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过点，莫家老宅里却是亮着灯，好似在等待着谁。莫夫人没有睡下，姜姐递上一杯参茶，“夫人，您喝一些吧。”
莫夫人没有接过，她的心思一眼就可以看出并不在这里。
终于，就在此时那铃声急促响起。
莫夫人立刻望了去，姜姐则是去拿起话机来，“这里是莫宅，哪位。”
“姜姐吗？是我，七月。”那头是宋七月的声音。
“是少夫人！”姜姐应了声，宋七月急忙又道，“半夜了还打电话过来，没有吵到吧？不知道母亲睡了没有？请帮我告诉她一声，征衍已经回家了。”
“好，我会转告夫人的。”姜姐听闻后，喜上眉梢，随即挂了线。
莫夫人瞧见姜姐的反应，也猜到了结果，她却是将那杯参茶拿起，更是一并起身，“老爷还在书房里，我去看看他。”
这个晚上，莫父却也是还不曾入睡。
午后莫盛权在休息，所以没有见到莫征衍，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总归是知道了经过的。而这晚莫征衍不知去向，莫盛权则是在书房里坐了一个晚上。直到莫夫人敲门而入，她将这杯参茶递给了他，“喝杯参茶吧。”
莫盛权只静静坐在那里，却是一言不发，待她走到跟前，他这才问道，“你还没有睡？”
莫夫人作息一向都是准时，今夜破例也是因为事发突然，她微笑道，“马上就要睡了。刚刚七月打来电话，他们已经回了公馆。”
莫盛权听到这则消息，那紧凝的脸庞上，那神情放松了许多，“不早了，你去睡吧。”
莫夫人却是没有立刻就走，她只是说，“程家的事情，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不过究竟知道多少，还不清楚。”
“今天他既然来问你，很快他就会知道所有。”莫盛权低声道。
莫夫人默然，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现在的莫征衍，真想要知道那真相，一定能查探到，她思量着道，“事情已经是这样，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他早已经长大了。”
“是吗。”莫盛权问着，莫夫人点了个头。
莫盛权看着她，莫夫人的手覆上他的，轻轻拍抚，“他终究是会明白，老爷你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他好。”
“希望如此吧。”莫盛权应声，却是咳了起来，“咳咳咳。”
“老爷。”莫夫人急忙去轻拍他的背，她皱眉道，“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些日子。”
……
凌晨的夜晚，黎明即将迎来，公馆里很是安静，两人洗过了澡，宋七月拿来了医药箱，为他处理那些伤口残留的痕迹。又是关灯，两人躺在了床上，温暖的被子，在这春日的时节里，分明不寒冷，却还是紧紧拥抱的两人。
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着，宋七月问道，“今天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他闭着眼睛，埋头于她的颈子处，“下午齐简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我就关了。”
原来被别人吵到了，宋七月还以为他是手机没电。他却是想明白了一点，笑着问道，“你终于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了？”
宋七月不回答他，只是说道，“以后一个人出去，不许再关机了，就算要关机，去什么地方之前，要告诉我一声，发信息也行。”
他抬起头来，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念了一声，“管家婆。”
“你才是老太婆！”在宋七月的意识里，管家婆好似是很年老的状态，她当下薄怒反驳，却是迎来他一记温热的亲吻，封锁住了她的话语。
这一夜睡下去，竟是好眠无梦。
早起前往公司上班，一切都是依旧，只是唯独莫征衍脸上留下的那点淤痕却还是可以瞧见。
“你家那位的脸怎么回事？”这不，刚到公司，就有好奇来询问，楚烟已经到来。
宋七月笑道，“你不是看见了？”
“他是被那位勇敢的人揍了？”楚烟带着一丝兴味，堂堂莫家大少脸上挂彩，这绝对是件稀奇事，谁敢对他动手？
宋七月回道，“一场意外，男人间的小纷争。”
话点到这里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楚烟打住了，事情究竟如何，恐怕又是错综复杂的，只是她也是叹息，“都是多少岁的人了，还能和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一样，我也真是服了。”
“可不是。”宋七月笑着附和，但是她心里知道，不管是多少岁，哪怕现在是七八十岁，却还是如此纷争，“都说男人是长不大的，果然幼稚。”
“同意，幼稚的很。”楚烟应道。
宋七月见她也是认同，她挑眉道，“哟，你好像很有心得。”
“满大街的男人，换皮不换芯。”楚烟刻薄的陈述，宋七月笑了。
其实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宋七月不知道又要如何面对，比方说程青宁，又比方说李承逸，又要用怎样的姿态去应对，倒不是畏惧，也不是恐慌，只是现在这一层真相揭开，想要当作不曾发生，也是太难。
莫征衍这里没有下文，宋七月也就没有开口。
而博纳处，昨天第三批名单交上，结果还没有下达，三天时间等待结果。
静待的时候，莫家老宅处的电话过来，来自于莫夫人，她是这么说的，“七月，我和你父亲这几天打算去远郊的山庄住些日子，老宅这里没有人恐怕不大行，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就和征衍一起带着阳阳回来住，暂时先不要住公馆了。”
这还是第一次被莫夫人嘱咐拜托，于情于理，作为莫家少夫人，宋七月也是答应了，“好的，妈妈，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回老宅住。”
莫夫人嘱咐的事情，宋七月在傍晚的时候也告知了莫征衍，他没有意见。
于是当天晚上，他们就从公馆搬到了老宅居住。
这幢老宅里，莫父不在，莫夫人也不在，姜姐也跟随一起去了，唯有赵管家和一班佣人园丁尚在。只是以往的时候，即便是莫父未归，莫夫人也总是在这里坐镇。现在老宅里没了他们，真是有些空荡荡的。
幸亏还有阳阳的笑声，欢乐的在老宅里响起，让这片寂静中显得不这么空寥。
就这么平安的住了两个晚上，夜里宋七月陪着许阿姨一起在给阳阳洗澡，洗过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家伙饿了，许阿姨拿了奶瓶过来给他，小手一捧过，就开始吸允。
宋七月的衣服都有些湿了，是刚才洗澡的时候弄湿的，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件干净的。换过衣服，她扭头寻找莫征衍，终于在书房那一间的窗台，找到了他。他正在抽烟，手机还搁在窗台上，显然是刚刚接过一通电话。
宋七月走近，却是发现他侧脸凝重着，好似在沉思一些什么，这样烦闷的样子，她不禁轻声问道，“怎么了？是齐简又打电话来烦你了？”
能如此和他联系的人，除了何桑桑也就是齐简，不过以后者居多。他抽了口烟，侧头望着她道，“明天下午空出来。”
“恩？”宋七月询问。
莫征衍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
宋七月不是没有想过，要以怎样的方式和程青宁再度面对面，只是当他提议去医院探望的时候，这一刻她心里边还是高兴的。这样的方式，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一种。
次日午后将公事全都延后，再亲自挑选上一束鲜花，宋七月捧着花上车，她扭头问道，“这束花好看吗？”
莫征衍瞧了去，“挺好的。”
白色卷曲的花朵，绿色的经络枝叶，白色马蹄莲，很是素净淡雅。没有那香水百合的浓郁香气，也没有康乃馨的花色，但是就是这么静静的一束，捧在怀里，很是安然。
“她在哪家医院？”宋七月问道。
“仁安医院。”莫征衍踩下油门，往医院而去。
仁安医院是一家私立花园型医院，很是清幽，环境适合病人安置。车子进去后，便是前往住院大楼。宋七月捧着花束，很是平静的走在莫征衍的身旁，在他的带领下往那间病房而去。
只是那病房门口，却被阻拦了，夏助理道，“抱歉，两位，太太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我们是来探望她的，请进去告诉一声，我姓莫。”莫征衍开口道。
“很抱歉……”夏助理还是不肯松口，甚至连通报都不应允。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打扰李太太休息，我们就在这里等，等李太太休息好了，我们再见他。”莫征衍退了一步，却是让夏助理愕然。
就在这个时候，夏助理瞧见了后方的来人，急忙呼喊，“李总！”
莫征衍侧身望过去，宋七月也是回头，回廊那一端果然瞧见李承逸信步而来。
正是午后休息的时间，李承逸原本是要过来瞧一瞧，但是这边刚刚抵达，就看见了他们两人在此。自那日广泰的办公室一事后，他们几人没有过交集，今日在医院相见，气氛仍是稍稍显得僵持。
“莫总，莫太太，今天两位怎么过来了。”李承逸停步开口。
宋七月朝他微笑点头，莫征衍则是回道，“我和我太太来探望。”
“有劳两位了，只不过她这两天需要静休，所以不大方便接待见面，只能麻烦两位白跑一趟。等她身体好转了，她一定会亲自道谢莫总和莫太太的心意。”李承逸笑着应声，他直接道，“谢秘书，送莫总莫太太下楼。”
“两位请。”谢秘书立刻领命。
莫征衍看着李承逸，却是不动，随后他道，“那我们改天再来。”
眼前情况，也是不能再继续僵下去，宋七月道，“这束花是送给李太太的，希望她早日康复。”
夏助理在旁接过了，宋七月搂过莫征衍，两人就要离去，李承逸微笑目送。
“咚——！”而那病房的门却是猛地被人砸响，那声音惊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随即，是凄厉的女声喊了起来，一声又一声。
紧接着，伴随着另外一道女声，大概是看护，“李太太，请您冷静！李太太！请冷静！”
“放开我！放我出去！”又是那女声叫嚣起来，隔了一道门，隐约可以听见！
那是程青宁的声音！不会有错！
宋七月惊愕了，莫征衍猛的回头望向了那道门。
李承逸眼眸骤然一紧，他催促喊道，“谢秘书，还不送莫总他们下楼！”
“莫总，莫太太……”谢秘书刚要开口，另一个人已经快了一步，只身闪过！
宋七月的手臂一空，他已经挣脱了她，笔直地往那道门而去！
李承逸也是眼明手快，他上前就要拦住他，“莫总，我太太身体不舒服，请回！”
“她刚刚在喊放我出去！”莫征衍凝眸道。
“医生说她精神状况不是太好，所以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李承逸还是不肯相让。
“真是这样，看了就知道！”莫征衍低声一句，他一下将李承逸推开，那力道大的骇人，李承逸被他突然一推，身体往后倒去，却是一定定住了歪倒的身体，依旧挡住他！
莫征衍的手已经贴住了那道门，李承逸拦住他怒道，“莫征衍，港城是讲法治的城市，你现在是擅自闯入！”
“就算是你的太太，你也不能监禁她！”莫征衍冷厉的眼眸同样喝道！
两个男人在这回廊里眼看着又要动手，夹杂而来的却是病房里的叫嚣声，“放开我——”
“来人啊！夏助理！你快进来！”是看护的求救声。
“哐啷——”又是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听的人一阵心惊胆战！
宋七月真是急了，想要制止这一切，她喊道，“你们都住手！还不快点进去，看看情况！出了事情怎么办！”
这一声吼，着实让两个男人停了手，夏助理立刻推开了门，诺大的房间里，却已经是满目狼藉，是杯子碎了，花瓶也被砸碎了，花散落了一地，是谁踩在了那些花上，所以零落的花瓣花叶已经败坏。
而那高个子的女看护正阻止着程青宁，程青宁被按倒在那张床上，她面色本是惨白，可因为挣扎和反抗，以及那嘶吼使得一张脸通红，跟充血了似的，她还在拼命的喊着，“放开我——”
“不要喊了，李太太，请您冷静！”看护试图想要让这情况冷静下来，她的手捂住了程青宁的嘴！
“唔——”是她发不出声音来，痛苦的呻吟着，那画面看着真是让人心中一凛！
宋七月简直不敢去相信，她竟然看见了这么混乱的画面！
莫征衍定在那里，他一动不动！
李承逸却是最先回神，他立刻迈开步伐朝那看护而去，他厉声喝道，“放开她！”
看护也是手忙脚乱，因为情况失控而慌的不行，被李承逸一吼，还来不及松手，整个人已经被他给拉开了，那人退到一旁去，也是战战兢兢的。
程青宁倒在床上，她终于没有再被人压制，身体却是颤抖着。
“青宁！”李承逸上前去，他去握她的手。
那是混乱的目光，混乱的视线，看见他接近，是他的手握住了她，那记忆被纠缠了似的，让程青宁失控着持续尖叫，“放开我——！”
“青宁！是我！”李承逸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清醒。
程青宁却因为被他按住了肩膀，从而更是看清楚他的脸庞，她更是推拒抗拒，将李承逸一下推开，“你走开！”
李承逸眼眸一睁，被她推开了一些距离，程青宁便是翻身而下，她仓惶狼狈的从床上跌落下去，破败的像是一具布娃娃，又是砰的一声！
“青宁！”李承逸呼喊着，他弯腰而下，就要去将她抱起。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程青宁在地板上躲闪着，双手胡乱的挥舞着，奈何却怎么也挥不开他！
瞧见此情此景，宋七月被惊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然而此时，面前站着的他，已经有了动作。
他迈开步伐，朝他们笔直而去，就在一刹那，他将李承逸从地上拽起，狠狠的将他推倒在那道墙上！
“她说了，让你不要碰她！你听不懂吗！”莫征衍深沉的目光冷酷的对上李承逸，那力道将完全没有防备的李承逸砸向那墙壁，是身体碰撞着，不知疼痛到底从何处发出，他忽然动不了！
莫征衍的手松开了攥紧的李承逸领子，他扭头望向地上的程青宁。
没了纠缠，也没有了去抓住她的人，程青宁平息着，却还在颤抖着。这一刻，众人才瞧清楚了，她那单薄的衣服下，那露出的胳膊和手臂，是淤青的痕迹，她的脖子里也有着相同的淤青痕迹，分不清是吻痕还是其他，总之很是狼藉。
而那额头上，也同样有着淤青，却是很明显的，是在挣扎中撞击才会有的痕迹！
她脆弱的如此萎靡，就像是一只雨水打湿的蝴蝶，让人为之不忍！
这让宋七月无法上前无法开口，惊到不知所措！
李承逸却是冷笑着道，“她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你少多管闲事！”
“所以你就能把她弄成这个样子吗！”莫征衍喝问着，李承逸笑着，却是反问，“莫征衍，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的女人在那里，你能管的就只是她！”
莫征衍再次揪住他的衣领，“你这是人身伤害！李承逸，你怎么能这么做！”
“李总！”谢秘书在旁惊叫起来，就连夏助理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病房里更是乱作一团，宋七月只觉得耳边如此的嘈杂，她朝着那两个秘书助理喝道，“你们给我住口！”
那两人一下收了声，不敢再作声，宋七月又是望向了莫征衍——
“爱怎么对待她是我的权利！我高兴！就算她现在成了疯子，她也是我的人！”李承逸扬起唇角笑着，挑衅一般问着，“莫征衍，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莫征衍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忽而又是一沉，“不能！”
就在语音落下的时候，莫征衍抡起拳头就要往他的脸上砸去！
宋七月喊住了他，“征衍！不要动手！不要打！”
是她的声音响起，分明前两天被打倒的是他，这一次宋七月却是在阻止着他！
她一声呼喊传来，身旁的人都不敢去目睹，李承逸不躲不闪迎接着他，但是莫征衍却是出乎意料的定住，他的拳头也是在距离李承逸一毫米的距离中停止，那拳头握的如此紧，极力的压制着，可还是慢慢放下了，他转身望向宋七月，又是缓缓望向了程青宁。
李承逸的领子一松，那止住的空气而来，他不禁喘息起来，谢秘书赶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他却是没有倒下，只是看着地上不起的程青宁。
莫征衍慢慢往前方走，他的步伐朝她而去，他在她面前弯腰而下，他试图想要碰触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他的手在半空中，他只能喊她，喊她的名字，“青宁。”
程青宁看见了他，定睛之中，仿佛是认出了他，一张模糊的脸，记忆交错着，凌乱的像是一团乱麻，扭曲着，描绘着，改变着，成熟都褪去，唯有那么青涩英气的脸庞，还是当年的模样，这让她不禁厉声道，“是我盗走你的资料文件，是我给了程家，我接近你就是为了这些，是为了目的，如果你不是莫家大少，我才不会和你在一起，才不会……”
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在对着他的时候就立刻的去说，她喃喃重复着，仿佛是要催眠他，又或者是要催眠自己，告诉自己真相就真的是如此，是她说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更没有爱过……”
像是上了链条的木偶，不断发出同一个声音，不断的喃喃着，对于那过去做着一个终结一样，终于，在她崩溃的呢喃里边，莫征衍说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我知道……”是他说着，他凝望着她，“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都是你骗我的。”
“我这么喜欢你，我知道不是这样。”他低声的话语传来，“你不是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此刻今夕是何夕，只在他的话语里存活，不知道真假还是梦境，却仿佛是得到了救赎一样，程青宁一下抱住他，那凝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嚎啕的哭泣，大哭出声，将这些年来的所有不能，所有委屈都痛哭出声！
“对不起。”他道歉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青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