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城返回港城,宋七月立刻就回了莫家老宅,她如此迫切的想要去见见儿子。老宅的后花园里,许阿姨陪伴着,身旁还有姜姐,莫夫人推着婴儿车,正拿着拨浪鼓在哄着孩子,那笑声传来,是一幅格外美好的画面。
宋七月匆匆赶回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莫夫人弯着腰,她漂亮雍容的脸上,一抹温柔的笑颜。
一向优雅端庄却也近乎是冷漠的莫夫人,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这让宋七月不禁瞧的有些发怔。
赵管家陪同着带领到后花园,他呼喊了一声,“夫人,七月小姐回来了。”
这声呼喊,惊扰了他们,也打断了他们,姜姐和许阿姨纷纷瞧去,果然是宋七月归来了。
宋七月朝她们两人微笑。
莫夫人手里晃动的拨浪鼓也停了下来,她扭头瞧向宋七月,微笑的脸上,立刻的换上了一贯的淡然神情,她开口轻声问道,“回来了。”
宋七月回道,“母亲,南城那里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所以就赶回来。不过征衍没有一起回来,他还留在南城。”
宋七月说着,走向了那婴儿车,她走近一瞧,孩子正坐在车里,他是醒着的,一双黑亮的眼睛,笑起来眯起眼眸,格外的可爱。一双小手还朝天空伸展着,朝莫夫人手里的拨浪鼓够着,像是喜欢,所以想要去碰触。
宋七月再是走近,她忍不住呼喊,“阳阳,妈妈回来了。”
也是有段日子不见了,虽说孩子太小,记忆力还没有完全生成,可是还真是怕小家伙认不得自己。
小家伙瞧着探过来的脸庞,一双眼睛好奇似的,那双小手却是依旧摆动着,仿佛是在求她拥抱。
宋七月如何能再忍耐,立刻抱起了儿子,小家伙在自己的怀里躺着,他高兴笑着,眼睛却是注视着莫夫人手里的拨浪鼓。
莫夫人递了过来,宋七月接过,便逗着孩子。
“你怎么不留在南城,和征衍一起回来。”莫夫人问道。
宋七月抱着孩子,坐在了藤椅里,她回道,“出来也挺久了,我想阳阳了,就想回来看看。征衍在南城,大概也不会留太久。”
午后,莫夫人品着花茶,她精致的侧脸那脸部线条很是严谨,“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儿子留在莫家。”
宋七月瞧着儿子的小脸,舍不得移开,“怎么会,阳阳是我和征衍的儿子,也是您的孙子,我很放心,只是出来久了,还是想孩子。”
“你就不怕我对这个孩子不利?”莫夫人又是道。
“为什么要怕?”宋七月反问。
晒着太阳,莫夫人缓缓道,“我之前可是坚决反对过,你留下孩子。”
时隔一年之余光景,她再次提起当时情形,宋七月也是记起。曾经想过,如果没有人提及,或许她也不会再诉说。只是现在,又是谈起,宋七月抱着孩子,轻握着他的小手,柔软的,温暖的,那么的娇小。
“虽然我仍然觉得您当时的做法很残忍,我并不认同,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对您说,当时我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上在看待整件事情,对不起,妈妈,有些话我说的过了。”
“您是爱征衍的。”宋七月轻声说道。
那轻悠的女声传来,莫夫人望着前方的花园,时光静悠,一切都是缓慢的,可是如此明丽,所有的轰华灿烂,都在一瞬间照亮了全身,也照亮在两人的身上。那拨浪鼓还在手中,发出咕咚咕咚的鼓声。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改观认可你,也不要以为你生下了阳阳,就真的成了莫家的人。”莫夫人开口说道,“想在莫家立足,没那么简单。”
宋七月一笑,“是,我知道。”
“孩子的名字,不能一直空着。”沉默了片刻后,莫夫人又是道。
“已经跟征衍说过了,征衍的意思是让爸爸来定,爸爸还没有消息过来,大概还在想吧。”宋七月道。
莫夫人微微蹙眉,似乎对这速度感到有些不满,随后她只是说道,“我困了,要去午睡,不要让孩子晒太久。”
听到她的叮咛,宋七月点头,莫夫人起身带着远处的姜姐而去。
宋七月还坐在藤椅里边,拨浪鼓还在咕咚的拨动。八壹中文網
就在方才,宋七月突然想起之前在江城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怀有身孕,不曾生下阳阳,他们所住的围村,村子里出了一件案子。那是一起偷窃案件,邻村一户人家被偷窃了,警方在调查的时候,所住围村的一位村民妇人自首了。
但是之后,却是查出来,原来自首的妇人,不是真正的犯案人,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因为儿子一时贪恋,所以入室盗窃偷了别人家的东西。
但是后来被妇人发现了,就将一切都包揽到自己的身上,承认自己是这个贼。
其实偷窃的物品也不算太过贵重,又念在她的儿子尚未成年,后来赔偿了一笔钱,不负刑事责任,劳教了数日后,就被放了出来,由妇人带回家了。
只是这之后,这妇人便带着儿子离开了围村,他们要搬走。
宋七月去探望过,询问她为什么要走,妇人说:留下来也要被人说闲话,还是搬走的好。
人言可畏,宋七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为什么要这样袒护自己的儿子,宁可自己入狱,也要去维护。
探望临走时,那妇人说: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背上污点啊。
污点,也许会成为一生的污点,所以宁可自己担下,也不愿意让她的孩子背负。哪怕明白这是错了,哪怕知道这不对。
从前,宋七月尚且不明白,总觉得当时的莫夫人那太过狭隘太过自私太过不可思议。
所以当时她喝问她: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被人说,他的妈妈是一个罪犯!您就是这样爱他的吗?爱他就是让他难过吗!
莫夫人当时的回答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允许不应该的可能存在。
彼时只觉得如此的固执,偏执到了无法理会的地步,但是现在,忽然都明了。
纵然狭隘自私武断专制,可这不能说,不能说这就不是爱。
宋七月那时方才明白。
……
“莫总,少夫人回到港城了,今天下午到的。夫人带着小少爷,还有姜姐和许阿姨当时也一起在后花园里散步。赵管家带着少夫人过去,然后我就走了。夫人和少夫人聊了一会儿,夫人就去午睡了,少夫人也带着小少爷回了房间……”
“晚上的时候,在餐厅里一起吃饭,没有出门。”
“今天早上,少夫人回了莫氏总部,我跟着少夫人一起回了公司。见过尧副总了,之后这一整天,少夫人都在查看有关于博纳第三方公司的审核。”
“中午的时候,是在员工餐厅打的饭,吃的是排骨,番茄蛋,茄子。”
“下午开了一场会,现在还在工作。”
电话那头,是何桑桑的报告,十分的详细,将她的近况一一转述,就连菜色是什么,都没有错漏,莫征衍沉眸聆听,何桑桑道,“莫总,就是这些了。”
莫征衍却是沉默,许久后他才问道,“一切都正常?”
“是,一切都很正常。”何桑桑道。
再三确认后,莫征衍才道,“明天继续汇报。”
“是。”何桑桑挂了线。
南城长翔的办公室里,莫征衍独自而坐,他抽了支烟,脑海里却是浮现起她的容颜来,还有她的质问声。
——如果是过去的事情,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你来到南城,遇到她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我的,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是过去,那都已经没必要了,觉得不重要了,那么为什么这里不行?告诉我,为什么这里就是不行?
还记得当时,她的声音,凝重的质问着,而她的眼睛,那样的专注,亦是在质问,索要着一个答案。
他不曾开口,她就已经转身离开。
他以为回去之后,她会叫嚣质问,又或者是冷战着一句话也不再说,可是她却是喊他:吃饭了。
像个没事人一样,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是她根本就不曾质问过他那些话语。
但是,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到底哪里奇怪,他一时间还找不出那症结来。
只是觉得,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他猛抽一口烟,烟雾缭绕着散开,如同窗外的白云漂浮而过。
南城今日的天气不错,港城亦是。
大团大团的白云漂浮而过,忙碌里空闲下来,偷懒瞧瞧窗外的景色,宋七月觉得这也是一种享受。
回了莫氏的第一天,楚烟来办公室串门。早上忙碌着,所以也不得空,午后好不容易脱了身,便来相聚,楚烟在沙发里一躺,那杂志便在手翻阅,“听说这趟去南城,和博纳的项目拿下了?”
“只拿下了一半。”宋七月道。
“我也听说了,对方压着,非要找三方合作。”
“这也是我提出来的。”
“他们要是不打压,会同意?”楚烟挑眉道。
宋七月笑了,“他们同不同意都是其次,现在关键是找到合适的公司。”
“那你就慢慢找吧,我跟你打包票,合适两个字看着简单,远没有那么想象中容易。”楚烟回道。
宋七月哪里会不知道,她放下了文件道,“楚经理,我看你倒是挺闲的。我想我该向莫总提议,多委派一些任务下达到公关部才行。”
“你放过我吧,我已经连续工作两个星期了,周末都在应酬,没有休息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外边吃饭逛街了!”楚烟叫苦。
宋七月笑道,“你那个神秘的情人,没有找你?”
“什么神秘情人,我可从来没有。”楚烟死不承认。
“好好好,单身的楚经理,在我这里抱怨不大管用,不如你去金融部,那个部门精英多,你一出马,一定有人排队请你吃饭。”
“以我的条件,还差人请我吃饭?”楚烟明显不屑。
“哟,这是为了谁守身如玉啊,哪怕是空虚寂寞冷,也不去外边勾搭了。”宋七月使劲的调侃。
楚烟被她挖苦到不行,她冷哼道,“宋经理,你跟莫总关系好,替我转告一声,这里的工作密度太高,一般人受不住,我就是个一般人。”
“别呀,有话好好说,这样吧,就请楚经理让我陪你吃饭逛街吧。”宋七月也明白她的辛苦,可不敢再调侃了,她笑道,“我刚回来,等过两天,再找你出来。”
楚烟这才满意,拿了杂志走人,宋七月喊道,“这是我刚买的……”
“我管你。”抢劫一般,她带了就走。
入夜莫家老宅里,宋七月哄着阳阳睡下了,她这才空下来,去整理一下明天要上班的资料。
离开房间,宋七月一扭头,却是看见了那回廊尽头的小楼梯。
她曾经来到过那楼梯,是通往一座阁楼的,只是那阁楼的门是上锁的。她曾经偷偷想要闯入过,不过没有成功,上了锁进不去,而且还被姜姐发现了。姜姐告诉她,这阁楼是莫征衍的,但是平时都是锁起来的。
就在宋七月怔愣的时候,姜姐走了上来,“七月小姐。”
“姜姐。”宋七月回神喊道。
“夫人让我来问问您,小少爷睡下了吗。”姜姐问道。
“已经睡下了。”宋七月回道,姜姐则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您是在看阁楼吗?”
宋七月应道,“只是好奇,里面有什么。”
“也没有什么东西,大概都是少爷一些不要的东西。”姜姐道。
宋七月想想也是,她点了个头,又是问了一声,“以前就一直锁上的吗?”
“是后来,少爷锁上的。”
“后来?”
“大概是七年前了吧。”姜姐沉思了下道。
“那么,钥匙是在他那里?”
“是,少爷自己保管的。”姜姐应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她立刻道,“七月小姐,您请早点休息,晚安。”
“好,晚安。”宋七月微笑,姜姐又是下楼去。
宋七月也要回房间,只是不禁又望向了那尽头的楼梯。
七年,又是七年。
七年不曾回过南城,七年前上锁的阁楼。
一切都和七年有关,多么的巧合,却像是禁忌一样的存在。
……
过了两天,宋七月终于约了楚烟出来。姐妹淘之间,不过就是吃饭逛街,等逛的累了,再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甜品店里面,点了两份甜品,一边吃着,宋七月问道,“小烟,你说一个男人,记一个女人,会记多久呢?”
“男人都是白眼狼,今天跟你好,明天就忘了。”楚烟回道。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在说真的。”楚烟勺了一口杏仁蛋糕。
“哈,说的也是!”宋七月低着头笑了,她看着那份栗子蛋糕,又是道,“我是说如果,有这么一个男人,他记住了一个女人,那么又会记多久呢。”
“你这个问题好绕口,你既然说有这么一个男人,他记住了一个女人,那看来是要记上一辈子了。”楚烟道。
记一辈子,宋七月的心里一紧,她强辩道,“以后会忘掉的,只是在忘掉之前,他会记多久!”
“你问我,我去问谁?”楚烟没答案,只是既然探讨了,她也是好奇,“什么女人啊,能让一个男人忘不掉。”
宋七月想了想,她笑着道,“一般说来,不都是初恋吗?初恋最让人难忘了。”
“谁说的,我的初恋,我早不记得他长什么脸了。”楚烟很是冷感道。
宋七月则是回她一句,“你有过初恋?”
“当了孩子的妈,嘴巴越来越毒了。”楚烟呛道。
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手机闪着,楚烟一瞧,立刻明白了,“哎,孩子的爸打来了。”
宋七月接起了,却是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喂”了一声。
“下班了吗。”莫征衍在那头问道。
“下了。”
“在做什么?”
“约了楚烟出来,正在和她逛街。”宋七月说着,她催促道,“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在和她聊天。”
“回去了再告诉我。”
宋七月应了声好,便结束了通话,楚烟瞥向她道,“不用这么急着挂,当我是透明的就行。”
“你这么大一个灯泡,怎么当透明的?”她笑着一句,又是喊道,“快点吃,我还想去逛逛婴儿店。”
那有关于记忆初恋的话题,最后不了了之,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宋七月却是发觉,即便是告诉了自己不要在意,告诉自己当作一切不过是一场中途的小插曲,可是奈何,还是没有办法当作真的没有事情发生,不能自己的感觉,真是让她感到烦闷。
因为那份无法自控,所以宋七月也发现自己渐渐不能,平静的面对他了。
……
“莫总,少夫人今天早上八点起来,用过早餐,早餐是牛奶和粥,还有小麦面包,一些点心。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是九点半。和之前一样,一直都在工作,查看合作方公司的背景情况……”何桑桑的电话报告,每天都会准时过来。
和之前没有两样,一样的情况,莫征衍没有听出端倪来,于是挂了线。
可是,那份异样感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终于还是发现了,以往的时候每次晚上她打电话过来,总是那么的开朗开心,仿佛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现在,她的电话却是越来越简短。握着手机一瞧,翻看到昨夜的通话时间,竟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因为那一分钟时间,刚刚接起,才聊了几句后,孩子就哭了,于是她道一声早点睡,挂了电话就去哄孩子了。
莫征衍又是翻看短信记录,尽管她也有消息发来,询问吃过饭没有之类家常的话语,没有改变,像是往常一样。
可是突然那视线定格,看到了她之前发来的信息。
那一切的未知困顿,突然都有了一个原因,豁然醒悟。
……
又过数日,宋七月刚刚开完一个小组会议,她又是急忙前往档案室,找寻一些相关的基础资料。档案室很大,除了满满的资料架之外,很空荡,没有人,唯有资料室外边的登记小妹。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于那资料室外,那登记小妹抬头一瞧来人,登时吓到了,竟然开了不口。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推门而入。
许是她太过专注,许是他的步伐迈的轻了,所以她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她在架子上找寻着文件的标识码,一份一份看过,忽而瞧见了她所要的,抬手取下了。只是一转身,想要照着灯光来瞧仔细,却是一回头,发现了身后站着的男人。
男人看着她的侧脸,却是注意到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宋七月一惊,她愣了下道,“你,你怎么在?”
他不是应该还在南城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他回道。
“喔。”宋七月明白过来,她应道,“那就好。”
“你在做什么。”
“找资料。”
“找到了?”
“还没有。”她又是侧身,在架子上找寻。
他栖身走近她问道,“很难找?”
“也不是……”宋七月回答道,他的气息会搅乱她的思绪。
殊不知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轻易察觉,“很困扰吗。”
“不会,马上就能找到了。”宋七月回道。
“我在指锁桥的事。”他突然问道,让宋七月一定。
她要说什么,承认还是否认,似乎都不对,似乎都不能。可是此刻,她唯有逞强着,所以故作大方的,笑着道,“怎么会。”
“如果不困扰,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又是问道。
她怎么对他了?分明好好的,不是吗?宋七月更是蹙眉,然而他的手,却是触碰向她的脸庞。
她整个人一定,他的手指轻抚着她的眉心,要揉去她的烦恼一般。
“你很久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宋七月听见他说,她看着他,正低头凝望着她,“那天以后,一次也没有喊过。”
若非是发现了那信息,若非瞧见了那先后之差,若非是注意到曾经却是有一声呼喊:征衍。
他方才惊觉,他方才找到那症结所在,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喊过他的名字。
自从那一日,竟是再也不曾有过。
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