个行医世家也等同于全没了。回到起凤阁,潘略照例回到自己鲜有人知的住所,躲清净去了。整个起凤阁也只有如意能找到他,现在又多了焉知,还好,都不是他厌烦之人。郑贵妃曾说,此人虽有些能耐,但其家族沾染了叛逆之血,仇恨一定是埋下了,这种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皇宫里,更何况是起凤阁。然而青玥不在意这些,只有确认一个人斩断了往时种种,彻底死了过去的恩怨,她才会将其收入起凤阁,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从来如此,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