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秋日连续降雨,皇都的地根特别湿润,按常理说这是严冬之基。可今冬罕有大雪纷飞,今日更是来了滂沱之雨,颇为反常啊……”丰渠阁内,黑白厮杀即见分晓,宰相郑埙篪的神思已在棋外,于棋盘之上落下黑子,向皇帝递进道,“北部尚且如此,南部可想而知,多地出现洪涝之灾,数万人无家可归,农作物受灾、绝收,房屋倒塌,损失惨重……陛下,朝堂之上,臣已将具体情况承给您了,还望早做定夺,有序开展救助、恢复、重建事宜,以安民心。”
皇帝听闻此言,缓缓落下一颗白子,“此局朕算是险胜,赢得惺惺相惜、意犹未尽……您果然甚会下棋。”
然后推开棋局,进入正题,“各地已选派得力官员做好洪灾救助、赈恤事宜,朕会颁布诏令,指示地方赈济的具体措施,派遣宣抚使、赈济使亲临灾区,监管救灾情况,巡查义仓的赈济粮是否充足,避免地方谎报灾情……若遇此等形势下的贪腐、倦怠、瞒报,无论涉及到谁,一律连根拔起,绝不会轻拿轻放。”
宰相看了看英俊、沉稳的女婿,品味着其话里的深意,感觉一盘治理、砍伐戚党的大棋已渐现端倪了。出了丰渠阁,郑宰相特地去了起凤阁,与他所喜爱、赏识的外孙女聊叙一番。“所有的刀剑都隐藏于暗处,我粗略地算了一下,郑氏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至少要被削去一半,皇后那边预警不足,只能更惨。”
青玥剥好了几颗甘珍,送至外祖父面前,“此物得来不易,您尝尝。”
郑宰相摆了摆手,蹙眉道,“哪有心思品这些?你倒好,女流之辈,只顾这些无用的享乐,不知忧国忧民。”
青玥明媚地笑道,“那您还找我诉说心事。”
说着便将一颗甘珍送进外祖父嘴里,郑宰相猝不及防,只得咬了几下,咽了下去,倒是甘甜鲜美,沁心舒爽,脸色也就明朗了些许。“我也做了该做的事,钱财人力均已到位,只是不说而已。至于郑氏的势力,无用的空架子居多,也该缩缩水了,您忧国忧民我向来敬佩,然而郑氏之内又有几人尚存进取之心?借父皇之手打击一些郑氏硕鼠也是好事,只要核心之人、之势不倒,无甚可忧。”
外祖父走后,临安公主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一本书拿过来,翻了几页,然后放下。再拿一本,看了几眼,又放下。终究,什么也不想做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完全理解外祖父和母亲无法如她这般洒脱、无情。曾几何时,郑氏戚党空前团结、进取,仁人志士众多,披荆斩棘,运筹帷幄,将外祖父与母亲不断推向高位、顶峰,如今,他们之中多数人已至暮年,家眷众多,欲望自然也多,倦怠与腐化如藤蔓一般,悄然无声地滋长、壮大,将其缠绕得面目全非,理直气壮地成为外祖父与母亲最沉重的、不可弃的负担。自然,正如外祖父所说,自己也受了郑氏恩惠,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高起点描画着春风得意的人生,所以,落笔之时,也必然要有无法跳脱的家族意识,绝不可肆意挥洒,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