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梧区的夏日傍晚,空气闷热,附近钢厂作业的轰鸣声与遍布一条街的练歌房里鬼哭狼嚎的吼叫声彼此交错着,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整条街弥漫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破旧的老工业气息,连傍晚的居民楼,都被夕阳染了黄边儿,更添一层末日般的萧索与荒凉。两边道路极其狭窄,只余一方容人路过的天街,于浩海提着滴血的铁棍子,从这路上大摇大摆地经过,沿途不断用棍子敲敲打打着边上的障碍物,制造出更响亮的噪音,滴下来的血染了一路。
“链子哥!”
“大哥!”
“壮哥!”
各种呼喝与恭维声不绝于耳,于浩海在这霞梧区削人削了整整三天,气势不断壮大,跟随他的小弟越来越多,外号也五花八门,其中以链子哥最广为传颂,原因无外乎尹瀚洋送他的那24k纯金粗项链,实在是太抢眼了,他一出现就晃瞎众人眼睛,人又极其高大威武,长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往右侧瞥着,令人实在看不清他的真正样貌。
混在道上的人,若想混出名堂,实际上话不用多说,你看我,我看你,双方就打了起来。
于浩海越打手越重,名声也越来越响,终于惹出了暗藏着的龙潭帮旧人,想要出手料理他。
这一战约在凌晨,史密斯作为场外指导被孙信厚、高鸿飞请来后,一见于浩海这造型直呼大哥带带我,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峥嵘岁月。
“兵王,我真佩服你,能屈能伸!”
之前于浩海一身军装、正义凛然的样子去到检察院时,史密斯不是没有偷瞄过他,只是没想到于浩海混了几天,跟个黑那个道上的大哥似的,非常“平易近人”,黑色t恤背心破牛仔裤子、大金项链配上大铁棍子握在手中,史密斯看着他,就有些跃跃欲试。
“比划比划,兵王。”
于浩海点了下头,把棍子扔给了孙信厚,拉开架势。史密斯一看他没瞧得起自己,也把电棍甩到一边,和于浩海赤手空拳地过了几招。
半小时后。
“还能说话吗?”高鸿飞蹲在倒在地上不起的史密斯身前,“咱去医院看看?”
“我缓一下,就缓一会儿。”史密斯摁着地面,努力将自己撑了起来,于浩海没打脸也没打头,只使出了一半的力。
“我要退休。”史密斯郁闷地说。
孙信厚笑道:“这是兵王,就不是一般人,我们都打不过他,你能抗住这么久就还能再干十年呢,别气馁。”
史密斯打消了再跟于浩海比武的念头,而是告诉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去这里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就那个机队pub里坐着喝酒,身边要带个顶漂亮的omega,什么也不用说,这几天你也打出名堂了,就在那儿一坐,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你了,必然是龙潭帮的人。”
“为什么还得找个omega?”于浩海皱了皱眉,“如果是做诱饵那就算了。”
“不是诱饵,而是……怎么说呢,身价,alpha身价的象征,”史密斯说,“这龙潭帮自诩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派,讲究档次,omega本来就是水星的稀缺品,顶漂亮的omega,就是水星的顶级奢侈品,有这样的美人儿跟在旁边剥蒜、倒酒,那才有面儿,这比多能打、多有钱都更有排场,龙潭帮才能让你进。”
“……这单身狗连混黑/道都不行了,”高鸿飞忍不住唏嘘,“哎,那您当年是怎么进的龙潭帮,您也单身啊?”
“我就是因为这条迟迟不让我进,谁不让进,我就揍谁,”史密斯说,“我把他们打服了,同意破例要我,我刚进去一天,就被孙超孙大将捉拿了,没要着omega。”
于浩海和孙信厚等人都很无语,这地痞流/氓的帮派,果然更把omega当资源、当货物,也当财产。他们在那儿想办法,孙信厚和高鸿飞提议索明月,被于浩海否了,因为离得远,红霜镇一来一回要三天,他想速战速决。
史密斯道:“其实您那位夫人就可以,不但贼漂亮,还会用毒,刷刷刷迎面一扬毒,不怕制服不了他们。只是,方夫人是方上将的千金,医院里也能查到他,就怕被啼因他们发现,跟检察院一有牵连,他们可就不露头了。”
章宇泽思考片刻,说道:“我倒有个人选,是我的本家人。”
说完,有些抱歉地看向孙信厚。
没多久,章楠来了。
作为新兵营omega中的第二美人,章楠在美貌上是绝对没话说,他听了章宇泽的解释,二话没说,就从青羚那服装珠宝店里一路坐车跟着来了,到了霞梧区,下了车,就看见了孙信厚。
“他不行。”孙信厚说。
“怎么不行,你对他哪方面有异议?”章宇泽说,“估计整个龙潭帮里都挑不出这样的omega了。”
“他不是军人了,”孙信厚哼声道,“他退伍了。”
话音一落,大伙儿都看向章楠。
“申请中,尹少将还没应允,没盖章的一天我都是军人,”章楠说,“而且我是受angel的人拜托而来,协助于少将执行任务,有你什么事儿?”
孙信厚斗嘴就没赢过章楠,没事他就爱找事,惹了章楠,被怼了回去,又气愤又怂地站在一边儿,高鸿飞同情又无奈地看着他。
史密斯看到章楠却连连点头道:“可以,这位很可以了。”
到了半夜,于浩海从废旧工厂那边跟一帮团伙斗殴,之前他还留了底线,尽量手下留情,可是在霞梧区混了一段时间后,他看明白了,这帮低级败类混账东西,不打死不算完,就算留一命,也必须要打残。
他一身鲜血地走了过来,跟战士们会合。
看到章楠后,第一反应也是看向孙信厚。
“于少将,我就跟在你边上不说话,等你们动手了我就跑走。”章楠保证道。
于浩海想了想,说道:“你穿上防弹衣,跟在后面。老孙,你和鸿飞保护他。”
凌晨1点多,这霞梧区最灯红酒绿的pub两侧摆着不少机油桶,一触即燃。废纸箱、塑料瓶、铁杆、涂鸦墙将去往那里的巷子两边渲染得光怪陆离,于浩海带着章楠进到了震耳欲聋的迪厅里面,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
果不其然,这地方于浩海来了两次,每次都寻衅滋事故意找人干架,但每次也就是把附近的人都打怕了而已,那个神秘的帮派一直没有给他伸过橄榄枝。
除了这次,章楠一坐下,四面八方的目光接连撞了过来,通通不怀好意。章楠脸上化了个浓妆,唇色绯红,更显雌雄难辨的美丽,妖艳十足,抹杀菲林无数。
“链哥,您带着嫂子进里面瞧一瞧去。”
于浩海点头,章楠跟着他进到包间里面,黑衣人站满了狭窄昏暗的走廊,这次人都站在外面。进去后竟别有一番天地,推开门,迪吧的后巷,一楼沿街铺位之外,是偌大的一片空地,除了冒着浓烟的烧烤炉子传来的屠宰牛羊后的腥臊味儿、再就是每隔50米点燃的篝火,聚众或蹲着、站着、或骑在摩托车上、待在跑车外面的人,目测竟有200多人,看到于浩海带着章楠一露面,都发出了“嗷、嗷”的起哄声和不怀好意的挑衅声。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这几天混迹在于浩海小弟里面的a军战士也不少,这会儿都寻着于浩海的位置,带着家伙聚了过来,互相推推搡搡,孙信厚和高鸿飞都在其中。
“链哥,这霞梧区你初来乍到,按错了门牌,误打误撞杀了不少人,今天,也该我们给你立立规矩了!”对方领头儿那人大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于浩海问道。
“龙潭帮!”对方应道,“这是我们现任帮众带头人凌四恒,凌大哥!你还不过来道歉?!”
凌四恒一脸横肉,冷冷地看着于浩海。
“我道你爷爷!”于浩海拿着铁棍就冲了上去,首先就从这个姓凌的开始削起。
驻地这些年禁枪禁得不错,大家全是赤/身/肉/搏,双方一动手,章楠就往后跑,孙信厚挡在他的身前,高鸿飞护着他继续后撤。
于浩海太擅长用刀了,所以只好改成铁棍,尽量别杀太多人,而对方却是明晃晃的大砍刀就掏了出来,二话不说,双方开始互砍,新兵营a军的实力比之流/氓/地/痞强于百倍,没撑到一个小时,对方就连连败北,不住后退。
“链子哥!我们老大有心招安你,让你加入龙潭帮,你别不识好歹!赶快投降!”
“我就是来取代你们这狗屁龙潭帮,从今往后,我是老大!龙潭帮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都给我滚出霞梧区!”
“链子王!链子王!”打不过的人不断败退,开始倒戈相向,去到于浩海的小弟阵营中去。
“大哥!别杀我!!我投降!”
越来越多龙潭帮的人招架不住,跪在地上,抛下砍刀。
于浩海生擒了凌四恒。
“师叔!我们凌帮主顶不住了!”
“别吵我,”啼因皱着眉头,将桌上筹码推到局中,“江湖已经没有我的传说了,有事也别叫我。”
要不是卜正让他们滚蛋,这会儿还不如在驻地逍遥快活呢,霞梧区虽然是龙潭帮发迹的老家,但到底是三线城市开外,没什么赌头,那牛虻山又他妈被炸了,想找个地方玩儿都没得玩。
“师叔!”跑来搬救兵的小弟们跪倒了一片,抱着他的腿,“那链子哥要把我们的人都赶尽杀绝,还说让我们滚,滚出霞梧区,凌帮主的头已经被他割下来当皮球了……!”
啼因听着这话不禁愕然,将牌九一推,站了起来。
深更半夜,那pub后面用来决斗的空地已经烧成一片,七横八竖的人躺得遍地都是,砍刀铁棍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黑影重重中,一团篝火旁,于浩海嘴里叼着一根烟,立在当中,他的小弟正给他点火,附近新加入的、刚归降的小弟以及穿插其中的a军战士,竟站了有数百人。
“你他妈的是哪条道路上的?报上名来!”
数十辆面包车停下来,啼因带着一群黑衣人冲了过来,正面对上了于浩海。
“原来是你,丁一劭!”啼因大声喝道。
于浩海嘴里叼着的烟抖着,直冒火星:“……”
“我们龙潭帮和你的人之前冲撞过,彼此也都和解了,你为什么还打我们这片地盘的主意?!”
于浩海心中却道,原来丁一劭到处跑路的那些年,还来过这里?
他正在这儿想着的时候,身后孙信厚和高鸿飞却都兴奋起来,孙信厚低声道:“就是他!”
这次的行动目标之一,啼因!
“我跑了一圈儿,还觉得你这地方好,”于浩海说,“让给我吧。”
“没门!”啼因冷哼道,“我一个电话a军就来杀你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丧家犬而已!”
“我一个电话去报警,让警察来抓你,”于浩海道,“你不也是四处逃窜的一条狗吗?!”
“别废话了,给我打!”
啼因一声令下,双方械斗起来。
于浩海在啼因的人扔出倾炮的时候,看着那在夜空中四散开来的黄色浓烟,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卜奕到底私吞了多少倾弹、倾炮,留给了卜正为非作歹?!
“面罩准备!”
于浩海率先将口鼻面罩带好,掏出枪来,追着啼因冲了过去。
“方倾,他们已经打了起来,对,用的是倾炮,看来是从卜奕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储备了……”章楠躲在不远处的车里,没有按孙信厚的要求撤离,而是在这儿通风报信。
“啼因的人还在陆续过来,目测有十六辆面包车在路上,绕着山涧路,这霞梧区多是陡峭高坡地形,车不好过来,对,都是摩托车,啼因大概有160-180人在往这边支援,我们的人有120,武器储备能够支撑一小时左右……”
章楠在车里一边观察战况一边跟方倾汇报,忽地一个人影,从车窗探头进来,跟章楠猛地打了一个照面,竟是啼丛!
他啪的一声去关窗玻璃,啼丛的手肘却用力卡住了车窗,伸手摸了一把章楠的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淫/笑来,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章楠瞪直了眼睛大骂道:“你哥要死了!”
“死不了!”啼丛已经从车窗跳进了车里,双手猛地张开扑向章楠,章楠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啼丛顺势把他捞到身上,跨过他的腿,丢到副驾驶位上,和他换了个地儿,然后俯身去亲吻他。
一声车喇叭的提示音刺耳地划过耳膜,戛然而止。接下来,四周寂然无声。
孙信厚在与人的厮斗中,忽然觉得心里一空。
“啊!”啼丛皱着眉大叫一声,胸膛里插着一把刀,他用力扇了章楠一巴掌,顺手将带血的刀拔了出来,凶神恶煞地瞪着章楠,握紧了刀。
章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手倾弹顺势拍到他的下巴上,甚至要塞到他的嘴里,啼丛按住他的头猛往下按,让他去闻自己拍碎的倾弹,然后压住他的胳膊,同时屏住呼吸!
章楠昏了过去。
一辆车从远处战圈之外开了出去,似乎并不想参与这两方械斗。
孙信厚几乎是本能反应,追着那辆车冲了过去!
“砰!”啼丛回手朝越来越近的孙信厚胸膛射了一枪,血崩了出来。
“砰!砰!”第二第三枪响过,孙信厚逐渐跟不上了,手捂着前胸,全是鲜血。
“砰!”孙信厚掏枪,终于射穿了一个轮胎,车停了下来!
孙信厚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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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睿诚听从方倾指挥,以直升机急降的形式匆忙赶到霞梧区,战火已经蔓延到了附近废旧的工业厂房里,火势蔓延,战斗极其猛烈。
霞梧区这极端山区地形,道路狭窄,只进不出,龙潭帮的人以面包车堵住各处交通要塞,angel的援军虽多,却根本进不去,还好方倾当机立断,让步睿诚启动直升机战队,紧急降落,火速支援!
“于少将,这里还有龙潭帮、青龙帮以及缴械投降的上百人,我们是以飞机分批带走的形式,还是用他们的面包车将他们都缉拿归案,送往警局……”
送往警局?这些人入会之前必须见血,没有人命在手,连青龙帮都进不去,何况龙潭帮。听审,判刑,像啼因啼丛那样,20年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于浩海已经不信这些了。
“把他们驱赶到面包车里,统一爆破。”于浩海道。
听了这道命令,章宇泽和邢元恺对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站着迟迟不动。
“面包车这么多,我看还都是改装车,天气又这么热,估计很容易爆/炸着火,你们要多加小心。”步睿诚提示道。
他跟着凯文逊久了,已经适应了凯文逊的处事方法,如今于浩海这么做,他也没有很意外。
出师两年多了,刀光剑影,经历那么多黑暗,谁还能不变呢?
飞机从霞梧区上空起飞,地上每一辆装有帮派余孽的面包车,都是他们通往地狱的集装箱。
火烧起来了,于浩海留下了不少人在那里看着,必须要亲眼看见这场火刑执行完毕,将他们通通烧死。
“我听说孙信厚活捉了其中一个重犯,送往医院了,”步睿诚道,“具体情况咱们落地才知道。”
于浩海点了点头,啼因也在昏迷中,还好抓到了活的,完成任务。
实在是很惊险,这些亡命之徒有倾炮助力,不比蜥蜴军弱多少,而且地形限制,若不是步睿诚及时空军赶到,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流血和牺牲,才能摆平。
于浩海疲惫地倚靠在座位上,只觉得很累,心情却很轻松,兴致盎然地提道:“是方倾让你来的?”
“是,三天前就部署了,我一直待命,准备的就是直升机,”步睿诚道,“方副将说霞梧区山太多,车不容易进去。”
于浩海虚弱地笑了笑:“方副将记一大功。”
眼睛似乎要合上,很困乏的样子,步睿诚奇怪地看向他的椅背,忽然看到了血,惊道:“浩海,你的头!”
“……我的头?”于浩海后知后觉,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
靠,什么时候被人开瓢了都不知道。
“太好了!”于浩海说。
步睿诚:“……”
这一刻他都怀疑于浩海脑子出问题了,连忙走过去看他的后脑勺:“20厘米长的大口子,片刀砍的,你没感觉吗?!我去叫医疗兵!”
“这飞机里除了飞行员就你跟我,哪有医疗兵,”于浩海摸出了伤势形状,“不深,没事。”
说着还是很雀跃的样子。
“你脑袋着急放血啊?”步睿诚不解地问。
于浩海笑道:“方副将好几天不搭理我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哄他。”
这苦肉计不就来了吗。
“是因为咱们从牛虻山上下来,输了钱吗?没拿钱回来。”步睿诚小心翼翼地问。
“不止这一件事,”于浩海很无奈地说,“之前我坐牢,让艾检告诉他我没事了,结果他忽然胡闹,跑警局去下毒了,蹲了5天。回来生病了,起了一脸的红疹子,看了真是可气又可笑。”
“我听说这事了。”步睿诚道。
“老步,那5天,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于浩海因为脑部失血,唇色越来越白,“梁队一颗倾弹把我放倒了20多个小时,我醒来后很感谢他,不然那每一分一秒,我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他是聪明能干,谁都不能否认,可就是胆子太大了,太任性了……回来我给他训了一顿,说的是严重了一些,这就恨上我了,我从牛虻山回来,一周过去了,他都不跟我和好……”
如果不是老步,如果不是伤了头,这种事于浩海跟尹瀚洋都不会分享,他不想跟任何人说方倾的不是,但他心里苦闷太久了。
步睿诚问道:“你坐牢,一共坐了多少天?”
“不到一个月,”于浩海说,“28天。”
步睿诚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这28天,方副将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