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西脚步不停,左将军直接伸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敖西略略皱眉,一个旋身挣脱了禁锢。
按理说以他的身手,想要逃脱并不是难事,只是夏洛染怕他丢下自己跑了,一直抓着他不放,再加上左将军步步紧逼,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里面麻雀几个听到了动静,着急忙慌的跑出来想要帮忙,却被敖西一个眼神劝退。
下一秒,一队士兵脚步整齐划一,将敖西跟夏洛染团团围住。
“左将军,您没事吧?”
“无妨。”
士兵面向敖西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跟左将军动手!”
“......”
敖西没有回答,他定定看着士兵盔甲上那代表贺家军的图腾,望向左将军眸色探究。
左将军年过半百,但英气不减,方才乍一看只觉有些眼熟,如此细细看来,这位左将军,像极了当年贺威将军麾下先锋,黄子扬。
黄子扬见敖西似是认出他了,面容急切,只是他们的打斗声吸引了路人,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碍于人多,黄子扬指了指客栈,“可否借一步说话。”
敖西环顾四周,弟兄们跃跃欲试,士兵虎视眈眈,收回目光,他点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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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外,士兵守在门口。
房内,敖西跟黄子扬面对面立着,两人都没有开口。
黄子扬凝视着敖西的眉眼,眼眶发红,良久才道,“想不到,三少爷你还活着,好啊,真是太好了,老将军他总算是有后了。”
对比黄子扬的激动,敖西便冷静的多,除却物是人非,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
当年贺威将军出兵伐西,所带的先锋,正是眼前的这位左将军。
贺威临阵脱逃后,黄子扬一举击退了敌军,还被封为了左将军。
虽然贺威出逃的事情未必跟黄子扬有关,但敖西赌不起。
明面上他安静伫立,背地里,他的脚尖已经对准了二楼的窗户,情况不对随时跑路。
黄子扬见到故人之子心潮澎湃泪眼婆娑,根本没注意到敖西的小动作,明明已经贵为将军了,但他却跟个愣头青一样对着敖西絮絮叨叨,无非是回忆跟贺威征战沙场的往事。
敖西看出黄子扬还跟当年那般,事事以贺威为重,在黄子扬提到那场伐西的战役时,他忍不住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爹会突然返京?”
“这...”原本絮絮叨叨不停的黄子扬突然卡壳。
“难道真是父亲临阵脱逃?”
“不!”
黄子扬声音骤然拔高,脑门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了,他咬着牙道,“老将军戎马半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那他为何突然返京?”
黄子扬喘了口粗气,下定决心般道,“老将军他,是为了贺家军。”
...
原来当年贺威奉命伐西,他率领十万贺家军长途跋涉至边关跟镇守西陲的将士们汇合,击退敌军并不是难事。
然而到了边关还没等开打粮仓就着火了,接着又是兵器库失窃。
最诡异的军中不少士兵都染上了天花,有传言说西域人擅邪术,一定是他们做法让他们不战而降。
贺威自然不会听信这些鬼话,更不用说他带领的贺家军向来是所向披靡,根本不把这些歪门邪道的招数放在眼里。
然而等到两军交战时,贺威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阴谋。
战前严密的部署到了真正交战时全都失了效,贺家军倒是谨遵贺威命令,可边关的将士却像是一盘散沙,甚至都缩到了后面,单单让贺家军冲锋陷阵。
贺威发现了端倪,他敏锐的察觉到,贺家军的敌人不只是眼前的敌军,还有背后的“同僚”。
镇守边关的将领是齐王的人,这回皇帝派贺威出兵也是为了分权,只要这一仗赢了,他就可收付最后一处遗落的兵权,齐王就彻底没戏唱了。
在皇帝刚刚登基时,齐王作为摄政王,把持朝纲多年,不仅门生众多,还跟朝中武将交好,皇帝也动他不得。
唯一的变数就是贺威,他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刺入了齐王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血路。
后来齐王分权失败,退出朝堂去往封地。才安静了几年,没想到竟然跟西域勾结。
纵横沙场多年的贺威很快就想通了原委,可即便知晓了齐王的阴谋,眼下他跟贺家军都深陷囫囹,无法脱身。
关键时刻,贺威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齐王想要除掉的是他,只要他死了,皇帝身边没有能用的武将,兵权自然旁落。
贺威明白,这一趟从一开始,便是有来无回。
不过贺威心里清楚,齐王想要除掉的是他,只要他死了,那他们是不会大费周折损兵折将的对群龙无首的贺家军下手的。
于是,在那场战役之中,贺威当了逃兵。
两军交战,临阵脱逃必死无疑,就连皇帝都保不住他。
贺威“逃跑”后,战场上有短暂的躁动。
不过先锋黄子扬很快接替了贺威的位置,率领将士们奋勇杀敌。
贺家军威名远扬,目的达到,敌军也无心恋战,变得“柔弱”起来,不战而败。
至于贺威,因为做了逃兵,身首异处,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
说到这,黄子扬眼中含泪,“老将军他,用自己的命,换了贺家军的命。我恨不能自己替老将军,但是老将军说,他跟贺家军,只能活一个。”
敖西咬着牙,“所以,皇帝是知晓父亲的冤屈的。”
“是。”
见敖西面有冷意,黄子扬解释道,“即便皇上知晓老将军的苦衷,但老将军私自返京是事实,至于边关的陷阱,并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皇上只能...只能下了旨意,将老将军家男丁一律问斩。”
敖西略闭了闭眼,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般,一呼吸便沙沙作响。
依照父亲的性子,别说是男丁处斩,哪怕是满门抄斩,他也会选择忠于君主。
他在世时便常说,先有国,才是家。
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朝廷,哪怕成了罪人遗臭万年也不在话下。