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望月有七式,虞兮枝第四式接第六式,再转第三式。
星河迢迢,银汉也迢迢。
虞兮枝三式承接流畅如一剑,中间竟然丝毫不用调息再聚剑意,只一气呵成,若不是对太清望月熟稔至极之人,甚至会觉得这便是太清望月中绵长的一剑。
丹意才散便被逼退,池南信心满满出剑,然而剑意才起,便被打断,但他也不急,竟然就地变幻剑招,从望河汉竟然直接接了调一鼎,于是丹丸碎了又聚,竟然就这样在他的剑身滚开!
剑芒凝淬,又有红色丹丸在剑芒上略略涂了一层,于是池南接下来的每一次挥剑便自然带了丹意!
“竟然丹修还可这样吗?”台下有人叹为观止,只觉得今日一日所见,竟然隐约胜过自己过去寒窗练剑再苦读。
“之前施师兄的剑意我便已经觉得,天下修者百般百道,让我眼界开阔,没想到还有池师兄这样的丹意。”有雪蚕峰的弟子抚掌叹道:“我怎么没有想过,丹意当然可以混在剑意中,这两种事物,本身就不冲突啊!”
台上两人战至半酣,两道剑影几乎快到看不清,只听到剑身相撞的声音噼里啪啦绵延成一线,丹意微红待在剑风之中,便让这晚间的风与空气都沾染了些殊色。
太清望月第三式后,虞兮枝剑招再变,三剑连点,半空符意乍现,她剑势不停,再点再画,竟然四剑出三符,向着池南袭去!
“九场了,倒是第一次见到二师姐出符剑。”有人讶然道:“果然还是池师兄与她实力相仿,这才逼得她用出了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吗?”
“倒也不像是压箱底的东西。”又有眼尖的人道:“你们看二师姐的样子,是不是还挺……信步闲庭?”
另一侧,沈烨神色微动,压低声音:“老虞,你给我交个底,你家阿妹到底是什么境界了?我与池南都是筑基大圆满,自然看得出池南这一战毫无保留,但虞师妹居然……能与他战至平手?不,甚至不是平手,我看不出她的境界。”
虞寺苦笑一声,却又有了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她没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过。但你看,她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千崖峰真就这么好?”沈烨不禁向着某个方向想去,又想起了除夕之夜那顿火锅:“火锅好吃也就罢了,那种剑气……也确实磨人极了。”
说话间,池南堪堪躲过两道符意,第三道避无可避,只得拔剑而上。
符意战意,剑气丹气。
池南方才一丹早就在这些挥剑中散去大半,最后这些便刚好抵去了最后这一符的符意,然而不等他松口气,烟霄又从符意中探头,带着无双剑意向他的面门直冲而来!
丹修当然不仅仅只有一颗丹,一场战中,自然也没有要求丹修只能出一丹。
于是池南挥袖袍,面前竟顷刻间有丹丸连成一线,生生顿在了虞兮枝劈下一剑的剑锋上!
这一剑,若是劈下,便是丹丸尽碎,然而那些丹丸花花绿绿红红褐褐,谁知道都是什么效用?
若是这一剑收不住,虞兮枝就可以直接认输了。
于是烟霄剑意收,再飘然而起,四两拨千斤般再画符意,这一次,却竟然是火符。
于是火焰起,几点成线,烟霄再从火符中擦过,剑锋上便带了一条杀气澎湃的火线。
丹粉是多,丹丸是不知效用,那又如何,我自一剑烧个干干净净!
夏亦瑶看得目不转睛,她到底是太清峰的亲传弟子,平日里见的剑不胜凡举,许多剑式剑招,虽然不会,却见了便能说出名字,再加上她的潇雨剑灵时常是醒着的,倒也会时不时指点她两声。
平素里,她觉得潇雨剑灵是自己的一大助力,时常盼望对方的声音在自己心中响起,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这剑灵不胜聒噪,让她忍不住蹙眉。
“灵气如此稀薄,她是怎么点燃这火符在剑上的?”潇雨剑啧啧称奇:“通常只有元婴境才会用这种符意连剑法的,我看不穿她境界,你知道她什么境界吗?元婴了吗?”
夏亦瑶:……
“我怎么知道。”夏亦瑶声音微冷:“你都看不出来,难道我能看出来吗?不过倒也不可能是元婴,我大师兄也不过结丹,她难道还能越过大师兄?就算能,怎么不见劫云劫雷?”
相处这么久,她是什么性格,潇雨早就摸透了,一听这话,就知道夏亦瑶的心情几何。但夏亦瑶不爱听什么,它偏偏就爱说什么:“你羡慕嫉妒人家又有什么用?我也想被点燃啊,春天也到了,小火一烤,小风一吹,做剑灵,不过如是。”
顿了顿,潇雨又不以为意道:“再说了,谁说破境一定要劫云劫雷?你们修仙人啊,就是刻板教条得紧,这世间万物,怎么破境的都有。”
夏亦瑶心头一跳:“什么意思?难道还可以不用渡劫吗?什么叫修仙人刻板,世间万物,难道竟然有不用渡劫的存在吗?”
潇雨剑却不再理她了,也不知是自觉失言,还是懒得再答。
灵石灯将此处照个通明,程洛岑和易醉两边都已经打完了最后几场,积分石碑上,两个人的名字都升到了最高处,缀在虞寺下面,都是整整齐齐的十分,再往下,便是虞兮枝的九分。
易醉也不下擂台,毕竟擂台地势颇高,而虞兮枝所在的擂台周围则已经人山人海,早已没有落脚之处,程洛岑一路赶来,便也站在了易醉身边。
“你见过二师姐这符剑吗?”易醉看着前方火色缠绕,少女的脸颊被这样的色彩映得一片绯红,“我娘和我舅舅以前打架的时候也用过类似的,冰火缠绕才是有趣,可惜他们嫌我境界太低,还不教我。”
顿了顿,易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我筑基大圆满的时候,他们都不教我,凭什么二师姐会?二师姐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程洛岑心道反正不会比你低,顿了顿,问道:“你娘和你舅舅为什么要打架?”
易醉脸色微僵,心道自己竟然一时大意,说出了如此辛秘,只好臭了脸:“关你什么事?”
火符燃尽,池南一身道服处处焦黑,脸侧也有了一处剑痕,竟是已经负伤,然而少年眼睛愈亮,战意竟然比刚出手时更浓。
两人剑触之再分,分别后退半步,再举剑。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近乎是要以最后这一剑决出胜负了。
“渡业丹剑。”池南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哑,竟是直接道出了自己最后想要用的剑法剑式:“尽洗却。”
虞兮枝抬手重新挽了挽已经有些散了的头发:“清风流云剑。”
池南微惊:“你确定吗?”
“我确定。”虞兮枝抖了抖剑尖,竟然真的是清风流云的起手式。
台下围观的弟子已经在虞兮枝说完那五个字后一片轰然,大家面面相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清风流云,是连外门弟子都会的昆吾基础剑式,而现在,虞兮枝竟然要以清风流云剑来对雪蚕峰的不传之秘,亲传的渡业丹剑?!
虞兮枝是疯了吗?
还是已经放弃了这第十场?
紫砂壶的长老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坐在这里看了一整天,也有些倦了,然而白胡子老头却在虞兮枝说出“清风流云剑”的时候,眼神微亮,困意全去。
山河江海尽洗却,剑意丹意战意也尽洗却。
池南这一剑,便真的只是纯粹至极的一剑。
然而剑意剑式纯粹,剑招却依然精巧繁复!
剑气汹涌,虽少了一份丹意,但却有更锐利的剑意填补,浩浩荡荡一并向着虞兮枝而来。
少女平静起剑。
清风起,扰乱这汹涌,再与繁复精巧缠绕。
于是繁复被拨散,精巧被斩断,普普通通认认真真一剑,清风起,流云散,竟然真的硬生生截断了池南的这一剑!
大道至简,天下那么多剑法,大家也见到虞兮枝用了那么多剑法,最终却万剑归宗,只剩下了她此刻向前递出的这一剑。
一剑破渡业,再停在池南面前。
池南眼神怔忡,有惊愕,有冲击,他站在原地,心中有些不甘与不可置信,脑中却已经在描绘虞兮枝的那一剑。
他提剑不动,却有风自动。
天色暗沉,大家又沉浸在虞兮枝刚才的一剑中,一片哑然无语。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注意到黑沉天空竟然更加低压,黑夜也有云层愈厚,灵石灯太亮,剑气也太亮,便没有人看到天际隐约的电闪。
“竟然真的赢了?”有人喃喃出声,不可思议。
“清风流云剑,真的这么厉害吗?”又有人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剑:“二师姐与我出的名门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剑,为何在她手下,就如此厉害?”
大家怔然不语,端着紫砂茶壶的长老扬起一抹真正赞许的笑容,然而他还没将这份称赞说出口,脸色却骤变:“都退后——!”
长老身上有结界倏然而起,顷刻间便将身后这浩浩荡荡的观战弟子笼罩其中。
天空之中,有粗大雷电轰然劈下!
大家眼中见到了这雷,半晌耳中才有了轰然!
“是、是池师兄破境了吗?”有人看着那震撼浩大雷劫,怔然出声。
“……二师姐!”又有人惊呼出声:“二师姐还在里面!”
大家这才想起,那已经被雷光电闪彻底笼罩、看不清了的擂台之中,分明还应当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虞寺一步向前,已经从长老的结界中出来,足尖一点,准备去结界中拉虞兮枝出来。
却有一道比雷电更亮的剑光乍起。
剑光如莲,倒转而下,硬生生将轰然的雷劫遮住了一半,只在擂台另一半倾斜而下。
有一袭白衣,踩着这剑光,破开这雷劫,一手揽着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从那雷劫中,一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