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这一天真是过得太漫长了。
等菱画关上灯,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脑中还是刚刚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那场她和瞿溪昂之间的对话。
说是gunter反复无常,可瞿溪昂的行为又哪是常人能预料的?
吝啬言语,趾高气昂,有时候的话又会莫名带上点颜色,但是他整个人所传递的大部分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深不可测的城府。
可是从今以后,她就要正式为这样的人卖命了。
她必须将他照顾周全,与此同时,必须与他分享自己知晓的所有信息,为他倾囊而出自己所有的智慧和建议,帮助他扫清来自四面八方的所有威胁和阻碍,帮助他做一些他不能亲自做的事情,帮助他掌握更多的权力。
从前她就是这样为tim卖命的,这是幕僚的职责。
但她能像对tim那样,对瞿溪昂这样的男人敞开心扉、建立深厚的信任吗?
人是极度疲惫的,可闭上眼,却一点都没有睡意。
她拿过手机,看了看标记着小红数字的邮箱。
私人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而发件人,和之前的那些所有未读邮件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静静地看着那个发件人的名字很久,她点开了最新的这封。
【昨天晚上又梦到你了,你拿着冻柠茶,跑到学校的西楼来找我,身上穿着海蓝色的衣服,戴着蓝色的耳环。小画,我很想念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菱画看了一会,退出了邮箱。
她想,她好像就是从三四年前开始,看感动的电影和文字不会落泪,遇到感人的场景不会表现触动,遇到再痛苦的事情也不会悲伤到一蹶不振。
应该是,在那个人从她生命中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带走了她身上的一部分。
而那一部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
因为心里始终有根弦紧绷着,她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敢睡得很熟。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她就被消息的声音吵醒,一看微信,瞿溪昂说半个小时之后出发去gunter的办公大楼继续开会。
起来洗漱换衣服下楼,随便吃了两口早餐,就看到瞿溪昂人已经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用笔记本收发邮件了,她一看到他就没胃口继续吃下去,赶紧起身去找他。
“今天一天都是和gunter开会,还有其他安排吗?”坐到车里的时候,她问他。
“对,晚上的晚餐和活动你继续安排,还会有gunter其他的团队成员参与,参会者你等会都会见到。”他低咳了一声,回着邮件,头也不抬。
她点了点头,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今天他的状态有点奇怪。
到了gunter的办公大楼,她刚还想着这个会议需不需要她旁听,可gunter一看到她,都不顾瞿溪昂的意见,就二话不说把她一起请到会议室里坐着了。
gunter敢这么做,估计也是按照瞿溪昂昨天对她说的,她算是正式通过了他幕僚的面试,那么从今天起,就有资格踏入他的棋盘里和他一起纵观全局了。
会议的内容感觉上是从她昨天帮他翻译的那份文件里继续衍伸,谈的是克伯宫和gunter现在所在的组织的合作,听了半天,表面上倒是看不出太大的猫腻。
两个小时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跟着瞿溪昂一起出去,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chase。”
他回过头。
“你是不是人不太舒服?”
他眉头微微一簇。
“刚开会的时候,我听到你咳嗽了好几声。”她说,“在车上的时候也是。”
“没什么大问题,”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走去洗手间了。
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午餐是gunter的幕僚定进来的高级餐盒,瞿溪昂拿到自己的那份时微微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看了身边的菱画一眼。
“我早上有联系过parker,”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打开自己的餐盒,“问她拿了你的饮食习惯和其他一些喜好。”
parker是瞿溪昂之前的幕僚,也就是那个讨人厌的跟班女,虽然菱画压根不想和她扯上些什么联络关系,可是没办法,今后要跟的这位主,又不是那种有耐心会手把手指导她和她磨合的人,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适应他的节奏。
“她倒愿意告诉你。”他听罢,略带戏谑地说了这么一句。
菱画在内心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回答,“虽然她是因为我失去了原来的工作,但是你也算是给她安排了个新的美差,因此,她没必要、也不敢得罪我。”
扒了两口饭,就感觉瞿溪昂已经停下了手里的餐具,她奇怪地朝他看过去,“不合胃口吗?”
不应该啊,她明明都是根据他的饮食习惯,让gunter的幕僚帮他特别定制了一份他爱吃的食物。
“不,”他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胃口。”
下午的会议节奏比上午更快,但即使是这样,也谈到了六点左右,期间她一直在留意瞿溪昂,他全程话不多、始终蹙着眉头,但是该表达意见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坚定。
晚上的安排她在中间休息的时候就已经告知过全员,所以等会议一结束,所有人都按照计划准备下楼坐车去餐厅。
“gunter,”在gunter要出会议室之前,瞿溪昂叫住了他,“晚上玩得尽兴。”
gunter顿了顿,“你今晚还是不来?”
“嗯。”
“昨天你说刚到p市,累了不想玩就算了,”gunter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怕惹事吗?就算不如在a国那么自由,但这里是我的地盘,就算有记者看到也不敢乱写……”
“不,”瞿溪昂冷着脸道,“不怕惹事,的确是累。”
“gunter,”在一旁收文件收到一半的菱画此刻走到他们身边,温和地对gunter说,“chase当然不是怕惹事,毕竟你在这一手遮天着呢,他其实是生病了,发着烧,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瞿溪昂和gunter都回头看着她。
“真的吗?”本来被瞿溪昂冷拒时微微有些发恼的gunter,听了她的话,神色放松了一些,“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嗯,我会照顾好chase,让他明天尽量可以继续开会,他估计是病毒性感冒,gunter你注意身体,可别被传染了。”她笑着说。
等gunter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瞿溪昂目光深深地看着正在收拾剩余文件的她,“晚上都安排好了?”
“嗯,换了另一家gunter喜欢的餐厅,结束后去ktv。”她收拾完文件,走到他身边,“送你去医院?”
他的眉头立时打了个结,“不去。”
“那回酒店,”她说,“刚说你发烧我不是在胡扯,等会回去量了体温就知道,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他动了动唇,脸色还是臭臭的,却没说什么。
**
“38度7,”医生看了眼体温计,对靠在床上的瞿溪昂还有站在一边的菱画说。
“我就知道,”今天一早她就知道他状态不对,开会时额上有虚汗就更猜到他是发高烧了,当时就已经联络了驻派的医生待命。
“瞿首席,你目前的情况,挂水会好得快一些,”医生说,“我可以安排器材直接在房间里帮你挂。”
“不挂水。”
“那我帮你开退烧药。”
“不吃药。”
“那……”
“医生,”菱画此刻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对满脸无奈的医生说,“你把退烧药给我,等会有紧急情况我再联络你。”
等医生走后,她把之前服务生推进来的餐车推到他床边。
“你一天没吃东西,”她打开盖子,对瞿溪昂说,“我点了小米粥。”
瞿溪昂回来之后就换了一身深蓝色的睡衣,此刻坐在床上,抿着唇,脸色苍白又冷漠地盯着她,虽然气场依旧逼人,可和平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相比,总觉得少了点戾气,多了点接地气,因此看上去也就没有那么可怖了。
菱画不理会他的眼神,直接端着小桌子架在床上,把碗和调羹放到小桌子上,“你自己吃的力气应该还是有的吧,我就不代劳了。”
“你这算是本性开始暴露了?”他凉飕飕地说。
她站在床边,假心假意地咧了咧嘴唇,“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他又看了她一会,半晌,拿起调羹,开始慢慢地喝粥。
趁他喝粥的期间,她仔细研究了一下医生给的退烧药,去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洗了手拿出两粒退烧药。
等他吃完,她把小桌子和碗拿走,然后把热水杯和药片递给他。
他连手都不抬,“我不吃药。”
“明天还有一天全天和gunter的会议,你今晚不把热度压下去,明天你可能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着他,“你觉得我能代表你去参加这个会议吗?”
他冷笑了一声,“谁都不能代表我。”
“那就吃药。”
“吃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产生抗性,下次吃更无效。”
“你经常生病?”
“几乎不。”
“那你现在吃下去就很有效。”
“不吃。”
菱画没力气再和他争辩,本来照顾他就只是幕僚的义务而已,她把水杯和药放下在床头柜上,“我出去吃个晚饭。”
“谁同意让你走了?”他在身后冷冰冰地道。
她浑身一僵,回过头。
“唱歌或者念书。二选一。”瞿溪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菱画满脸黑线,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我?唱歌?或者念书?”
给他听?请问这位大爷发了烧脑子是不是也出问题了?
谁料到,他居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不会唱歌,”她皱了皱眉头,“我……五音不全。”
“那就念书。”
“念什么?”她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烦躁,拖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真是长见识了,头一次知道原来做幕僚的还得具备诗书中华的功能。
“那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他抱着手臂看着她,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