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从黑历史平安生还。
唐嘉阳这会垂着眼,表情写满了“我好想逃”这四个字。
姜苒轻笑出声,捏了下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讨论的话题引到另一件事上。
颜岚果然被调转了注意力,和姜苒讨论起自己刚进圈那会的事情:“……其实我是误打误撞进的这行。”
“我一开始是帮朋友拍摄了点平面广告,后来照片挂在店里,刚巧被个经纪人看见了。他就托朋友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起初是想和我签模特约的,结果我跟他见面后,他说我声音念台词很合适,就又推荐我去学习了表演。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颜岚表情有些感慨,“没想到一眨眼,二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
“您绝对是个天赋派演员。”姜苒笑着说,“我看过您好多电影,每个角色展现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灵气且不生硬。”
就像是人物,真正的活过来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到过去,颜岚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意。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被家里阿姨的声音打断了。
对方询问道:“夫人,食材都在厨房帮您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就做,还是再等一会。”
“对对。不说这事我都快忘了。”
颜岚指尖擦了擦眼角,笑眯眯地拍了拍姜苒的手背,“我喊他们买了食材,准备今晚给你露一手,做几样我的拿手好菜。前面就是嘉阳的房间——嘉阳!我下去了,你带苒苒进去看看。”
唐嘉阳嗯了声,“好。”
两人站在楼上,看着颜岚转身,下了楼。
少年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俯下身,伸手过来抱她。
“感觉怎么样?”他问。
“特别亲切。”姜苒回抱住他,稍稍踮脚,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她斟酌了下用词,如实告诉他,“感觉颜老师对待我……就像是家人一样。”
少年低笑了下,认真告诉她:“现在已经是了。”
几秒钟后。
唐嘉阳直起身,牵住她的手。
“走。带你去看看我房间。”
唐嘉阳在前面带路,姜苒跟在他身后。他走到二楼走廊靠后的一间,打开门,身体往边上侧了侧。
这个房间的装修,明显是以唐嘉阳个人喜好来的。
房间颜色基本上以灰白黑三个色为主,边上有一个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奖杯。
姜苒仔细看了下。
有他从小就获得过的钢琴比赛奖杯,也有唐嘉阳在各大典礼上拿到的年度新人奖和年度最具影响力歌手奖。
“这个展柜,是她执意要给我做的。”
唐嘉阳解释道,“她说,想要一个能留下我所有成长印记的地方。”
少年口中的她,是颜岚。
演员也好,歌手也好,不同时期推出的作品,都是他们在不同阶段的印记。
颜岚自己可能没能留下印记,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唐嘉阳更好的保存所有见证他努力过的东西。
姜苒的手指碰了碰,点了点头。
简单的参观完卧室,唐嘉阳带着她来到阳台。
从阳台穿过去,能径直走到旁边的房间。
“在家里做了个工作间。”他手指滑过桌面,依次介绍道,“放了些专业的录歌设备,外面还有个大沙发。写歌或者工作累了放松的时候,会在上面躺一会。”
唐嘉阳在沙发上坐下,背部完完全全抵在后面。
他挑起唇,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同样示意姜苒坐过来。
暖色的落地灯在两人身侧晕出柔和的光,姜苒陷在柔软的沙发内,手指轻轻一抵,就能推上少年近乎薄瘦的身形。
他的手环抱住她,带着温热的唇吻过来。
一遍又一遍。
直到彼此呼吸都被加重,姜苒的手摸到少年后背一节节脊椎,顺势而上攀上他的颈间。
她轻轻喘着气,问他:“唐嘉阳。”
“嗯?”
“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少年呼吸喷洒在她脸颊。
他微微摇头,又转而告诉她:“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不会在意。”
窗外的天渐渐昏暗下来。
姜苒握紧唐嘉阳的手,轻声却又笃定地告诉他:“我想告诉你。”
故事背景其实也挺寻常。
自姜苒有记忆起,父母就经常吵架。
一开始是彼此生活习惯,和处理事情观点难以磨合,经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愈演愈烈,动手推搡,摔东西。
那会儿隔壁邻居家有个奶奶,他们家一有动静就跑过来敲门,拉着姜苒站她身后,开始劝解两个大人。
“你们不为你们自己着想,怎么也不会孩子想想。”
“三五天就要来一次大吵大闹,真有什么话不能两个人商量着解决。天天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怎么不想想孩子受不受得了?”
兴许是这一番话点醒了他俩。
家里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另一个人回来的时间也变少了。
父亲每次借口工作繁忙,早晨出去,每每都是凌晨才回来。家里就剩她和妈妈。
两个人的氛围似乎也不错,只是姜苒每次看着沿墙摆放的桌子,三面总有一面是空着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不知名的酸涩情绪将她悄然填满。
好像这一刻,就已经在暗示——
这个家已经不圆满了一样。
比起爸爸,她妈妈也不是没有工作。
白天上班,下午下了班得匆匆接她回来。有时候加班来不及,姜苒也会在她办公室写作业。
工作、家庭、孩子。
这三个词像一个牢牢的枷锁,把她整个人束缚住。
姜苒母亲以一种自我消耗的方式迅速变老着,等到姜苒六年级的某一天,无意识抬头去看打扫卫生的妈妈时,发现对方的头上已经长出了几根白头发。
夹杂在黑色当中,分外显眼。
“那时候,我突然懂了一件事情。”
姜苒开口,声音似乎快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唐嘉阳下意识将她抱的更紧。
少年手指摩挲着她的肩,希望能从这么个举动中,给她些温暖与力量。
“或许对她来说,我是她该担负的一份责任。”姜苒失神地笑了笑,唇侧的笑容却苦涩无比,“可当是的我反倒觉得,我是她的负担——”
“我阻挠了她通往其他的所有路程与各种可能性。”
“……”
姜苒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我不愿意这样。”
“因为在做这个母亲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后来小学毕业,姜苒去了本地的一个能寄宿的初中。只有周末的时间会回来,其余时候都在学校。
看着母亲忙碌张罗饭菜的时间从七天变成了两天,她的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姜苒十三岁那年。
父亲从原先的公司辞职,转而创业投资。家里的钱被拿出去大半,生活开销基本上都是母亲在负责。
因为喝酒应酬的缘故,姜父经常是清醒着出门,醉醺醺得回来。
而至于他们决定离婚的前一天晚上。
姜苒已经不太记得更多细节。
她只记得,父亲开门时,身旁有女人的说话声,对方语气娇笑:“姜总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隔壁卧室传来有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母亲锁紧房门,对着站在屋外的人,平静地说了句:“我们离婚吧。”
那个夜晚,漫长且难熬。
他们说话争吵的声音在姜苒的睡梦中反复出现。
直到天边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切才重新归于平静。
“我以为是梦,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并不是梦。”
姜苒抱紧双臂,垂下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下,“第二天他们真的去了民政局,离了婚。因为我爸当时生意已经有了点起色,所以他们一致决定,我跟他。”
她没有任何的选择权。
就连未来的道路都是被人预判的。
唐嘉阳下颚靠上她的脑袋,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后来呢?”
“后来,我听亲戚说,她在工作上认识了一个外国男人。他们出国结了婚,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会怪他们吗?”他问。
姜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是住宿。父亲工作忙,只会打钱过来,没空管我。可我拥有了比同龄人优越很多的物质条件和生活——这是父亲给予我的,让我在这个年纪并没有为生活发愁过,所以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该是感谢。
“而母亲……我也不怪她。她大概真的被家庭和过往束缚了太久,所以换个环境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唐嘉阳,我很早之前问过她,有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她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案。有的时候想想,这样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姜苒轻笑了声,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多好。她现在再也不是谁的妈妈了,她现在只是她自己。我也很为她开心。”
暖色的光映在对面白墙。
她和唐嘉阳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融为一体的生命。
“姐姐怎么总想着成全别人。”
唐嘉阳低低叹了口气,抬手,指腹抹掉她的泪痕,“明明你也是最值得被人珍视的宝贝。”
少年顿了下,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