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格坠机了。
从3万里高空往下剧烈俯冲,飞机头部猛地撞击海面,速度几乎高达330米/秒,引起了赤目耀眼的爆炸,冲击力巨大,甚至砸进深海里撞出了20多米高的巨浪。
紧接着,浪花翻滚,渐渐地,静寂无声。
这样的速度俯冲坠机,连一点儿肉渣都不会剩下。于浩海亲自目睹了俞格的身亡,转头调转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驻地。
驻地的情况非常糟糕,保护王室、驻守在首都的十万皇家军,忽然一大半都变成了变异人,开始腥风血雨地为祸人间,其中一部分变异人惊慌失措往王宫里跑去,巴克达统帅与贴身护卫第一时间拿起枪来反击,保护住了大小公主,紧接着凯文逊和步睿诚、刘赢赶到驻地,在方倾的指挥下率兵冲向王宫,保护了巴克达。
待到于浩海回到驻地的时候,变异人被从王宫里驱赶出去后,已经跑上了街头,人们疯狂的大叫声、哀嚎声和呼救声由远及近,足以刺破耳膜。变异人冲进了商场、餐厅、公园、居民楼里,尚有意识的变异人还在往家的方向跑,完全丧尸理性的,则在无目的地袭击过往路过的行人。
广场上跑丢的鞋子、扔掉的包一大片,交通拥堵不堪,全部亮起了红灯,车子被推翻、踩扁,再往前看去,是染着鲜血、撕碎的衣服、仰面或背面扑倒在地的尸体,咬碎的胳膊和腿,血浆崩地、肠子流出,惨不忍睹。
“趴下,全都给我趴下!不要跑动!”
变异人刚刚成型,尚且没有适应,目不能视,只能看到运动中的大概的虚影,这时跑动无外乎招惹变异人去击杀,而趴着不动,反而变异人看不到。
于浩海一边号令着还在拔足狂奔、四散而逃的人们,一边用肩膀扛着那硕大、巨沉、黝黑的平安炮,坐着剑齿虎军车,从街上一角,向奔逃中的变异人开炮。
即便这次重要战备装置是百草倾,这个方倾为他量身打造的武器平安炮,他还是习惯性地带在身边,所以在俞格出其不意改用变异人的时候,他丝毫不慌,就在驻地条条马路上迎战向他狂奔而来、惊天动地的变异人。
这一战足足打了三天,angel战士们精疲力尽,可整个驻地的护卫军全线崩塌,没有变异的人也会不小心触发装置,只一支纵队在排查飞沫式变异血清时,不小心打开了驻军大营的漏斗式取暖装置,喷雾式的青蓝变异血清由上至下瞬间滴落下来,洒到了人的眼睛里,导致这200人的行动部队瞬间变成了200个变异人。
于凯峰那边得到了消息,把于浩海训斥了一番,命令他必须亲自勘察驻地各个防护关卡,必须保证完全清除变异血清,不留死角,不留隐患,任务紧急,三天内必须完全肃清!
anger部队一半待在凉州,一半伤在了边南,驻地竟到了无人可派的地步,尹瀚洋率领的aha部队则在皓南岛抵御阿诺德的强烈反攻,所以驻地这一盘散沙,只能于浩海一一排除俞格和阿诺德的残余部队,重要的是排除残余的未发觉血清。
与此同时,在听到了俞格身亡的消息后,方倾和凯文逊分别两边,将王宫和医院内外都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王俊的下落。
巴克达统帅那一枪是切切实实地想往自己的心脏开枪,所以凯文逊推了一把后,那颗子弹也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左肩上,他不顾受伤,缠着一半绷带就冲了出去,不停地问方倾。
“王俊呢?王俊在哪儿?!”
“俞格已经死了!王俊究竟在哪儿?!”
“王俊,王俊……”方倾抓着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切都太匆匆了,俞格跑了的时候,他没有拦住他,俞格就那样死了,也没留下关于王俊的一丝线索。
两人面对面,都快要崩溃了。
“你说过他不会伤害王俊,你说过王俊不会死!”凯文逊抓住了方倾的肩膀,声嘶力竭,呼吸急促,眼皮向上翻了翻,嘴唇哆嗦着哮喘发作了。
“殿下,殿下!你松手!”闻夕言去拉他的手臂,接过方倾的呼吸器,强制性地让凯文逊开始吸氧。
“于浩海可能知道王俊的下落,”闻夕言将方倾扶了起来,“我重听了你们跟俞格的所有对话,发现只有他没有问俞格,王俊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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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海坐在冲锋车里,右手挎着平安炮,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终于大范围内搞定了所有驻地护卫军的所在营地,而且最后采用的方法,竟然是最直白和简单的方法,就是勒令他们都集体回家。
所有可能有变异血清盲盒尚存的地方,都得由于浩海去开盲盒,省得这些一怂二笨三弱的护卫兵们,稀里糊涂地又变成了变异人。
坐在车里往军营里走,头靠着窗短暂地休息,半道步睿诚叫醒了他,说是方倾在医院里,让他尽快过去。
他点了点头,车调转了方向,往水星第一医院驶去。
原来百草倾是解药,不是毒药。
这一消息是他到了凉州之后,方倾才发了密报给他,告诉了他这一事实。面对面来说,当时地处边南岛,防不胜防,可能被俞格伪装的任何人听到,所以方倾和闻夕言在驻地制作出了解药后,就只二人互相保守秘密,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凯文逊。
凯文逊如果知道百草倾只是解药,肯定会用更不顾一切的激烈方式跟俞格决战,可告诉他是比百草默还要高级的毒药后,他会更有信心,让众战士们都装备齐全,去以毒攻毒,大开杀戒。
这个真正的事实之所以在于浩海出发后,方倾才选择告诉他,一是他想于浩海在运用这一解药对抗迎面而来的紫色烟雾百草默时,能够有更正确的选择,不会指挥失误,二是……他想告诉于浩海,他不是毒师。
他不是想用一个比百草默更毒的东西来跟俞格比拼,他还有良知,坚守了医生的底线,治病而不是害人,即便是用蜥蜴兵人体做实验,他也一直努力寻找攻破百草默的方法,去制作真正的解药。
至于放话出去,说百草倾比百草默更毒更有效,也是纯粹为了蒙骗蜥蜴军而已,纯粹是战略战术。
于浩海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平安炮,总觉得他跟方倾之间有很多很多误解,可闹到现在,他们已经发展到任由误会缠着误会,都不愿再解释了。
车停了下来,于浩海快步进到了医院里,他的脚步甚至有些打飘,连续多日高强度、高专注度的抗战,让他来到这个跟方倾息息相关的医院,就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很累、很累。可是方倾却不能像以前一样扑进他的怀里,让他痛快地解压和释放,任由他亲吻和拥抱了。
一进会议室里,正中坐着状若疯狗的凯文逊,以及他身边的龙俊杰、荆露等anger的人,左手边则是方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场面不像是慰问,更像是三堂会审。
凯文逊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吊着手臂,殷红的眼睛,嘴唇毫无血色,脸色发青,头发蓬乱,见到他走进来,直接问了过去。
“于浩海,我问你,王俊在哪儿?!”
于浩海微微一怔:“刘……”
“到底在哪儿,你说啊!”凯文逊握紧双拳,猛地砸着桌面,声嘶力竭道,“连你也把他藏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早知道你意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可你也不用卑鄙到用王俊来逼我、毁我!”
于浩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凯文逊,一言不发。
若他真有趁火打劫之心,他大可不必千里加急让索大豹赶来边南海域,和他一起驱散和击落数百架载着即将变异的蜥蜴军战斗机;若他真有趁乱谋反之心,他不必回派刘赢去往王宫保护统帅与公主、协助凯文逊杀敌;如果他真想将这一切都推翻摧毁,他不必在驻地东奔西跑拆除俞格留下的种种变异装置,毕竟驻地完蛋了,王室也就完了……
“殿下。”方倾制止了凯文逊的发飙。
他见于浩海眼神阴翳地看向凯文逊,更认定闻夕言的推测是对的,算无遗策的他,之所以能在街上不断清兵,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没有了疑问。
于是,方倾走上前一步,轻声哀求于浩海:“王俊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对吗?告诉我们吧。”
于浩海的脸色霎时变白,连带着目光陡然黯了下来,没有了温度。
“不知道。”他说。
“浩海……”方倾抬头,认真分辨着他的微表情,手忍不住想去触碰他的手,却被于浩海不耐烦地躲开。
“于浩海!”凯文逊大喝一声。
“你们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帅!现在跑来问我人质在哪儿,可笑不可笑!”
“我承认我们不如你,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方倾近乎哀求他,“王俊怀有身孕,不能再耽搁了,浩海……”
“于浩海,你是故意让俞格跟统帅对话,你想借着俞格的嘴谴责统帅、弹劾统帅,最好将他逼死!”凯文逊怒不可歇地瞪着他,“你又拿住了王俊逼迫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你说对了,我就这么想了!”于浩海面目狰狞地看向他,“这还远远不够!”
凯文逊回手从龙俊杰和荆露那里,竟没抓到他常用的那把剑,身上的枪也不见了,于是向他吼道:“你开个条件吧!到底要什么?!”
总不会还他妈是时光机吧!
于浩海几乎被气笑了,他要什么,要什么?
瞥了方倾一眼,于浩海说道:“我要什么你不知道么?”
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他不管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想管了。
事到如今,凯文逊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对他的种种揣测,都不让他感到意外,可方倾在一旁只要应和一声,就让他感到万箭穿心。
于浩海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开着车回到了自己在驻地的家,先去洗了个澡。热水器还要烧一段时间,他懒得等,直接站在了淋浴头下冲冷水,身上一层叠着一层染的厚厚的变异人的血,在地上流了很久很久,才彻底流干净,于浩海觉得腰后忽然痛感强烈,手往后一碰,才发现自己竟然中弹了。
好在子弹只进去了半个头部,对他这钢筋铁打般强壮的身子,没有任何阻碍,他也像平时一样,麻木不仁地手动就给抠了出来,扔到了垃圾桶中。
可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之后,他用手撑在白瓷墙壁上,却站了很久。
忽然几道热水混合着凉水,在他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他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洗完出来后,他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将家里尹桐备着的医药箱拿了出来,用白色医用胶带在腰上缠了好几道,接着坐下了,认真地给于总写军情汇报,以及接下来驻地护卫军实施方案的调整和改进,以及对阿诺德如法炮制继续使用变异人攻击驻地的防范措施提议。
两个小时后,窗外已经全黑了,一辆车停在了门外,刹车的速度很快,听着是王室的专车,在停下时总带着一段距离的滑动甩尾,于浩海分辨得很明白。
方倾来了。
凯文逊再一次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将方倾,来交换他的爱妃。
于浩海坐在椅子上,眼见着方倾推开大门,走过院子,一步步向他走来,甚至因为无语而整个人呆住了。
他坐在椅子上,偏过头,看向方倾。
“你在写什么,是军情报告吗?”方倾走近了他,扬着下巴,眼睛瞄向于浩海手底下压着的东西。
“方副将,不,方少将,”于浩海的大手摊开,挡住了桌上的纸,“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你给我看看,”方倾忍不住去拽他手下的东西,想来这里会有王俊的交待,“你给我看看……”
“滚!”于浩海红着眼睛朝他吼道。
方倾缩了缩肩膀,低着头,目光还不死心在往那附有表格的纸上看,竟又伸出手去扯,于浩海当即把他往一边儿推去,却多多少少控制了自己的力气,方倾已然抓住了纸张的一角,猛地往身前一拉。
只听刷拉一声,这纸被方倾撕了一半拿走了。
于浩海:“……”
方倾低头赶紧看,却发现这半截纸上面只有一句话“索大豹响应时间未免太快,令人生疑”,后面就都没有了,于浩海那半截纸才写满了字。
可于浩海对他怒目而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撕那半拉了,只好继续哀求道:“浩海,你不要这样,快告诉我们王俊在哪儿,我求你了,你不是个任性的人……”
于浩海冷声道:“你那位殿下派你来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方倾低垂着眼眸,其实他不信于浩海会那样,所以不怕。
于是苦着脸对于浩海道:“凯文逊都快疯了,他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他还是个病人……你别那么残忍,先把王俊放出来……”
于浩海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力度很轻,不如上次怒气勃发那一掌力度的一半,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轻蔑,静静地看着他。
方倾一愣,眼睛瞬间变红了,他抬起头,缓缓看向于浩海:“……我们的事,说到底是我们之间的事,跟公事无关,跟王俊和凯文逊也无关,我只是尽我的职责……”
又一巴掌甩了过来,依旧是左脸。
方倾的眼泪被激了出来,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终究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有再一再二,绝没有再三再四了。
他退后了一步,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要往外走,忽地被坐在那里的于浩海揉身抢上,柚子的气息瞬间袭来,热热地灼烫了他的后颈。
方倾身子一顿,于浩海已经把手伸了过来,掐住他的后颈,刷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撕掉了他颈后的那张透明抑制贴。
方倾立刻紧张地缩起了脖子,用手捂住了后颈想跑,双腿却同时离地,陡然腾空,被于浩海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扑通一声,狠狠地扔到了床上。
方倾被摔得七荤八素,连滚带爬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不断靠近自己、表情非常陌生的人:“……于浩海,我不愿意!”
“你又有几次愿意了?”于浩海一把掀开自己的黑衬衫,露出了一道又一道缠在腰间的白色绷带。
在方倾发愣的时候,他抓住他细白的脚踝,像对待牲畜一样,将他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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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海前面一直忍着不去吻他,那样显得自己太贱,可方倾已经蹙着眉奄奄一息时,他终于忍不住捞起水一样湿漉漉的方倾,深情而绝望地吻他,一遍又一遍。
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抛弃我?他吻着吻着,眼泪和方倾的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了。
于浩海心里很清楚地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聪明果断如方倾,不会再给机会折在自己的手里,任由自己如此践踏。
抱到浴室里去洗的时候,方倾坚决不配合,坚决不睁眼,坚决就像一只死猫似的毫无反应,于浩海捋着他的头发洗着洗着,见他睫毛上混着东西,勒令他道:“进眼睛里了!快睁开!”
他急急地用手沾水去淋他的眼睛,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处理不及时,方倾的眼睛发炎,红了好几天。
他去扒拉方倾的眼皮,方倾就是紧紧地闭眼不睁开,朝他吼了好几遍都不好使,于浩海只好左手搂住他,右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这回睁开了,方倾怒目圆睁,头发都炸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你给我滚——!!!”
“好、好,我滚,我滚。”于浩海赶忙用手心接了水,往他的眼睛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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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于浩海是怎么滚的,方倾一点都不知道,只是一觉睡到了晌午,腰像被分裂成两半似的,动都不能动了,浑身酸痛,两腿发麻,肿得合不拢腿。
他赶忙看向床单,上面的血迹是于浩海腰间的枪伤造成的,他被抱起来的时候,手摸向了他的后腰,那里有个3公分左右的伤口,是中了弹。
他转动头想看看自己的手机在哪,衣服在哪,正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忽然听到外面索明月的声音,急躁又带着快乐。
“方小猫!还不起床!”索明月跑了进来,看到了他,“快走!咱们去看王俊!”
“王俊?王俊!”方倾按着被子,急忙坐了起来。
“哇哦。”索明月见他敞开的衣领里面青红交错甚至狰狞可怖的痕迹,不由得惊呆。
“王俊在哪儿了?”方倾拉住自己的衣领。
“在凉州的墓里面啊,俞格那个坏蛋给藏的,”索明月道,“大哥让刘赢去接了,今早就回来了,现在住在你们医院里了!”
凉州,墓地,王俊竟然在那里。
方倾扶住了额头,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于浩海从不走废棋,当初他安排凯文逊和自己在凉州守着,原来自有他的道理。俞格决心想要护住王俊,在这战火肆虐的边南和驻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凉州墓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